第65章 ??花好月圓

大婚前一夜, 姜水雲正準備睡下,聽見屋檐瓦片滑動,緊接着一陣輕微的腳步聲落地。

窗子被敲響, 傳來時越的聲音:“姜姜。”

她起身,過來開窗。

屋外的人一把按住窗柩,他說:“不能開窗子,按照習俗, 新婚前的男女不能見面,不然不吉利。”

姜水雲:“那你不睡覺, 做什麽?”

窗子露出一條縫隙, 從外面塞來一個油紙包,他壓低聲音:“我看你晚飯吃的少,特意買了包糖炒栗子。”

姜水雲剝開油紙包, 果然有栗子的甜香:“嗯, 天色不早, 你趕緊回去。”

外面的人盯着窗紙上映下的輪廓, 他說:“姜姜,明明你在我眼前,可是我還是好想你, 好像快點見到你。”

姜水雲:“我也是。”

嘴裏的糖炒栗子,甜得她牙都快掉了。

“姜姜, 可以把手給我嗎?”他抓着她的手來到丹田,閉上雙眼,半晌, 睜開:“我的半顆金丹, 是你的對嗎?”

她有些錯愕他會知情, 點了點頭。

他一點點分析:“其實我心裏猜到可能跟樂師姐有關, 剛好你出事後,突然傳出樂師姐被毀的靈脈補全。天底下多少醫修做不到的事情,你卻能辦到,所以我猜肯定是你剝掉自身靈脈,填補給樂師姐。所以第二次前往絕靈之地前,你那麽虛弱,動不動患上傷風,是因為你把生機都給了樂師姐。”

又說:“如果我做下一件天大的錯事,你還會原諒我嗎?”

姜水雲問:“那要看是什麽事?”

他說:“其實,那時候樂師姐被譚花月擄走,我本可以操控譚花月的師尊救下師姐,可是我嫉妒你對師姐好,所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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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水雲抽回手,冷聲:“所以你就眼睜睜看着師姐被擄走?”

“我很後悔,如果當初我救出樂師姐,不會發生後面的事,我們也不會白白浪費五年時間。”時越痛苦捂臉,從知道真相後的每分每秒,他陷入了無盡的悔恨中。

如果這世上能有後悔藥就好了,他一定會毫不猶豫吞下。

“如果”這個詞,它給了失敗者一個美好的假想。

夜色模糊,他身體搖搖欲墜:“你想取消婚宴,還是想要為師姐報仇,我什麽都可以接受。”

……

天色蒙蒙亮,本該成為今天婚宴主角的姜水雲冷着張臉,平靜地說:“我想取消婚宴。”

樂之瑤有些意外,心裏有數:“是因為五年前的事情?作為當事人我要為小師弟說一句公道話,即便他想通過裘千山,也來不及救我,當時裘千山被五大仙門通緝懸賞,負傷養傷,我被扔到蓬萊山腳下前,根本沒見過裘千山。所以小師弟雖有私心,卻沒有對我造成什麽,而且那日我已原諒他,他明知你氣惱之下會與他斷了幹系,卻執意将事情原委告知你,沒有欺騙,沒有隐瞞,就算曾經有過行差踏錯的念頭,可後來他一直走正途,沒有傷害仙門弟子,算不算棄暗投明,改過自新?”

“他很後悔,我說,那就用餘生來補償你。”

“你們共同經歷了這麽多,難道真的要因為這件事,徹底放棄?”

面對樂之瑤的問題,姜水雲不禁回想,最初她們相識時,離心離德,同門情誼,不見得有幾分。

到後來,雙方都願意為了對方付出、考慮。

她看着他一點點改變,變得更有人情味兒,變得更好。

也看着他從朝氣蓬勃的少年,到如今拖着虛弱的身體一天天耗下去,不知道什麽時候走到盡頭。

洗盡鉛華,她想陪他一起走到盡頭。

“師姐,我想通了,給我梳妝吧!”

梳妝臺前,新娘子正在梳妝打扮。

喜房裏,擠滿了昔日舊友。

樂之瑤給姜水雲的唇塗抹口脂,看着鏡子裏的麗人:“瞧,我們新娘子好漂亮,是我見過最美的新娘子。”

姜水雲說:“等你成婚的時候,也一定是天底下最美的新娘子。”

姚盈盈接過話茬:“是啊,我看樂師姐和衛家公子好事将近。”

樂之瑤對姚盈盈說:“好啊,你們居然聯合起來打趣我。我可是聽說某人和慕容家的人已經定好日子,下月便要進慕容家的門。”

姜水雲的八卦之心熊熊燃燒:“慕容家,我記得姚師姐跟慕容靖退婚,原來繞來繞去,又回到慕容家,不知到底是慕容家的哪位兒郎,獨得姚師姐的垂青?”

樂之瑤賣了個關子:“你猜?你肯定猜不到,你姚師姐要嫁的人是慕容靖……的老祖慕容致。”

那豈不是,慕容靖還得尊稱姚師姐一聲祖奶奶。

前未婚夫變晚輩,見了姚師姐要請安問好。

修羅場,刺激。

甄寶珠壓下心底卷起的巨浪,因為按照她設計的劇情,姚盈盈和慕容靖是一對火葬場CP,後期,會有慕容靖追妻撒骨灰的劇情……

現在姚盈盈根本沒按原劇本走劇情,跟慕容致走在一起,應該是內門大比上,姜水雲助力姚盈盈提前找到真正救命恩人,從而導致後面劇情出現偏差!

甄寶珠摸着下巴,沉思。

面對姜水雲和樂之瑤滔滔不絕的景仰,姚盈盈大大方方拿出喜帖,一人發一張:“記得來喝我的喜酒。”

邬芳堂主抱來一堆禮盒,奇怪道:“不知道是誰,送來這麽多龍須酥,我瞧着還加了法陣,可以保存很久。”

龍須酥,姜水雲想到了一個人,拆開禮盒,掉出一張紙條。

舒展紅紙,裏面如蛟龍飛天流轉騰挪的一行小字——“花好月圓,締結良緣。”

果然是他,也不知他有沒有堪破命運,不再順從命運的安排……

一牆之隔,炮仗、鑼鼓,敲敲打打,最威風的還要屬四馬齊驅的鳳辇,紅缦翠蓋,珠串作簾。

屋外有人催促,姜水雲蓋上紅蓋頭,随着牽引來到前廳。

拜別師尊,有人高唱一句:“吉時到。”

該上花轎了。

姜水雲握着紅綢,感覺身子一輕被抱起,聞到那股熟悉的皂莢,她心下安定。

把她放在鳳辇裏,時越有些遲疑:“你還生氣嗎?”

說着,他試探性地把頭伸來。

姜水雲輕輕錘他一記:“好了,消氣了。”

時越壓着嘴角,壓不住那股高興勁兒。

隊伍緩緩行駛,蓬萊的幾座主峰落在身後,很快,只剩下幾個小黑點。

拉車的銀白靈駒,速度日行千裏,比禦劍還快。

黃昏時分,已經回到魔域。

撩開珠簾,他挺拔的身影探身傾來,她心有顧慮:“你身體不好,我可以自己走。”

時越揚起唇角:“今夜是我的洞房花燭夜,這點力氣算什麽,還早着呢!”

姜水雲攀上他胳膊的兩條手臂,觸及後脖頸的皮膚,火燒一般:“你怎麽這麽燙,是不是生病?”

時越聲線沙啞,如一片羽毛輕輕劃過心窩子:“很快就知道了。”

很快,她的确知道了。

空曠的寝殿,靜得可怕,仿佛能聽見胸口噗通噗通的心跳聲。

揭掉蓋頭,眼前視野開闊明亮,姜水雲擡眼,跟面前同樣身穿喜服的時越對視。

記憶裏十七八歲,紮着高馬尾,發帶飄搖,愛穿雪青色長衫,面龐稚嫩的少年,經過時光的洗禮,蛻變成穩重的青年,她不能參與到他從少年到青年的蛻變過程,但可以陪他攜手走過未來,這樣似乎也不錯。

他緊盯她:“姜姜,你現在後悔還來得及。”

“真的可以反悔?”姜水雲故意這麽問,還站起身去拔發髻的玉翠釵環,裝模作樣做出一派要逃婚的腔調。

一股大力握住她的手腕,制止住她拔釵環的動作,他眼神自上而下滑落,最後停留在她的軟嫩的唇瓣,定格。

他傾身碾壓她的唇瓣,移開,在她耳畔輕語:“現在才想反悔,晚了。”

簾帳散開,紅绡後,交纏的側影,影影綽綽。

他渾身滾燙如岩漿,炙熱的吻如雨滴般驟降,粗魯的、毫無章法的,恨不得将她寸寸焚燒。

情到濃時,他在耳邊輕聲呢喃:“姜姜,不許離開我。”

姜水雲軟做一團水,哪裏有力氣回應他。

光線透過窗子一條縫隙,斜斜撒落。

她睜開眼時,正好撞入一雙眸子裏,在她注視下,他喉結上下滾動,耳朵尖尖慢慢爬上緋紅,紅若朝霞。

對此,姜水雲極為不恥。

平日裏裝得好像個正人君子,守禮,動不動紅臉,也不知昨夜那個禽獸是誰。

他弱弱開口:“姜姜,我不是故意的,我極力忍耐過的。”

姜水雲:“閉嘴。”

他乖乖閉嘴。

為了讨好她,時越還特意下廚做冰糖肘子,居然不比蘭桂坊的味道差多少。

她一時心軟,入夜後,又被禽獸得逞。

偏偏他白日裏裝得格外乖巧,慣會騙人,白日裏的小綿羊,只要一到夜裏,立刻化身大尾巴狼吃幹抹淨。

兩個月後,姜水雲莫名嘔吐不止。

巫醫的問診後,喜形于色:“恭喜王上,王後已有兩個月的身孕。”

姜水雲掐着指頭,算日子,應該就是大婚那晚……

随着季節更替,姜水雲腹部慢慢隆起,與此同時,時越的身體越來越虛弱,到最後衣帶漸寬,整個人消瘦一圈。

姜水雲:“巫醫說,是個女兒。”

時越伸出瘦骨嶙峋的手,撫摸着她的腹部:“如果是個女兒,希望她像你一樣漂亮,開朗,不要像我。”

她說:“我想給她起名叫團團,時團團,寓意我們要團團圓圓。”

他眼窩凹陷,一雙黑眸亮得驚人:“好名字,寓意也好。”

“姜姜。”

“嗯。”

“我怕是等不到你生産。”

“好,你不用擔心我,以後我會時常去洗靈池看你,雖然洗靈池隔絕外界聲音,但是你只要記得,我會一直陪着你。”

三年後。

二十多歲的年輕女子,牽着個及膝的小女孩,站在洗靈池邊。

五彩斑斓的水面,平靜無波。

剛學會說話的小女孩,一雙大眼黑白分明:“娘親,爹爹真是貪睡,我可羨慕榮妍姐姐,每天都能跟爹爹騎馬馬。”

她摸摸女兒的發頂:“團團乖,等爹爹蘇醒,就可以陪你騎馬馬。”

自言自語說了許久的話,回應她的,只有清風吹起的漣漪。

“月中,是小瑤和衛令楚的大喜之日,上次姚師姐喜宴上,廚子做的菜肴可好吃了,我戀戀不忘好久。”她碎碎念,說:“這次衛家特意重金聘請大廚,可惜你來不了婚宴,吃不到流水席,你真是一個沒有口福的人,那我替你那份一起吃。”

又兩年後,某一日天氣不那麽好,陰沉沉,似是将要下雨。

這樣的天氣,最适合睡個回籠覺。

忙完魔域的政務,正值疲乏困倦,時團團有紅姑幫忙帶着,她安心躺回絹絲綢被的軟床裏,很快進入夢鄉。

朦朦胧胧間,她好像做了個夢,夢裏有人推開房門,來到床前站定,筆挺的輪廓像極了他。

這些年,他很少入她的夢。

她想多瞧他幾眼,不願提早蘇醒。

耳畔,一道灼熱的吐息噴灑,有人埋怨的語氣:“姜姜,你醒了,卻不肯看我一眼。”

姜水雲睡眼惺忪,忍不住擡手撫摸他的側臉:“好真實的夢。”

話落,唇瓣被人狠狠堵住,碾壓,似火舌一樣寸寸蔓延。

等她喘息不過來,那人才意猶未盡地松開。

姜水雲緊盯面前的人,有些委屈,有些咬牙切齒:“回來了,這些年我幫你打理魔域,每日不能偷懶,不能睡懶覺,為了魔域,為了你,我付出好多,你說以後要怎麽報答我?”

時越掀了她的綢被,擠入被窩:“我寶庫全給你,一窮二白,身上什麽都沒有,那就只能以身相許,任憑夫人差遣。”

捆在她腰間的一雙手極為不安分,姜水雲制止他:“青天白日,別……唔……”

她湧到喉頭的話,盡數被吞沒……

海浪潮起潮落,一浪高過一浪,小舟随着浪潮飄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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