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熟悉

時近酷夏,天氣一日熱過一日,看着屋外炎炎烈日,便讓人生不出外出的心思。

這日午後,難得的清閑時光,整座府邸都陷入了沉靜之中。褚曦按照習慣小憩片刻,可惜并沒有睡多久,便自淺眠中清醒了。

丫鬟語冬正守在榻旁,一面給褚曦打扇,一面腦袋一點一點的打着瞌睡。不過做丫鬟的總是格外警醒,榻上剛傳來一點動靜,語冬立刻便清醒了過來,見褚曦起身便問:“小姐今日怎的這麽早起身,不多歇息片刻嗎?”

褚曦從榻上坐起,輕輕搖了搖頭,身上搭着的薄毯頓時滑落下來。

語冬見狀忙将滑落的薄毯收了起來,再擡頭才發現,褚曦一覺睡醒額間隐約有汗——顯然,在這樣炎熱的夏日午後,便是有丫鬟打扇,也熱得人睡不下去了。

待身上的薄毯被語冬收好,褚曦便順勢起了身,幾步走到了敞開的窗前。

夏日的午後陽光獨好,金燦燦一片光輝灑在庭院花木,耀眼極了。枝頭上蟬鳴陣陣宣揚着夏陽的威力,“知——了,知——了”的鳴叫聲急促又聒噪,讓人聽了平添幾分焦躁。

有小丫頭正舉着長杆去趕樹枝上的蟬,忙活得滿頭大汗也沒能讓院中平靜幾分,整個小院盡是蟬鳴。

語冬端了杯溫茶過來,見褚曦正瞧着小丫頭趕蟬,自己也往外瞧了一眼,而後開口道:“小姐今日只少歇了片刻,是被屋外蟬鳴吵着了嗎?”

若是褚曦嫌吵,明日自然會多幾個人去趕蟬。

褚曦卻将目光從小丫頭身上收了回來,她接過語冬遞來的茶輕抿了一口,也不知怎的想起便多問了一句:“最近倒是清閑,似許久都未接到帖子了,往年這時候都有帖子送來約游玩避暑的。”

語冬聞言先是一怔,接着想想還真是那麽回事——說句不客氣的話,褚曦在長安城裏稱得上一句炙手可熱。褚家的權勢是一方面,褚曦才名在外也頗受人追捧,就沒哪家夫人小姐舉行宴會漏了她的。即便褚曦不可能所有邀約都去,可長時間無人問津,這絕對是第一次。

想到這裏,語冬覺得自家小姐也不可能無緣無故就被冷落,于是說道:“許是門房出了差錯,我這就去問問。”

褚曦性子寬容,也就養成了語冬風風火火的性子,她說完一溜煙就跑了,褚曦也沒管她。

約莫過了小半刻鐘,語冬便回來了,卻是兩手空空:“小姐,我問過了,府中這些天收的帖子都被七郎君拿去了,其中有好幾封給小姐的請帖,七郎君也沒讓人送來。”

語冬說着還有些埋怨,畢竟請帖這種東西如何對待也是要看人的,哪家該親近哪家被無視都得小姐自己斟酌決定。現在可好,七郎君将帖子都拿去了不說,還不與小姐知會一聲,萬一錯過了什麽該如何是好?

聽出了語冬話語中的埋怨,褚曦淡淡掃她一眼,立時便讓這不知分寸的丫頭噤了聲。

褚曦沒再就此事說些什麽,但聰明如她,只是稍一思忖,便也将事情猜了個七七八八——七哥自來與她親近,卻從不幹涉她的交友與交際,這時候突然将她的帖子全部收走,除了事關聞斐,褚曦想不到第二個解釋。

最重要的是連所有請帖都一并收走,這讓褚曦不得不懷疑,七哥這是不想讓她出門了……換句話說,她只要出門,可能就會遇上聞斐!

所以說,對方是已經堵到她家門口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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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斐守在褚府門外三天了。她賭着一口氣也不避諱,大咧咧在褚家大門外一站就是三天,幾乎讓這消息傳遍了小半個長安城。

等了這幾日,聞斐到底還是冷靜了許多,也意識到自己的所作所為有些幼稚。不過來都來了,少年人好面子,總要求個結果,于是便耐着性子一直等了下去。

所幸聞斐的等待并沒有白費,這日她終于等到褚家大門開啓,出來的再不是褚家幾兄弟熟悉的馬車。陌生的車馬讓她下意識多瞧了兩眼,到底沒有失禮的貿然上前攔車。不過她沒攔車,馬車行至她面前卻主動停了,有丫鬟從車窗探頭出來對她道:“是聞小将軍嗎?我家小姐請你一敘。”

褚家出來的馬車,能稱小姐的也不過褚曦一人。

等候多日的聞斐有一瞬間懷疑這是不是什麽調虎離山之計?畢竟她等候多時,這結果來得似乎太容易了些。不過這樣的懷疑也只是一瞬,聞斐很快便将這些亂七八糟的揣測抛到了腦後。她瞥了眼馬車,說道:“我不便上車,不妨另尋一處說話的地方?”

馬車裏的人顯然聽到了,車內頓時傳來一道溫雅女聲:“東街的翠微樓很是清幽,或許不錯。”

女子的聲音不疾不徐,很是悅耳,聞斐聽罷莫名篤定了車上人的身份。于是她應了一聲好,轉身回去牽了栓在道旁的馬,率先往東街而去。

馬蹄踏踏叩擊着地面,馬車辚辚碾過青石板鋪就的道路,先後抵達了翠微樓。

聞斐下馬後回頭瞧了一眼,正看見馬車停穩,車夫打開了車門……她下意識想要看看傳說中的褚家姑娘長什麽樣,于是定睛看去,結果先出來的卻是那個傳話的丫鬟。而後等到褚曦下車,她又是一陣失望,只因從馬車上下來的褚曦頭上還戴着帷帽,卻是将面容遮了個嚴嚴實實。

失望的情緒轉瞬即逝,不等褚曦發覺,便被聞斐收斂了起來。她上前兩步打了個招呼,也順便确定一下身份:“褚姑娘?”

褚曦隔着帷帽看了看她,微微颔首:“武威侯。”

雙方互通了身份,也沒什麽可寒暄的,索性直接進翠微樓要了個包廂,方便好好說話。

聞斐見褚曦不摘帷帽,難免拘束幾分。她從沒與這樣的大家閨秀打過交道,不知如何開口,再加上受小将軍性情影響,最後索性開門見山:“我曾往府上送過三封拜帖,卻未得回應。”

褚曦聞言,帷帽下的唇微抿:“抱歉,此事是我家中失禮了。”

話開了頭,褚曦似乎也沒有因此惱羞成怒,聞斐也就放松了些。她原本是想斟酌言語,委婉一點提起兩人婚事,但一開始就不客氣的開門見山,這時候似乎也沒了委婉的必要:“褚姑娘,不瞞你說,我送拜帖求見,是想與你說說賜婚之事。”

褚曦帷帽下的柳眉輕揚,可惜隔着紗幔聞斐看不見她神情:“願聞其詳。”

聞斐聽着她溫溫柔柔的聲音,心中不知怎的竟生出些躊躇來,怕自己的直白惹她傷心。可有些話她不能不說,于是稍稍移開些目光,不敢與眼前人對視:“陛下賜婚,我等本不該有異議,然我與姑娘素不相識,貿然約定終生,總是有些不妥……”

褚曦點頭,語調還是如之前一般的溫雅:“我明白了。”

聞斐聽她這語氣,實在不知她究竟是真明白了什麽,或者誤會了什麽。有心想要再說兩句解釋,就聽褚曦又道:“陛下賜婚聖旨已下,武威侯若是不願,我并沒有異議,還請設法求陛下收回成命。”

褚曦這話說得一本正經,聞斐一時竟不知該說些什麽,只好點了點頭——讓皇帝收回成命或許不容易,但以過往陛下對小将軍的偏袒而言,事情也并非沒有轉圜的餘地。大不了再去戰場走一遭,開疆拓土的欣喜,絕對能讓陛下忘記她拒婚的惱怒。

又想了想,聞斐才解釋道:“我說不妥,并非覺得姑娘不好,也并沒有冒犯之意。”

褚曦依然颔首,隔着帷帽淡定得不得了,聞斐見了都覺得解釋多餘。

場面一時靜默,本就不熟的兩個人說些尴尬的話題,氣氛也就更尴尬了。最後褚曦等了片刻,見聞斐無話可說,便率先告辭了。

對方如此幹脆利落,讓在褚家門外足等了三天的聞斐心情一時有些複雜,不過好歹雙方已經達成了共識,聞斐心裏也輕松了不少。見褚曦要走,她也沒有挽留,只親自将人送出翠微樓,又送上了馬車。

恰在褚曦登車時,一陣風過,吹拂起她面前紗幔。

聞斐站在道旁瞥見了帷帽下半張側顏,精致美好,隐約間似乎還有幾分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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