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池焱深邃的眼眸閃過驚濤駭浪般的情緒。

他的指尖收攏,狠狠的捏住那張薄薄的紙片,似乎想把它粉身碎骨一樣。

十幾秒之後,池焱的目光漸至平靜,他來了幾個深呼吸,極好的控制了自己瀕臨爆發的情緒。

他将紙張擲回桌上。

象來時一樣,悄無聲息的離開了。

回到家裏,他倚靠在落地窗前喝悶酒。初時的震驚氣憤在喝了一瓶紅酒之後,情緒又慢慢釋然了。

沒有愛情,充滿冷漠與疏離的婚姻,她懷孕了,他也曾身體出軌,這算不算各取所需?

如此,兩人便是半斤八兩,似乎誰也不欠誰的了。

早上,池焱早早醒了,身着休閑的運動服去二樓跑步機上鍛煉身體。

奔跑之後,身上出了一層薄汗,池焱按了停止按鈕,讓跑步機慢慢停下來。

他邊用毛巾拭汗,邊跟随着跑步機緩下了步伐。

助理一臉倉惶的從門口跑了過來。

他一直打池焱的手機不接,只好親自跑來。

打掃衛生的阿姨替他開的門。

他是一路從樓下跑上來的,跑到池焱跟前的時候,說話氣息都有些不勻。

“池總,池董事長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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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焱用毛巾拭額頭上的汗意,聞言側眸:“爺爺出什麽事情了?”

“聽說是早上忽然摔下了樓梯,現在正在醫院裏,好象,好象是不行了。”

池焱臉色突變,他将毛巾朝地上一擲,大踏步的朝前走。

他沒有洗澡,直接去卧室換了衣服。

匆忙趕到樓下,司機已開車候在那裏。

池焱微微氣喘着坐上車子。

車子快速駛向醫院,池焱這才有空拿出自己的手機。

剛才在二樓健身,手機落在了一樓。

上面一排溜的未接來電。

他在手機屏幕上滑了幾下,停在其中一個號碼上,按了撥打。

爺爺身邊的李助理幾乎是秒接。

池焱情緒緊張的問:“爺爺怎麽樣了?”

李助理猶豫了下,有些哽咽的說道:“已經去了。”

池焱的手機從耳側滑下,摔到了車座下面。

那個精神矍铄的老人,竟然就這麽去了。

窗外風景一掠而過,池焱心裏有塊地方空了。

生老病死人之常情,可爺爺,他一直覺得會活很久。

池焱目光放空了很久,才遲鈍的彎腰從座位底下撿起了手機。

他在手機通訊錄裏找了會兒,找到了那個久違的號碼,盯着那個號碼看了兩眼,打了出去。

詩琳一晚上睡得并不安穩,一直在不停的做夢。

夢裏有雙手要來抓她,出于害怕,她一直不停的奔跑。

每每跑累了,想要停下暫時休息一下,那雙可怕的手便會再次出現。

慌亂無措的詩琳只有選擇繼續奔跑。

在疲累中,她聽到了手機的響聲。

聲音似乎離自己很遠,又漸漸變得清晰起來。

詩琳猛的睜開了眼睛,擡手一摸額頭,全是汗。

她心有餘悸的坐起來,伸手去拿床頭櫃上的手機。

來電是一串陌生號碼。

詩琳按了接聽,禮貌的說了聲:“喂,你好。”

“麻煩你現在過來一趟,爺爺去了。”

低沉沙啞的男聲傳來,詩琳不由得一愣。

這聲音很陌生,她一時記不起對方是誰。

“我是池焱。”下一秒,對方便自報家門,并報上了醫院的地址。

詩琳震驚莫名,只下意識的“嗯”了聲。

從婚禮至今,三年多了,這是她第一次接到他的電話。

卻是跟一個人的生死有關。

她心裏有種莫名的感覺。

接完電話,詩琳看向桌上的早孕報告,意外發現那張紙好像變皺了。可家裏就自己一人,詩琳拍拍腦袋,自言自語,“難道真見鬼了?!”

詩琳趕到醫院的時候。

老人家已經蓋上了白布。

周圍是哭泣不止的池家人。

池焱也在其中,他沒哭,但臉上的悲怆之意特別濃重。

池焱的母親面色憔悴,未施粉黛的臉顯現出蒼老的味道。

詩琳安靜的走到池焱的身旁,池焱只是看了她一眼,再無其他表示。

大家一身黑衣素缟去了殡儀館。

詩琳和池焱趕到的時候,殡儀館門口停滿了車子,許多人聽聞消息後都特地趕來送老人最後一程。

詩琳在人群裏看到了詩勝強一家人。

她面無表情的從他們面前經過,沒有主動上前打招呼。

詩勝強表情尴尬的看了眼池焱,喊了聲“池總”,池焱微微颔首,并未多做停留。

詩娜母親狠狠的瞪了眼詩琳的背影,附在老公耳邊說道:“你這個女兒還真孝順,連親爹都不認!”

遺體告別時,池森父子哭得特別厲害,尤其池森的父親,幾欲昏倒的架式。

池焱全程面無表情,只是在遺體告別時,他低頭肅穆站着,良久才擡頭離開。

詩琳一直跟在池焱的身旁。他停留,她停留,他走,她走。

在黑壓壓的人群裏,詩琳對身旁的池焱莫名升起了一種依賴感。

因為有他,在這種低沉壓抑的氣氛裏,她才不至于驚惶失措。

對于池老爺子,詩琳并沒有多少感情。

統共見了三四次面。

有限的幾次見面裏,池老爺子跟她說過的話不超過十句。

詩琳一直覺得自己是不會哭的。

可站在墓碑跟前的時候,詩琳鼻子終于忍不住酸澀,淚水抑制不住的湧出了眼眶。

好象直到這一刻,她才徹底的明白過來,那個嚴厲的老人再也醒不過來,要長眠地下了。

眼淚一旦開了閘,便有些抑制不住。

回程的車上,詩琳一直不停的抹眼淚。

而她身旁的池焱始終繃着臉,對她的哭泣視若無睹。

池焱把她送回家。

車子停下,詩琳紅着一雙眼睛下車,關車門時,她彎腰朝車裏的池焱說了聲:“謝謝,回去時慢點兒。”

池焱點頭,臉上冰冷一片,看向詩琳時,目光非常疏離,象是隔着非常遙遠的距離。

詩琳關了車門。

下一秒,車子便駛了出去,留下詩琳一個人在路口孤單的站着。

之前的依賴感随着車子的遠去也很快的消散了。

那個所謂的老公,真的就是挂名而已。

詩琳情緒低落的回了家。

想到那個離開的老人,詩琳完全沒有胃口,加之累了一天,渾身都散發出累的信號。

詩琳吃了點兒水果,天剛擦黑的時候便上了床。

睡到半夜,詩琳忽然覺得四周有股冷飒飒的感覺。

她驀地睜開眼,赫然發現自己身旁不知何時竟然躺了個男人。

那一瞬,詩琳腦子完全放空了。

害怕、恐懼讓她的大腦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她“嗷嗚”一聲竄下床,披頭散發就想奪門而去。

床上安之若素的男人忽然聲線平靜的開了口:“是我,池焱。”

詩琳貫穿全身的驚懼在聽到這個名字之後,慢慢松懈下來。

她雙腿一軟,跪坐到地上。

大半夜的,人吓人,會死人的,更何況被吓的還是一個孕婦。

詩琳在地上跪坐了一會兒,腿上慢慢恢複了知覺。

她穩了穩情緒,這才擡頭看向床上。

身着睡衣的池焱平躺在床上,占據了床右側的位置,他身上蓋着一小半被子,其餘的被子則胡亂的皺在一起,是剛才詩琳急吼吼從床上下來時拉扯的。

男人安安靜靜的躺在那裏,明明什麽也沒做,詩琳卻感受到了一股強烈的氣息。

陌生的、危險的氣息。

池焱翻了個身,臉朝床側,漫不經心的說了聲:“睡吧。”

詩琳小心的咽了口唾沫,爬起來,去了趟洗手間,剛才這一吓,真有點兒屁滾尿流的意思。

詩琳在洗手間裏悄悄換了換內衣,換完,慢騰騰爬上了床。

池老爺子去世這樣的日子,池焱不至于有什麽過分的舉動。

他是她的丈夫,要想做什麽的話,之前三年的任何一天,都可以。

詩琳背對着池焱慢慢躺下。

這床上乍然多出了一個男人,詩琳心裏很不得勁,渾身都處于一種緊張的狀态,似乎身後的男人下一秒就會撲上來一樣。

雖然她知道,他一定不會那麽做。

可她卻無法抑制自己不去那麽想。

一只兔子和一只老虎躺在一起。

老虎不管說多少遍自己不吃兔子。

兔子恐怕也難以消解內心的緊張和不安吧。

這晚的池焱就是那只老虎,而兔子便是詩琳。

在這種緊張不安的狀态中,詩琳幾乎一夜都沒合眼,淩晨四點多鐘她便從床上爬了起來。

再躺下去,她覺得自己渾身會廢掉。

洗漱完,詩琳端着一杯牛奶來到了陽臺。

窗外還是暗沉的夜色,她覺得眼皮有點兒重。

這一晚上太煎熬了。

最近真是多事之秋,自己懷孕、池老爺子過世、新店開張,池焱忽然出現,千頭萬緒的,她都有些理不清了。

狗血的人生裏,肚子裏的孩子是最大的意外。

詩琳用手摸摸小腹,今天或者明天,一定要解決掉他。

客廳裏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響,詩琳回頭,池焱竟然也起了。看來這個晚上不光自己沒睡好,這個男人也是。

詩琳回頭的時候,池焱恰好看過來,他坐在沙發裏,手裏拿了張紙,目光定定的看着詩琳。

詩琳目光落在他手裏的紙上,隐隐覺得哪裏不對。

這個男人忽然出現,或許是有話要說?

她喝幹了杯中的牛奶,拿着空杯子回了客廳。

将杯子放置在茶幾上,她輕輕坐到了一旁的沙發裏。

池焱似早有準備,将手裏的紙張放到茶幾上,輕輕往詩琳的方向推了推。

竟是一紙離婚協議。

詩琳訝異的看向池焱。

池焱微微的點了點頭:“如你所見,這是一張離婚協議書,我們的婚姻是因了爺爺的緣故才存在的,現在爺爺去了,我們已經沒有必要維持這樣的婚姻生活。夜裏,我們已經共睡過一張床,也算達成了爺爺的心願,圓滿了這樁婚姻。今天,就讓它宣告結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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