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兩人沒去原定的餐館,而是就近找了一家,不用等號,一樓滿員,二樓還空着。

周禮點菜,詢問林溫的意見,林溫更喜歡自己做飯,外食她不挑,說随周禮。

周禮只問了一次,沒多客氣,他做主點了檸檬酸菜魚、牛奶包漿豆腐和外婆菜炒秋葵。

他跟服務員說話的時候,林溫用茶水沖洗了碗筷,替他擺好,又倒了杯大麥茶放他餐具邊。

他看着林溫動作,一邊把菜單遞回給服務員,不忘加一句:“再來份米飯。”

菜上得慢,兩人邊等邊聊。

林溫比周禮幾人小四歲,大三那年她認識了還在隔壁大學讀研的任再斌,那時周禮已經做了三年的財經節目主持人。

對當時的她來說,學校和社會中間存在着巨大的鴻溝,周禮那幾個人在她心中的定位是“大人”,所以剛跟他們相識的那段時間,每次聚會她話都很少,接觸次數增多之後,她才蝸牛似的跟他們熟悉起來。

菜上齊,林溫添完飯,語氣自然地問周禮:“任再斌跟你聯系了吧?”

周禮剛接過飯勺,聞言眼皮也沒掀地道:“所以袁雪突然說請大家吃飯,就這目的?”

林溫沒否認。

周禮說:“他沒跟我聯系。”

“他不見了一個禮拜,你們沒嘗試找過他?”

周禮盛完飯,擡眼看向她。

林溫眉型生得好,眉毛自然濃黑,鼻尖挺翹,唇廓豐滿,這種色與型都濃烈的五官按理多少帶點攻擊性。

但她眼型是圓的,眼睛過于黑白分明,目光就顯得稚氣靈動,澄澈的像張白紙一樣讓人放心。小臉也偏圓,仿佛沒有棱角,皮膚白皙軟嫩,再加上她那種連大聲說話都沒半分尖銳刺耳,依舊是自然的輕輕綿綿的音色,幾番中和,占盡優勢,她的漂亮是少見的人畜無害。

Advertisement

所以即使她在試探詢問,聽來也沒任何攻擊性,依舊像只綿羊。

“他走之前給老汪留了言,留言很清楚,說他要去旅游一陣散散心,手機關機,歸期不定。”

周禮嗓音磁性深沉,音色很動聽,話裏的內容卻沒半分用。

“他一個二十七八的大男人,有手有腳,還比我們多讀了三年書,只不過是想一個人去旅游,我們要是掘地三尺,那才不合适。”

他邊說邊不緊不慢地吃着飯菜,順手還把酸菜魚裏的花椒粒給挑出來,又道:“我倒好奇你們倆怎麽回事,怎麽突然就鬧了這麽一出?”

周禮的襯衣袖子卷到了手肘,露出腕表和一截小臂。

頂端一盞暖黃燈光将腕表折射出波光粼粼的色澤,周禮小臂上筋絡凸顯,所形成的線條讓手臂呈現出一種在自然狀态下的贲張緊實。他手臂明明不算粗,也沒讓人覺得有肌肉,但這些流暢的線條卻仿佛蓄滿了比肌肉更嚣張的力量。

林溫垂眸看着他的手臂思考,心知自己是問不出什麽的,她沒審問人的本事,而周禮也不是什麽老實憨厚的人。

林溫又想到袁雪,幹脆自然而然地轉移話題,讓周禮問問老汪那邊情況怎麽樣了,老汪在電話那頭說沒事,他們剛出省婦保。

飯吃完,兩個人下樓,樓梯是鐵質的黑色網格,林溫一腳沒下穩,身形一歪,她及時搭住身前周禮的肩膀,周禮一把握住她手腕,回頭看她:“沒事吧,當心。”

周禮手勁過大,林溫被捏疼了,她被扶着下了一階,然後抽出自己手腕說:“沒事,被網格絆了一下。”

“走慢點。”周禮繼續下樓。

飯錢是周禮付的,林溫沒争搶,走出餐館大門,林溫說她自己坐車回去,周禮沒讓:“不差這點時間,我送你,走吧。”

周禮自己不嫌麻煩,林溫就沒再拒絕。

二十分鐘後,車停到單元樓下,周禮說:“阿姨已經回去了,鑰匙給你放回了牛奶箱。”

林溫順勢從錢包裏拿出兩百元現金:“那你幫我給你家阿姨吧,今天謝了。”

周禮沒拿,看着她說:“用得着這麽客氣?錢收回去。”

林溫打開車門道:“你要這樣,下次我要是還想找你幫忙,怎麽好意思開口?”說着把錢放在了中控臺,一挪腿就下了車,幾步走開了又回頭揮手,“路上小心。”

周禮看着人走進樓道門,才打開手套箱,把錢随意往裏一扔,又從裏面拿出煙和打火機,抽着煙,他慢慢往家開。

剛到地下車庫停好車,汪臣潇的電話就過來了,無可奈何地說:“袁雪下命令了,明晚再聚,誰都不準缺席。”

周禮笑了下:“我無所謂,只要她明晚別肚子疼。”

“哎你別說了,我算是怕了孕婦了,你說她平時膽子比誰都大,懷個孕怎麽就這麽能折騰?”

周禮拿上手套箱裏的幾件工作資料,正要下車,餘光掃到副駕座椅上一根微卷的黑色長頭發。

他撚起頭發,打開車門,又去後座拿上西裝,邊講電話,手指頭邊無意識地繞着那根長發,慢步走向電梯。

夜未深,星光稀稀落落。

偶爾有孩子的笑聲傳來,林溫走到陽臺,望向對面的學校田徑場,大約是住校生在玩鬧。

林溫站在陽臺跟袁雪發了幾條微信,站沒多久就覺得小腿肉繃得發沉。

這趟出差太累,明天也沒有調休,必須正常上班。

林溫把手機息屏,洗完澡後直接上床睡,一覺到天明。

早晨林溫在家裏吃過早飯,再把昨天沒精力收拾的行李箱給整理好,八點半她準時到公司。

林溫在工位放下包,先去茶水間煮黑咖啡,碰見新來的實習女生剛端起兩杯咖啡要走。

兩人颔首一笑。

林溫也煮出兩杯,另一杯帶給她隔壁桌的彭美玉。

彭美玉身高一米七,體重一百八,辦公桌上擺得最多的是零食,早餐是黑咖啡就煎餅果子和一只油炸肉粽。

她接過黑咖啡後道聲謝,請林溫吃粽子,林溫沒要。

“我早飯吃過了。”

彭美玉問:“又是家裏自己做?”

“是啊。”

彭美玉佩服她:“你可真是宜室宜家啊宜室宜家。”一遍不夠還疊一遍。

林溫說:“你要的話我明天給你帶。”

彭美玉敬謝不敏:“早上沒點油水你讓我怎麽堅持在公司鹹魚?你那些清湯寡水還是自己吃吧。”說着,她腳蹬地,椅子滑到林溫身邊,壓低聲音,“你要帶也給老大帶啊,你看看那位新來的小美女,每天早上堅持不懈地給咱們組長‘順帶’一杯咖啡,付出得有收益才劃算嘛。”也幸好組長是女的,閑話才少一點。

每次聊人閑話林溫都不參與,彭美玉早就發現這一點。她一個人說也不覺得寂寞,反而因為林溫沒有跟哪個同事特別交好,她跟林溫說悄悄話還更覺得放心。

林溫當了一會聽衆後開始工作。

她工作思考時手指會卷發尾玩,卷着卷着頭皮一扯,她低頭看,是頭發絲又卡進了戒指圈。

自從一個月前戴上這枚戒指,她的這點小習慣總是遭到阻礙。

林溫解救出頭發,低頭看着戴在左手中指的戒指,她輕輕轉動幾下。

她感情經歷稀少,在大一時她跟同班男生短暫交往過,那次戀愛以失敗告終。

吸取經驗,她以為下一段關系應該能順利。

大三時她認識任再斌,任再斌雖然比她大四歲,但因為還在讀研,所以他滿是學生氣。

他笑時一口白牙,陽光又簡單,朋友不算多,沒有暧昧的異性,單純有餘穩重不足,林溫覺得這樣挺好,她自己年紀也小,不知道哪年哪月能被人誇一句穩重。

任再斌追她很久,她答應的時候也很慎重。

這是她仔細考察後為自己選擇的男友,她是希望這段關系能穩定、簡單和長久的。

傍晚準時下班,袁雪給她發微信,說已經到她公司樓下了。

林溫拎上包,沒忘記把海味零食帶下去。

袁雪駕照還差幾天才能拿到手,汪臣潇上班又不能負責接送,她是打車過來的,一直坐在車裏等林溫。

接過零食,袁雪拆開一包當場吃,嚼了幾下覺得味道不錯,她朝林溫遞了遞。

林溫不要。

袁雪邊吃邊說:“隔着電話我怕問了你攪得你沒法工作,所以我還是當面問你吧,問完我還能把胸借你哭。”

袁雪最後一句是病句,但不妨礙別人聽懂。

林溫習慣了袁雪的口無遮攔,只是車裏還有陌生司機。

“你說你們倆之前沒吵架,那你老實說,他外面是不是有人了?”

林溫搖頭。

袁雪皺眉:“這麽肯定?”

林溫說:“我不知道。”

“啧,”袁雪扯動嘴角,“行了,那就破案了。”

“……你這麽草率?”

“男人屁股一撅我就知道他拉什麽顏色的屎,不信你等着瞧,今天晚上我就給你把他揪出來。”

前面司機沒忍住看了眼後視鏡,大約是在想屎還能有幾種顏色。

袁雪平時畫酷辣歐美妝,近期因為懷孕她素面朝天,除了健康的孕期護膚品,其餘她一概不往臉上抹。

但即使她外在清湯寡水,也掩不住她內在是重慶火鍋底料。

火鍋底料煮着煮着就沸騰了。

“要我說你也別太揪着了,幹脆你就另外再找一個,管他去哪旅游什麽時候回來,男人滿大街都是,憑你這張臉誰勾不到?最好你跟別人做全套,等他回來一看,喲,你他媽比他還快,居然都懷上了,狠狠打他的臉!”

林溫翻塑料袋,找出另一種口味的零食塞給袁雪: “你要不要嘗嘗這個?”

袁雪一邊拆一邊說:“這就是個渣男,我也是眼瘸,跟他大學同學四年居然都沒看出他是個什麽貨……”

再多吃的都堵不住袁雪的嘴,袁雪一會批判渣男,一會慫恿林溫另覓新歡,一路嘴不停地抵達“老窩”,下車時她還在說。

“老窩”的門臉花枝招展,燈牌一亮很像酒吧,不過這裏是一家劇本殺店。

店主是肖邦,他之前為發行公司寫劇本殺,去年想自己開店,錢不夠,周禮出了一多半。

肖邦自認老二,經營格外用心,今年年初店開起來後,他除了吃喝拉撒睡以及外出買劇本,幾乎寸步不離店。

肖邦正坐在吧臺算賬。

這家店客廳裝修很法式,主色調墨綠,布藝沙發是小碎花,座機這類的擺件都是複古款。

吧臺也設計複古,酒架上的酒全是真的,肖邦會在這裏招待朋友。

肖邦見林溫和袁雪進來,他看了眼牆上的挂鐘,問:“怎麽來這麽早?”

“這還早?天都快黑了。”袁雪不客氣地去拿了兩瓶喝的,說,“我多照顧你,知道你忙走不開,今天特意把飯局定在了你這裏。”

肖邦扶了扶鼻梁上的黑框眼鏡,沒什麽情緒地“呵呵”一聲。

袁雪冷酷警告:“注意你的态度啊,我現在可是孕婦,不能受氣。”

肖邦幹脆不理她,招呼林溫:“你想吃什麽,我這兒剛買了零食。”

林溫平常很少吃零食,她說不用了,接過袁雪遞來的飲料,她坐到沙發上休息。

肖邦還是給她們端來了一盤吃的,雜七雜八什麽都有。

沒多久店裏進來兩波客,加起來六人,正好能拼一車開個本,但其中一名男客突然反悔了,磨磨蹭蹭似乎想挑其他本子玩,人數湊不出,本也不能開。

肖邦望向坐在沙發上聊着天的兩個女人。

袁雪素顏是路人,臉型有點方,說好聽是高級臉,說難聽是不太符合大多數東方男性的審美。

另一邊的林溫,今天毛衣外套配連衣裙……

肖邦只是随意掃一眼就開口:“袁雪,‘現代房’空着,你們要不要看電視?”

店裏有八間風格各異的游戲房,例如民國房、歐式房、日式房等等,“現代房”為了配合劇本需要配備了電視機。

袁雪正覺得幹坐着無聊,一聽能看電視,立刻拉着林溫走。

很快,那名男客也不再磨蹭,跟同伴一起照舊去玩那個六人的劇本殺了。

肖邦默默地扶了扶眼鏡。

看完半集電視劇,天徹底黑下來,汪臣潇匆匆忙忙趕到,只剩周禮。

袁雪捧着手機挑外賣,問汪臣潇和肖邦:“周禮不會要加班什麽的吧?”

“不會,最多是堵車,他來晚點兒。”汪臣潇信誓旦旦。

袁雪斜眼:“昨天是肖邦要看店沒空,今天別是周禮待會說來不了。”

肖邦心說昨天你不是還跑省婦保了麽。

汪臣潇保證道:“他說了來一定來,耐心耐心啊老婆。”

說着,汪臣潇又轉頭問肖邦:“對了,他打算什麽時候辭職?”

“誰要辭職,周禮?”袁雪意外。

“是啊。”

林溫原本在回複微信工作群的信息,聞言也詫異地擡起頭。

“他什麽時候要辭職了?”肖邦反問。

“不是你上回說的嘛。”汪臣潇道。

“哦,大概吧。”

“诶我說,你這什麽叫‘大概吧’?”

“我不清楚,你要不自己問他。”肖邦很敷衍。

汪臣潇還要再說,大門傳來動靜,肖邦回頭一看,中斷聊天:“來了。”

現代房的門開着,門洞正對店鋪大門。周禮大步進店,看見一屋子人擠一塊。

林溫被站着的肖邦擋住了,周禮只看見她一雙白色帆布鞋。

周禮把挂在手臂上的西裝往客廳的花沙發上一抛,去吧臺倒了一杯已經放涼的紅茶,問幾人:“還沒叫飯菜?”

“叫了,”袁雪搖搖手機,“日料,足夠你們吃的,待會兒不吃完不準走。”

周禮喝着茶走進現代房,不待他說上一句話,袁雪緊跟着又道:“既然人都齊了,趁等外賣這點時間,我先辦個正事吧。”

說完,她一把拉過汪臣潇和肖邦,把他們分別塞進隔壁兩間空房,勒令汪臣潇不準出來,她先去對付肖邦。

她要查他們的手機,對他們進行單獨審訊。

林溫慢半拍從沙發上起來,追到門外。

周禮倚着門框,一手插兜,一手拿杯氣定神閑地把茶兩口飲完,目光放在林溫臉上,他似笑非笑,語氣莫名。

“這麽說,我歸你?”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