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這是什麽東西啊
和之前那麽多次嘗試一樣,商籁一步一步走近他,下意識擡起手,想為他拭去眼淚,可觸碰到的唯有空氣。
他并不真實存在于此,只是自己心中最深重欲念的投影。
“為什麽會是他呢?”商籁輕輕皺起眉頭,很認真地思考着。
黑污驚恐地尖叫起來:“我不知道!事實就是這樣,我也不知道為什麽你的欲念竟然是鏖虐……”
刺耳的叫聲戛然而止,一團金色火焰驟然竄起,在火舌的舔舐下,黑污迅速化為灰燼。
那個幻影也随之消失了。
空氣中,似乎還殘留着一聲聲“對不起”。
商籁仰起頭,看着天花板上不知道什麽地方,墨黑的眼眸逐漸轉為空洞的燦金,像是可以穿透屋頂,直接看見天穹彼端的極樂之庭。
他和神界諸神,都非這個世界最原初的神明。
世界誕生之始,只有兩位至高無上的神祗。神祗們的真名早已不考,後世只以黑神、白神相稱。黑神與白神展開了近乎永恒的漫長抗衡,最終黑神隕落,化生出無數惡之造物,而白神則成為了唯一神。
可是,世間并不存在真正的無涯,唯一神也不得不面臨隕落的宿命。他将自身神力化解,散播于天地,育誕出諸位新神,并把自己最重要的神核賦予他——現在的光明神。
擁有唯一神神核的他,被視作新一代神界的主神,但是在此之前,他必須通過試煉。所以,自有意識起,他就一直被囚禁在極樂之庭。
極樂之庭中,生長着生命之樹。它象征這個世界所有生命體的集合,也是世界意志的代言者,就連神明都無法違抗。
每天,他都遵循生命之樹的告谕,将此世新孕誕出的黑暗吸收進自己的神核,用神力淨化。罪與惡源源不斷,這樣的試煉對尚是半吊子神明的他而言,無疑是異常慘酷的折磨。
在漫長的無盡試煉中,他幾乎不能經受住考驗了。他不停地向唯一神祈問,怎麽才能解脫,但是唯一神已經隕落,不可能給他回答。
究竟度過了多長時間呢,他到底是結束了這場試煉,成為真正的主神。但奇怪的是,他對自己如何通過試煉根本毫無印象。不管多麽努力地回溯識海,這段記憶就像憑空消失一樣,完全無從得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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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那日,他釋放出一縷神識,探知到鏖虐公長眠中的心聲,長久以來如古井無波的識海,才第一次有了觸動,甚至感覺到疼痛。
平白無端地,他懷疑那段無法回溯的記憶或許與鏖虐公有關,尤其在打開那枚吊墜的瞬間。雖然裏面的靈魂畫作跟表情包沒什麽兩樣,但直覺告訴他,那個男人或許就是自己。
卻還是被輕易地推翻了。
神不應有欲念。就算有,也不該是鏖虐公。
一個月後,幸福灣小區。
今天是夏彌旬志願者值日,打掃完街道衛生後,他剛想躺床上打個盹兒,門鈴忽然響了。
這個點……應該不是郎贏吧?郎贏出門培訓新人去了,他最近新招了個小助理,是初出茅廬的女大學生,勤勞努力,很肯幹活兒。
夏彌旬翻了個身,不想動。
門鈴锲而不舍地響着,一下一下很有規律。
“煩死了!”夏彌旬赤着腳啪嗒啪嗒走過去,“誰啊?”
“我。”
看到夏彌旬的打扮,商籁眉毛不由跳了跳。
松垮垮的白背心,條紋大短褲,還搖着把蒲扇,活脫脫村口乘涼的老大爺。
瞟了眼手裏提的進口水果,商籁感覺自己是來敬老院慰問的。
“你怎麽突然來了?”“老大爺”一只手撐在門框上,并沒有放他進來的意思。
“我提前打過好幾個電話給你。”商籁道,“你都沒接。”
夏彌旬:“估計本尊那會兒正忙着呢。”
商籁問:“那你現在忙不忙?”
夏彌旬理直氣壯,“當然,本尊要睡午覺了,不然晚上會沒精神的。”
商籁:“……”
夏彌旬:“而且本尊不是說了嗎,以後不要再靠近本尊了。”
“你還欠我東西。”商籁禮貌微笑,“謝禮。”
夏彌旬一怔,“可是郎贏不在啊。”
商籁:“……”
看來,鏖虐公大人說的“本尊親自下廚”,是“本尊親自讓郎贏下廚”的意思。
“行了,進來吧。”看在水果的份兒上,夏彌旬還是放了行。
一居室很小,商籁卻高大挺拔,人一進來,房間就更局促了。擡頭看了夏彌旬的背影,他正跪在地上收拾折疊床。折疊床的彈簧明顯不好使了,老跟他較勁,惱得他狠踹一腳,才肯乖乖聽話。
“你就睡在這裏?”商籁問。
夏彌旬手一指,“本尊睡這頭,郎贏睡那頭。”見商籁臉色忽然不太好,他尋思這家夥一定是嫌棄這兒寒碜了,繼而思苦憶甜地想到失去的領地和城堡,整個人頓時蔫了下去。
傷自尊了。
粗暴地架好小桌板,夏彌旬把商籁按坐在一邊,“等着。”他快步往廚房走去。
商籁偏過頭,“你下廚不穿圍裙的嗎?”
“哪有那麽麻煩。”一眨眼夏彌旬就回來了,手裏抱着兩包東西,“幹脆面,直接就能吃。”
商籁越發覺得,現在的走向和自己期望的完全不一樣了。
夏彌旬撕開粉包倒進袋裏,捏巴捏巴揉碎了,又表情莊嚴地大力搖晃十秒,“看好了。”他仰起腦袋,豪邁地一吞而盡,兩頰鼓鼓的像只進食的倉鼠,嘎嘣嘎嘣大嚼了起來。
“吃啊,別客氣。”他沖商籁擡了擡下巴。
于是商籁攥着幹脆面慢慢地啃。幹脆面名副其實,又幹又脆又鹹,齁死人不償命。垂眼一瞄商标,赫然三個大字:小、完、能。
商籁:“……”
“怎麽樣,味道還不錯吧?”夏彌旬胳膊撐着小桌板,亮晶晶的眼睛直盯着他瞧。
商籁:“好吃。”
“好吃也沒了,這兩包是本尊家裏最後的戰備糧。”夏彌旬很悵然地用胳膊支着亂蓬蓬的腦袋。
他的頭發長長了不少,厚密銀亮,似堆了雪。眉睫也像雪,露在外面的手臂、肩膀和脖頸,同樣白得刺眼。整個人的輪廓,盡透着涼意森森的冷光。
商籁忍不住擡手探向他的發頂,卻又在觸到發梢前收了回來。此刻夏彌旬出了汗,那頭發也涼絲絲的帶了潮氣。
似乎對他的動作不明所以,夏彌旬撩起眼皮,探詢地看他。
商籁喉結滾了滾,“有水嗎?”
夏彌旬起身給這個特事兒的男人倒涼白開。
自己的小胖豬水杯自然是不舍得給他用的,一次性紙杯倒是有,好像和打折搶來的一次性筷子堆一塊兒了。
“在哪兒呢……”
平時家裏都是郎贏在收拾,什麽放在哪兒就他最清楚,夏彌旬也不敢瞎幾把亂翻,免得被這位老媽子叨叨。
不過,這些東西他們都不常用,想來要放也是放在櫥櫃最頂端的那層。于是夏彌旬踮起腳尖,繃直手爪子尖尖就去掏——
“啪唧。”
一本厚重的東西痛擊了他的腦袋瓜。
“這什麽呀……?”
夏彌旬揉着腦門兒撿起一瞧,畫冊不像畫冊,雜志不像雜志,精裝的封面倒是相當漂亮,印着一行金光閃閃的哥特體大字:堕落聖壇~愛與欲與罪的輪舞~
“哇哦,酷!”夏彌旬眼睛都亮了,郞贏那家夥真壞,竟然偷摸藏了這麽帥氣逼人的故事書!就是這封面上的畫兒怎麽……怎麽……怎麽這怪啊!!!
nnd,被綁在十字架上的吸血鬼好像是自己啊!
恥辱,絕對的奇恥大辱!這是對他鏖虐公紅果果的侮辱!自己怎麽可能被區區神父制服……卧槽?!
夏彌旬揉了揉眼睛,那位正對吸血鬼耀武揚威的神父,好像有點像……啊呸,活脫脫就是商籁啊!
這到底是什麽東西啊!郞贏為什麽會藏這種東西啊!
夏彌旬怒了,聊天室開啓,艾特死他!
夏彌旬:富強、民主、文明、和諧是?
郞贏:國家層面的價值目标。
夏彌旬:自由、平等、公正、法治是?
郞贏:社會層面的價值取向。
夏彌旬:郞贏!
郞贏:臣在。
夏彌旬:老實交代,你在櫥頂藏的到底是什麽鬼?
郞贏:老、老大您聽我解釋!那書不是我的,是我新招的小助理硬塞過來的,她說她在傳教。您知道我這人舍不得丢東西,就……就這樣了呗!您是不知道,這書現在一本難求,鹹魚上一轉手,high價800元都有人收。
夏彌旬腦子卡殼了:一本難求……???就這麽多人想看本尊被商籁制服嗎?
郞贏:……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是的。
夏彌旬有點受傷:為什麽呀?他們都很讨厭本尊嗎?
郎贏:不不不,她們喜歡您還來不及呢。
夏彌旬:本尊不懂。
郎贏掏心掏肺地希望,老大永遠都不要懂。
郎贏:總之,這不是啥好玩意兒,您千萬千萬千千萬萬別打開嗷!
可是夏彌旬已經打開了。
身後,傳來商籁沉沉的動聽聲音:
“你在看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