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摒除一切外因的情況下。

這世上唯一能操控保羅·魏爾倫的是蘭堂。

保羅·魏爾倫抵觸蘭堂,對搭檔充滿戒備,一來是擔心指令,二來是忌憚政府下令,自己就會被“彩畫集”讀取,成為真正的人形異能力。

蘭堂有兩種辦法,能讓保羅·魏爾倫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而保羅·魏爾倫無力反抗。

保羅·魏爾倫是怪物。

可以克制他,且強大的蘭堂何嘗不是怪物。

保羅·魏爾倫不相信蘭堂說的話,那是在拿生命賭對方的一絲仁慈。每次被擁抱的時候,保羅·魏爾倫或許就在害怕搭檔手裏的亞空間,每次接吻的時候,保羅·魏爾倫或許就在自嘲所謂的愛情。

保羅·魏爾倫寧願無心無情!

沒有信任,哪裏來的愛,充其量就是一種敷衍。

蘭堂卻以為保羅·魏爾倫尚未開竅。

蘭堂是愛他的啊!

可以為他銷毀牧神的資料,可以為他忘記指令,可以為他在遭到背叛之後,反省自身的錯誤。

對搭檔溫柔到骨子裏,面上冷靜的人就是蘭堂。蘭堂要是懂得表達感情,打破隔閡,兩人就不會走到這一步,保羅·魏爾倫是渴望愛的人。

“像你這樣的人……為什麽……”

阿蒂爾·蘭波咬緊牙關,牙齒在發顫,沒有僞裝的容顏與保羅·魏爾倫一般無二。

“親友?”

蘭堂變得小心翼翼,不懂對方在壓抑什麽。

“為什麽啊!”

阿蒂爾·蘭波吸氣聲急促,感到無窮的酸楚。

他的外表勝過無數人,每個見過他的人都在贊美他,他率性,開朗,有心也有情,十七歲到十九歲在法國文壇一閃而逝,留下百年不朽的名聲,無數後人追尋着蘭波的足跡,踏上旅途。

偏偏,他從未得到過圓滿的愛情。

他的愛被人辜負,保羅·魏爾倫不敢放棄婚姻。

永恒?

他想要的永恒在哪裏啊!

為什麽,我一開始遇到的人不是你,為什麽,我就不配得到一個真正愛我的人……

阿蒂爾·蘭波到底沒有吐露最後的傷心話。

少年時期,保羅·魏爾倫與蘭堂生死與共,執行任務,闖蕩多國,為法國竊取各種重要的情報。

少年時期,他參加巴黎公社,對抗法國政府,為底層人民的不公而戰,同樣經歷過動蕩不安的時期,普通人比異能力者更加的脆弱不堪。

人與人之間,差了一個次元維度。

命運截然不同。

在蘭堂全心全意的愛之下,阿蒂爾·蘭波罕見地失控片刻,之後就找不到異樣的痕跡了。

阿蒂爾·蘭波笑道:“忘記就忘記,你損失了一次命令我的機會!以後你就休想聽我的汪汪叫了!”

說完,阿蒂爾·蘭波“噔噔”的跑上樓。

蘭堂對汪汪叫不感興趣,在樓下追問道:“親友!你去樓上做什麽?!”

“我去寫詩歌!”

阿蒂爾·蘭波的回答和關門聲很響亮。

這句話超級有震撼力,蘭堂恍惚道:“親友會寫詩歌?他沒上過學……能寫出詩歌來嗎?”

詩歌需要文化底蘊和老師指導,不然單單是字裏行間的音律和格式就能讓摸不着頭腦。正常人在入門之後,寫詩歌不難,難的是把天馬行空的靈感編織成一行一行優美生動的詩歌。

這玩意更看天賦!

至少在過去,蘭堂沒有發現搭檔有這種才能。

二樓,阿蒂爾·蘭波鎖上門,霸占了蘭堂的書房。

書房的面積很大,書籍極多,可以看得出蘭堂花錢收集了不少國內外的古籍。他拉開椅子,找出鋼筆,汲取了一些墨水,鋪開紙張,實驗性地寫了寫了一句法文,保證字體的流暢性。

“蘭堂不肯說,不代表我就找不到指令。”

“我一定要查出來!”

阿蒂爾·蘭波對身份如鲠在喉。

他會接觸蘭堂,是抱着洗白自己的目的,但是接觸下來,他好像找到了一處可以安心的港灣。

這座港灣為他遮風擋雨,願意化作燈塔,在海面上指引他返程的方向。

他希望蘭堂是自己的男朋友,而不是別人的!

他,想要得到蘭堂。

阿蒂爾·蘭波強忍着對回憶的抵觸,默寫出自己的詩歌。反應強烈的時候,他近乎幹嘔,伏在桌子上,雙手握成拳頭,在精神上極度厭惡着寫詩的那些日子,厭惡記起魏爾倫對他的承諾。

保羅·魏爾倫愛着他的身體,始終不愛他的靈魂。

他的靈魂那麽好看!

他也能學會賺錢,不用被貧窮困擾啊!

一連兩日,他不出門,就躲在書房裏默寫《彩畫集》、《地獄一季》、《靈光集》等等作品。

《Storm Brighter》記載過,保羅·魏爾倫釋放自己體內隐藏的力量,打開“開關”的方式是念出解放語,而解放語的內容正是現實中蘭波的詩歌!

開關,是詩歌。

指令,也可能的是詩歌!

阿蒂爾·蘭波要在這些詩歌裏,找到一首、或者幾首令自己産生“感覺”的詩歌。

書房外,蘭堂請假沒有去上班。

他在外面走來走去,來到花園處,對樓上喊道:“我把飯菜放在窗戶口了,你拿一下。”

整個書房被重力包裹起來,抗拒外力,使得蘭堂無法破門而入。阿蒂爾·蘭波在默寫詩歌的時候不肯讓蘭堂進來,以免破壞自己的思路。

蘭堂不清楚他想做什麽,即便是去寫詩歌,也沒有必要餓着肚子的去寫啊!

蘭堂在心底痛罵教壞了親友的其他人。

突然,蘭堂感覺到阻攔他的重力異能力消失了,他二話不說飛起來,踩在亞空間方塊上,敲碎窗戶玻璃,跳入了書房裏面。

蘭堂彎下腰,站起來,蹙眉看向了阿蒂爾·蘭波。

書桌前坐着的金發男人不見憔悴,膚色極好,一雙眼眸剔透得能看見身體裏輕盈的靈魂,散發着光。寬大的桌面鋪開了厚厚的紙張,上面好像都寫滿了字,有法文的,有拉丁文的……

一行一行的內容,全是詩歌!

蘭堂大吃一驚:“你真的是在寫詩歌?”

阿蒂爾·蘭波怔怔地答道:“是啊,我寫出來了。”

每首歌是他少年時期的足跡。

一個腳印,又一個腳印,從泥巴裏走向成熟,從家人的懷抱裏走向孤獨一人的未來。

然而,他對任何一首詩歌都沒有特殊的反應。

指令……大概是……

不存在。

這具身體不是人造人,是自由的人類。

阿蒂爾·蘭波忽而安靜下來,由動到靜,将那種大海的恣意演變成了無盡平原上的遼闊之感。

他望着破壞窗戶進來的蘭堂,不言不語。

他眼底的明亮黯淡下來。

蘭堂一陣沉重,不妨礙他往阿蒂爾·蘭波靠近,想要在對方做出危險行為前制止。

阿蒂爾·蘭波沙啞地打破了空氣裏的死寂。

“你不回法國,我跟你走,一起遠走高飛,前往沒有人知道我們的地方生活。”

“親友,你在說什麽啊?!”

蘭堂豁然說道。

不回法國,不領回身份,這意味着讓他背叛祖國!

“我無論如何都會帶你回國!”蘭堂斬釘截鐵,“我不允許你逃避下去,法國對你不好,我可以保護你,我絕不會讓任何人欺負你!”

此刻,阿蒂爾·蘭波的臉色蒼白了起來,一點晶瑩在他眼角出現,在光線下不是很明顯。

阿蒂爾·蘭波反問:“打斷手腳也要帶我回去嗎?”

這句話,蘭堂在《Storm Brighter》裏對祈求他給予自由的保羅·魏爾倫說過,打斷你的手腳也要把你帶回去。

“不,不是那樣的……”

蘭堂為重複的歷史而痛苦,不堪的記憶想要沖破束縛,回到他的身上,“保羅,我不會傷害你,求求你相信我,我是你的搭檔、你的教導者,我希望看到你開心的模樣。”

阿蒂爾·蘭波說道:“可是我不能開心了。”

他眼角裏有什麽東西流出來,一開始是溫熱的,很快就冰涼,像是從天上墜落下來的光斑。

坐在蘭堂面前的神明哭了。

“明明我就是我,我卻不知道自己是誰了……”

……

蘭堂,我們分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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