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阿蒂爾·蘭波向來說風是風,說雨是雨,變化極快,不給歌德反應過來的時間,他就一臉淡漠地命令道:“行了,替我洗澡。”

歌德:“……”

主人和臣服者的身份發生神奇的颠倒。

偏偏讓人欲罷不能。

浴室裏,歌德的心思停留在猜測幻覺上,手上擠出洗發水,為阿蒂爾·蘭波蹂搓長發,阿蒂爾·蘭波看到泡沫落了下來,輕輕吹一口氣。

泡沫飛起。

不一會兒,浴室裏到處是泡沫。

那些本該落下,最後毀滅的泡沫在重力的包裹下起舞,化作一個個泡泡狀、雲朵狀的形态,延長了它們短暫的“壽命”。

歌德覺得他時而成熟冷漠,時而像是缺乏童年階段的人,散發着危險的孩子氣。

阿蒂爾·蘭波的童年很苦。

有記憶起,阿蒂爾·蘭波就知道家裏沒有父親,軍人的父親抛下妻子孩子,獨自去了遠方,母親一個人支撐起五口人的家庭。阿蒂爾·蘭波要跟随母親春耕,秋收,幫人飼養馬匹,一雙寫下優美詩歌的手蒼老如老婦人。

詩人魏爾倫第一眼見到他,驚異的是他的年輕與才華,與同為詩人的馬拉美初次見到他,對阿蒂爾·蘭波“醜陋”的手大吃一驚。

但是,阿蒂爾·蘭波覺得那段回憶是幸福的,辛勞也無法抹去家人在身邊的溫馨。

阿蒂爾·蘭波去看自己浸泡在熱水下的皮膚,白得像是一團雪,以蒼白為美的貴族看了都自愧不如。他的身上失去了長年累月的凍瘡,不會再有人發現阿蒂爾·蘭波的過去。

他寧可活成這樣,也不願當一個無父無母、為殺戮而生的人造人。

這個世界的保羅·魏爾倫沒有童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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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驗體一出生就是少年的形态,縱然“黑之十二號”是最完美的作品,“牧神”也沒有時間等“黑之十二號”慢慢長大。

催熟的結果,便令“黑之十二號”失去了從孩提時代理解人類的機會。

“黑之十二號”變成保羅·魏爾倫之後,得到蘭堂的教導,保羅·魏爾倫仍然無法理解社會上許多淺顯易懂的事情,比如孩子為什麽會能輕易快樂,比如人類為什麽愛做夢。

德國的情報資料上,記錄了保羅·魏爾倫的成長軌跡,歌德很容易理解對方的冷漠來源。

相比起人類,保羅·魏爾倫的心靈是純粹的,沒有那麽多紛紛擾擾。

那是一片寂靜的“無人區”。

誰踏足。

誰就留下足跡。

歌德心思轉動不休,專心給阿蒂爾·蘭波洗澡,雖然是初次這麽“服務”,絕不會弄痛對方。阿蒂爾·蘭波不得不點個贊,歌德要是丢了工作,完全可以靠這一招傍富婆。

黑發男人有一雙掌控權利和生死的雙手,即使捧起水,潑在阿蒂爾·蘭波肩膀上的時候也很好看,指腹滑過肌膚,姿态宛如聖徒,從目光到氣息溫和得接近于虛幻。

阿蒂爾·蘭波突然很想往歌德臉上潑水,讓這個古典的“大家閨秀”一臉驚慌失措。

在他有意向的剎那,歌德按住了他的肩膀,預判到了肌肉準備爆發的狀态。

“魏爾倫,乖一點。”

“我很乖啊,歌德先生,你在對我害羞嗎?——我從來沒有讓人這麽幫過我。”

阿蒂爾·蘭波扭轉身子,趴在浴缸上,語笑盈盈,就像是上半身披着人皮的美人魚,誰也不知道這張臉背後是怎樣的靈魂。

歌德想到幻覺裏錯過的事情,心思又亂了,再一次升起了堵心的感覺。

這是偷懶的下場。

但凡真的帶暗殺王去玩一趟就好了。

歌德遺憾地低下頭,不再假惺惺,溫柔地在阿蒂爾·蘭波的唇上烙印一個吻。

“保羅,我能這麽稱呼你嗎?”

“随便。”

反正你喊的都是別人。

阿蒂爾·蘭波無所謂,這也是他逐漸覺得尼采挺有趣的原因,尼采只喊他“寶貝”。

在歌德面前,阿蒂爾·蘭波是一副樣子,在尼采面前,阿蒂爾·蘭波又是另一副樣子,把兩面派進行到底,朝着奇怪方向進化。

“大家閨秀一樣?你是這麽形容他的嗎?!”私底下,阿蒂爾·蘭波來尼采房間探病,弗裏德裏希·尼采笑到拍床,恨不得讓歌德知道被控制住的暗殺王在調侃對方。

阿蒂爾·蘭波坐在床邊,搶尼采的果盤,“做什麽事都正正經經,擺着架子,吃喝拉撒都要玩格調,這不是大家閨秀是什麽?”

弗裏德裏希·尼采的腹瀉比阿蒂爾·蘭波要嚴重一些,看上去有點虛脫。

“可能他以為你會喜歡這種風格。”趴在床上的德國超越者八卦道,“他和席勒相處的時候,席勒就喜歡和他散步聊天,他對席勒忽近忽遠,把席勒吃的死死的。”

阿蒂爾·蘭波挑眉:“沒準席勒和我的想法一樣,其實都挺嫌棄歌德的假正經。”

弗裏德裏希·尼采:“咦,你沒有見過席勒,為什麽會了解席勒的想法?”

阿蒂爾·蘭波:“我認為的就行,不用那麽多為什麽。”

阿蒂爾·蘭波咬了幾口後不喜歡的蘋果放到弗裏德裏希·尼采的嘴邊。弗裏德裏希·尼采毫不嫌棄,津津有味地吃了起來,“雖然腹瀉不可以吃蘋果,但是寶貝的蘋果沒問題。”

阿蒂爾·蘭波對這種常識了解不足,愣了愣,想收回來已經來不及了。

看着病怏怏、無法人來瘋的尼采,阿蒂爾·蘭波稍有悔意,提議海上燒烤的人是自己,尼采會不知道吃海怪肉的下場嗎?

知道,這個人仍然跟自己玩。

弗裏德裏希·尼采瞥見阿蒂爾·蘭波的猶豫,誇張地表達:“暗殺王也會關心我嗎?”

阿蒂爾·蘭波心道:“我又不是他。”

保羅·魏爾倫是個不通人情世故的笨蛋,沒心沒肺,錯把最愛他的人當作最大的敵人,還把憎恨他殺人的中原中也當成親弟弟。

阿蒂爾·蘭波不會去學他。

阿蒂爾·蘭波丢開果核,起身去找醫師,了解吃蘋果的後遺症。尼采見他要離開,急忙說道:“沒有那麽嚴重!我趴着是我腹瀉,拉得屁股痛!”

阿蒂爾·蘭波:“……”

不好意思,這裏面也有他的一份功勞。

弗裏德裏希·尼采笑嘻嘻地坐起來,接過阿蒂爾·蘭波遞來的水杯,飲下溫水,沖淡胃裏的蘋果。有意無意之間,弗裏德裏希·尼采說道:“再過三天,我們就要到德國的領土了,你對德國的哪裏最感興趣?”

三天?這麽快!

阿蒂爾·蘭波記住時間,自己不能耽擱下去了,他毫不猶豫:“賣煙熏豬腳的地方。”

弗裏德裏希·尼采一臉癡呆:“你對德國的印象就只有巴伐利亞地區的煙熏豬腳嗎?”

阿蒂爾·蘭波想了想,不能打擊德國人的信心,好歹自己在十九世紀末去德國徒步旅行過。

“還有炭烤的版本,我想試試沾德式芥末。”

“……”

弗裏德裏希·尼采癱倒。

阿蒂爾·蘭波對全世界的美食都感興趣,旅途之中能吃到正宗的特色美食是一種幸福。當歌德知道了阿蒂爾·蘭波的胃口後,特意吩咐船上的廚師用僅有的食材,為阿蒂爾·蘭波制作一道又一道德國的正宗菜。

阿蒂爾·蘭波問過歌德,明明已經控制住了自己,為什麽要對自己這麽好。

從不正面回答的歌德含笑道。

“你的過去是怎樣的人,那不重要,我想要把你帶回我在德國的家,歡迎你來我的家做客。”

想到之後會有一些不人道的檢查和實驗,歌德有一些對不起順從自己的暗殺王,歉意地說道:“我會盡量給你更好的生活,只要你乖乖聽話——”

歌德有一個良好的品德,從來不禍害自己身邊的人,兔子尚且不吃窩邊草,他深知其中的道理。

暗殺王是例外。

歌德還沒有想好怎麽處置對方的時候,暗殺王就中了自己的幻覺,在幻覺裏做了不該做的事情。

在返回德國的前一天,歌德放松下來,這邊已經靠近德國海域,縱然別國收到暗殺王加入德國的消息,跑過來搶人,也搶不過離得最近的德國政府。

“保羅。”歌德對他逐句解釋《古蘭經》的期間,阿蒂爾·蘭波的雙眼裏全是歌德,那也是歌德最喜歡的悠閑時光,有人竟然和自己一樣愛看宗教的書籍。

“你對世界的态度,便是世界反饋給你的态度。”

“我很高興,你願意跟我回德國。”

“我的同胞啊。”

歌德的一腔真情實意,得到阿蒂爾·蘭波的潑冷水:“歌德先生,你不要亂拉關系了,我是法國人。”

歌德不以為然,指了指阿蒂爾·蘭波的心口。

“我們都是用着人類身體的異類,你是魔龍,我是魔鬼,是人類永遠不能相信的同胞。”

“!!!”

阿蒂爾·蘭波心頭狂跳。

十九世紀的德國文豪歌德,代表作《浮士德》!

這部作品是歌德的畢生心血,凝聚了他對人性的探索——上帝與魔鬼打賭,賭選中的人類能否戰勝魔鬼的誘惑,升入天堂。

假如,因為缺少上帝的幫助,人類輸了呢?

沒有一個寫詩歌的人不接觸神秘主義,幻想大自然裏的種種奇跡,上個世界證明了上帝是虛無的存在,魔鬼自然也沒有,而這個世界——

誰是真實的?誰是虛無的?

阿蒂爾·蘭波對歌德露出了有史以來第一個狂熱地笑容,就像是凡人觸碰神話傳說,興奮到無法控制。他撲入歌德的懷裏,“歌德先生是魔鬼?”

“哈哈哈——太有趣了!你早點說呀!”

……

完蛋,德國人開挂。

時不我待,再不跑恐怕要跑不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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