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來了兩部車, 鄭老先生的車上還坐着助理,所以林溫被分配到了後面一輛,跟周禮同乘。

攝影師坐在副駕, 見縫插針地要拍行車鏡頭。林溫和周禮坐後面,兩人從見面到現在一直沒有交談, 倒是攝影師不時和他們說上幾句話。

“你是鄭老太太的助手?”攝影師問林溫。

“不是。”林溫說了自己的身份,又道, “老太太的助手明天才到。”

“哎,那咱們都是宜清的啊。”攝影師自來熟, “這段時間咱們得同進同出了,以後多多交流, 互相關照啊。有事你可以随時找我, 也可以找周禮。”

說到這,攝影師回頭:“你平常看不看財經節目,這位是我們的主持人。”

林溫沒看向周禮,她實話實說:“我很少看。”

攝影師打開手機,翻出視頻:“就是這個,你感興趣的話回頭可以搜一下。”

“好的。”

“加個微信吧, 方便聯系。”

林溫的微信好友數量有限, 這些年她努力建立起一個穩定的社交圈, 社交圈的範圍是親戚、她認定的朋友、部分同事,以及因為工作需求必須要保持聯系的客戶。

更精确地說,這其實是一個她精心打造維護的人際網絡安全區, 她從不跨出這個區域,也不會輕易讓陌生人跨進來。

林溫想了想, 剛要開口, 邊上的周禮突然出聲。

“老王, 快拍!”

王攝影條件反射轉回頭,同時舉起攝像機,但鏡頭裏沒捕捉到什麽特別的。

“哪裏哪裏?”王攝影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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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讓你拍蚊子。”周禮慢悠悠補充。

王攝影黑線:“你他媽視力真好!”

“湊活吧。”周禮道。

兩人關系顯然很好,說話随意,周禮無形中解決了一件讓人為難的小事。

林溫別開臉看向馬路邊。

世界真是小,林溫沒想到她這麽快就和周禮再次碰上,她以為兩人下回相見,應該是在袁雪和汪臣潇的婚禮上,那應該是在兩個月之後,不管周禮是心血來潮還是認真,說不定都已經過期。

車在這時突然停下,打斷了林溫的思緒,林溫轉頭看向前方。

是鄭老先生那邊停車了。

兩位老人從車裏出來,相攜着走向路邊商場。

林溫和周禮也下了車,不明所以地看向前車助理。

助理解釋:“鄭夫人突然想吃冰激淩,鄭先生陪她去買。”

衆人:“……”

冰激淩店的門臉正對馬路,馬卡龍色的招牌圖案極其誘人。

這家店主賣冰激淩筒,鄭老太太看上兩種口味的冰激淩筒,鄭老先生不同意:“你不能吃這麽多冰的。”

“那好解決,”鄭老太太說,“兩種我都嘗一部分,剩下的你來吃。”

鄭老先生皺起臉:“我不喜歡吃甜食。”

“你這不喜那不允,處處死腦筋,真是麻煩。”鄭老太太雷厲風行,轉頭竟一口氣要了七種口味。

鄭老先生瞪眼,鄭老太太将其中三種口味的冰激淩筒各挖了一點進自己的盒裝冰激淩中,然後将殘缺的三支和另外三種口味逐一分給其餘人,那三支被挖的分別落進了林溫、周禮和助理手中,以彰顯她同他們更為親近。

鄭老太太迫不及待地挖了一勺品嘗,不忘奚落鄭老先生:“這不就解決了。你這麽大歲數了還這麽死板,一點不知變通,真不知道你是怎麽教其他人做事的。”

林溫生平第一次收獲一只別人贈送的殘缺冰激淩,她看向鄭老太太,覺得老太太的形象瞬間颠覆了。

在此之前,鄭老太太是位優雅高貴的老人家,如今在鄭老先生身邊,她是一位随心所欲的“女強人”。

更匪夷所思的是,鄭老太太又心血來潮,想順便逛一下商場。

工作日的上午時段,商場裏顧客稀少,他們一行人太引人注目,主要是走在前面的兩位老人家過于顯眼。

林溫跟着衆人走在後面,冰激淩拿在手上已經稍化。

剛才她心事重重,忘記自己來例假。今天是她例假第二天,她小腹隐隐作痛,有點下不了嘴。

鄭老太太進了一家女裝店,鄭老先生和助理陪同,林溫幾人等候在店外。

周禮已經幾口把冰激淩筒吃到底,他垂眸撕着包裝問:“有沒有紙巾?”

助理、王攝影和兩位司機都在距他們幾步之外的地方聊天,周禮這話問的是林溫。

林溫原本以為周禮是想跟她裝陌生人,所以除了在高鐵站沖她點了下頭,周禮再沒表現出跟她相識的樣子。

林溫從包裏拿出一包紙巾遞去,周禮抽出一張,又把紙巾還給她。

周禮邊吃着剩下的蛋筒,邊說:“接下來這十天我會一直随行采訪鄭老,他太太的行程跟他基本一致,你這十天應該會天天看到我。”

他把最後一口吃完,将包裝紙擰成小粒,提醒道:“所以你工作的時候認真點,別帶着情緒。”

“我沒帶情緒。”林溫說。

周禮點頭:“那最好。”

他朝垃圾桶走了幾步,又忽然回身,行至林溫跟前,一把抽走她握在手裏的那支一口都沒動的半融化冰激淩。

“不想吃就說,這種小事都瞻前顧後,你做人還不難受?跟以前一樣。”

他一語三關,林溫敏感地聽出了他的弦外之音,尤其是最後一關,“以前”是什麽時候的“以前”?

她還沒來得及反駁,也沒想好到底要不要打破砂鍋問到底,又聽周禮接着道:“我還沒放棄,既然你說了不會帶着情緒,那就記住你自己說的,不該避的時候千萬別避。接下來幾天,我們合作愉快。”

要說的話說完了,周禮替林溫把冰激淩吃了。

對待林溫,“以逸待勞”不行,她說不定還求之不得,溫吞吞地吹着風扇吃着西瓜,樂得清靜自在。

不如幹脆“打草驚蛇”,讓她如坐針氈,寝食難安。

左右她都喜歡扮隐身,讓她活蹦亂跳一下,他還能看到個鮮活的人。

林溫哪料得到兩分鐘前周禮還在裝陌生,兩分鐘後突然就變得激進,

聽完這番話,她原本沒怎麽帶的情緒,這下也控制不住地自動帶上了。

林溫從小到大不乏追求者,但從沒碰到過像周禮這樣“若即若離”的,既不沒臉沒皮死纏爛打,也沒簡單放棄,距離保持不遠不近,不給她困擾,也沒真給她清靜,她根本找不出理由指責他。

裝死顯然行不通,放狠話對周禮也無效,她得想出更合适的應對方法。

就在林溫豎起毛準備就緒的時候,周禮卻根本沒再做出意外之舉。

一行人用過午飯後抵達酒店,周禮去忙他的,林溫根本看不見他人。

第二天在早餐時碰見,周禮只是簡單地跟她說了聲“早”,也沒其他話。

晚上兩幫人一起吃飯,周禮沒坐林溫身邊,而是坐在鄭老先生旁邊跟他聊天。

林溫蹙了蹙眉,吃了一會兒東西,她眉頭又松開了。

飯後兩位老人出酒店散步,他們幾人坐電梯返回客房。

周禮看起來很疲憊,時不時地就捏兩下後脖頸,邊走邊跟王攝影講工作上的事。

林溫走在最後,低着頭回複母親和袁雪的微信,距離和前面幾人越拉越遠。

王攝影進了電梯,見林溫脫離了隊伍,正想喊她快一點。

周禮一腳已經踩進電梯,回頭看了眼後,他一臉疲憊地按下關門鍵,接着退後一步,沖一臉懵的王攝影撇了撇手。

電梯門關上,轎廂上升,林溫走近才發現她和周禮被剩下了。

四下沒有其他乘客,酒店地面鋪着地毯,背後偶爾一兩個服務員走過,連腳步聲都沒發出。

“昨晚睡得怎麽樣?”周禮問。

“……還好。”林溫簡單回應。

“中午在哪吃的?”

“外面。”

“吃的什麽?”

“飯。”

周禮瞟了她一眼,捏着脖子道:“你這叫不帶情緒?”

林溫就在這等着他,她放下手機說:“現在不是工作時間。”

“出差還有下班時間?”

“我有。”

周禮點點頭:“待會兒鄭老太太會找你,你要是不好開口我幫你拒絕了。”

林溫莫名其妙:“什麽?”

“剛飯桌上我跟鄭老他們聊起文化館的事,鄭老太太有了新想法,待會兒散步回來應該會找你加班。”

林溫:“……”

“你現在下班了,我幫你轉告。”

“……”

林溫別過臉不再理他。

還是應該減少接觸,她想。

電梯還有兩層就到了,林溫腳步一拐,幹脆去走樓梯。

才邁出兩步,她胳膊突然一緊,眼一花,她被拽了回去。

電梯門打開,裏面沒乘客,周禮将人直接拽入內,順手按住關門鍵。

全程也就幾秒功夫,林溫抽回胳膊時轎廂門已經關上。

“你幹嘛!”林溫忍不住心噗噗跳,後背緊貼轎廂壁。

周禮剛才一猜就知道她是打算去走樓梯,他瞥了眼她雙腳,說:“腳全好了?這麽能耐。”

“……”

周禮抱着胳膊,後背也貼向轎廂壁,對面前這只小白眼狼道:“還有,你這什麽毛病,以為我什麽人?”

“……”

“少看點腦殘偶像劇。”周禮移開目光,看向電梯數字,淡聲說出最後一句,“放心,我現在會尊重你。”

“……”

林溫保持着耳朵滾燙的狀态回到房中,半小時後她被鄭老太太叫了過去。

果然被周禮說中,鄭老太太要她加班。

林溫熬了半通宵,次日早早起床,跟随鄭老太太去當地文化館。

一直忙到下午,和文化館的合作終于達成,鄭老太太心滿意足給丈夫打了一通電話,問他那邊情況如何,要不要過來文化館轉轉。

鄭老先生很感興趣,沒多久就趕了過來,攝像機原本一路緊随,鄭老先生擺擺手:“這裏就別拍了,我跟我夫人想随便轉轉,你們也去放松放松。”

王攝影立刻應下。

天氣熱,這裏和港城的氣候不太一樣,初夏的高溫最要命。

鄭老太太拿扇子扇着風,饞蟲又上來,挽着鄭老先生去文化館外面買文創雪糕。

這是她第一次見這麽有特色又極富意義的雪糕,忍不住又一口氣買下好幾支,想跟大家分享。

林溫很久沒喝水,被太陽曬得更加口幹舌燥。她例假一般只來三四天,今天已經幹淨,胳膊微動正要伸手,旁邊周禮忽然把她的雪糕劫走。

“她不愛吃冰激淩。”周禮幫林溫解釋。

“啊,原來你不愛吃嗎?”鄭老太太說,“怎麽跟我先生一樣,真是可惜,會失去很多樂趣。”

林溫看向周禮。

周禮把“她的雪糕”還回冰櫃,順手拿了一瓶冰冰涼涼的礦泉水遞過去:“喝這個?”

“……”

林溫在這一刻意識到,周禮也不過就是個普普通通的大直男,單細胞動物。

她沒什麽好慌的,不如平常心對待,以不變應萬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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