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在意

那中年修士罵完還覺得不解氣,正要繼續教訓教訓這不長眼的小輩,卻驀地對上謝懷清冷黑眸,下意識的打了一個寒顫,仿佛有一股寒意從腳底泛起,聲音忽的就弱了下來,罵罵咧咧的轉過身道:“真是的,不懂就不要亂說話……”

謝懷淡淡收回視線,看了眼方黎,然後勾了勾唇角,釋然一笑。

罷了,他和這些人計較什麽。

倒是方黎,面對這些謠言如家常便飯,顯是早已習慣了,自己所遭受的惡意诋毀,不足他之萬一。

世人愚昧人雲亦雲,但自己素來自诩清楚明白……可在上浮丘山之前,到底未能徹底免俗,也差點犯了先入為主的毛病。

好在,現在再重新認識這個人也不遲。

他犯下的殺孽無法抹去,但他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也不該由他人來定奪。

經過這麽一陣打斷,大家的議論也告一段落,不少人已經做出了決斷。

大殿中或洪亮或清朗或嬌柔的聲音響起。

“為民除害天經地義,這一趟我們青林洞去了。”

“我們飛花谷當然也要去看看。”

“老丁我向來唯星月宮馬首是瞻。”

“一切但憑山掌門安排。”

山青陽看衆人紛紛表态,撫須微笑:“大家同心協力,一定能抓住兇獸,為民除害。”

随着山青陽一錘定音,很快有星月宮弟子進來,引領大家在這兒住下,約定明日一早出發前往萬郇山。

方黎三人跟着衆人去了星月宮客院。

星月宮弟子按照名單安排衆人入住,重雪宗在這一帶屬于墊底的小門派,一直等別的門派都安排完了才輪到他們。

“丘天,丘福,丘壽?”星月宮弟子看着名單道。

烏衣寐颔首微笑:“正是。”

星月宮弟子看看三人,有些不好意思的道:“只剩兩間客房了。”

烏衣寐道:“無妨,不過一夜,我們擠擠便是了。”

星月宮弟子道:“好。”說着就離開了。

身為修士,同住一屋也沒什麽,有些人不睡覺,打坐一夜便也過去了。

待那名星月宮弟子離開,烏衣寐眼神一變,恭敬對着方黎道:“尊上,您住一間,屬下和玉儀君住一間吧。”

謝懷冷淡的看着烏衣寐。

方黎答應的話差點就要脫口而出,然而視線在謝懷和烏衣寐之間打了個轉兒,不由遲疑起來。

烏衣寐身為一名合格的手下,為了讓主人休息的舒服,自己主動要求看守俘虜,是再正常不過的事……

要是別的手下這麽說,方黎當即就允了,但問題是這個手下是烏衣寐,文中處處和謝懷不對付,每天都想害死謝懷的烏衣寐。

讓烏衣寐和謝懷同處一室……方黎很怕明天起來,這兩個人得死一個。

而且身為霸道魔尊,怎麽能讓他的人和別的男人共處一室呢?還是只能自己上了。

方黎憂傷的嘆了口氣:“不必了,本尊和他住。”

謝懷唇角微不可見的一挑,然後事不關己的轉身,留給烏衣寐一個背影。

烏衣寐陰冷視線從謝懷背後收回,壓下眼底不甘,恭恭敬敬對方黎道:“屬下就在隔壁,尊上若有任何事,說一聲便是。”

方黎點點頭,他也有些困了,轉身進屋。

星月宮的客房不算差,但也不算好,屋中只有一張床、一張桌子、兩張椅子。

方黎視線從床上收回,微微一笑,邀請謝懷:“時間不早了,玉儀君和本尊一起就寝吧。”

讓他坐椅子是不可能的,他保證休息不好,但身為謝懷的愛慕者,趕謝懷去坐椅子多不合适?遂大大方方邀請謝懷同睡——反正謝懷也不會答應。

謝懷本就不願靠近自己,又經歷了情蠱之事,別說坐一夜椅子而已了,苦修士謝懷坐一夜冰刀,也不會和自己這魔頭睡的。

方黎慵懶的打了個哈欠,眼角微微有些濕潤,徑直走往床的方向,毫無愧疚的準備霸占唯一的床……忽的他聽到一道聲音,疑似幻聽,迷茫的轉過了頭。

謝懷薄唇一挑,語氣寡淡神色平靜,見方黎沒聽清,又重複了一遍:“好。”

方黎:“……”

方黎忽然有點後悔沒答應烏衣寐的建議了,也許他們能相安無事是自己多慮了呢?這客房和寝殿相比過于簡陋,就連床也狹窄的很,兩個大男人躺上去着實有些擁擠……

擁擠倒不是大問題,就當和好兄弟睡了,問題是……謝懷為何答應的這麽爽快?事出反常必有妖,難道他想趁機殺了自己……

完成上次未完成的事業?

屋內燭火搖曳,光影随燭火舞動,忽明忽暗,謝懷視線落在方黎臉上,看着對方措手不及模樣,眼神微微暗了些,就連在那般‘特殊情況’下,這人都只會落荒而逃……那個會怕的人到底是誰?

分明是個再青澀不過的人,對那事害羞的緊,根本不敢碰自己,卻偏生要裝出一副要強的樣子……謝懷自己都沒有發現,他眼底隐有一絲笑意,他語氣平淡的問:“尊上不是要休息了嗎?”

方黎磨了磨牙。

謝懷已經不客氣的上床了,自己先邀請的,此刻已退無可退。

半晌,方黎呵呵一笑,說:“是啊……”

說着徑直往謝懷身邊一躺。

誰怕誰啊。

唔,好硬好窄的床,方黎皺眉,閉上眼睛。

在魔宮的時候,也不是沒和謝懷一起睡過,但魔宮的床,大的可以睡四五個人,完全可以井水不犯河水,而這裏……

饒是方黎幾乎靠了邊,另一側身子,卻還是緊緊貼着謝懷,即便隔着好幾層衣物,對方身體滾燙的溫度,卻依稀浸染了過來……

這個人的身軀總是炙熱的,似生機無限的滾滾洪流,只有碰觸或靠近的時候……才會知道這人清冷皮囊下,如熔岩般侵略性極強的氣息……

方黎是有些畏寒的,他這身體油盡燈枯,沒什麽溫度……但他卻不敢靠謝懷太近,不是不喜歡,而是覺得危險,就像一個即将凍斃的人,他渴望着溫度,但如果将他放在火上烤,或者放入沸水中燒,可能會死的更快。

那不是他應該碰觸的東西。

燭火不知何時燃盡了。

黑暗中,謝懷睜開了雙眼。

身邊的人一動不動,呼吸均勻漫長,看似已是睡熟了,但謝懷卻能清晰感受到,對方微微繃緊的身軀,還醒着呢……謝懷唇角不由揚了揚,但随即眼神又沉了沉,這已不是他第一次靠近這個人,可每次,這個人都是極冷的,冷的像是一具屍體。

但從之前的交手情況看,厭睢功法并無任何寒冰氣息,所以應當不是修煉魔功所致,那為何會這麽冷?

………………

天色剛微微亮,外面便傳來喧鬧的聲音,方黎無精打采的推門而出,就看到烏衣寐候在外面。

烏衣寐視線一掃方黎面容,皺眉關切的道:“尊上昨夜沒休息好?”

方黎眼下是一片淡青色,他也不記得自己是何時睡的,總之很晚,感覺才閉上眼睛天就亮了,并不太想回答這個問題,道:“是要準備出發了嗎?”

烏衣寐見方黎不願意多說,颔首道:“是。”

方黎道:“那就走吧。”

萬郇山離這裏有段路程,這群修士水平參差不齊,除了星月宮有幾名元嬰修士,其他宗門最多也就金丹的樣子,大部分修士也就築基練氣……不會禦劍的多得是,因此走的停停歇歇。

原著中厭睢帶着謝懷下山,一路前往鶴蘭州丹山門,游山玩水走了一月有餘,但若是用飛行法器,前往鶴蘭州用不了一日功夫,可見這一路走的着實不快。

書中也并未詳細描述,這一路到底是怎麽走的,方黎覺得就這樣看看風景,走走停停也不錯。

三人落在隊伍的後面。

方黎不着痕跡的瞥了謝懷一眼,謝懷倒是氣定神閑,休息的很不錯的樣子,這讓他覺得面子有些挂不住,分明自己才是強取豪奪的人,為何睡不好的那個會是自己?

方黎清清喉嚨,眉梢一挑,忽的開口道:“你就不想知道,本尊跟着他們,是要做什麽嗎?”

身為名門正道,就算不在乎你自己,這數百修士性命,你總該是在意的吧?

謝懷側眸看過來,淡淡開口:“尊上想做什麽?”

方黎露出一抹冷谑笑意,說出早就想好的措辭:“他們都說妖獸行兇是本尊所為,本尊若不真的做點什麽,豈不是白擔了這罵名?”

他說完有些期待的看着謝懷,想看看謝懷打算如何應對,你看我都準備殺人放火了,就不怕萬郇山今日血流成河?但你若是願意替他們求情的話,本尊也不是不能刀下留人……

謝懷:“哦。”

方黎:?

謝懷望着方黎微怔的雙眸,仿佛怕他沒聽懂,又體貼的補充了一句:“尊上言之有理。”

方黎:……

罷了罷了,是自己異想天開了,謝懷就是這軟硬不吃的性子,書中厭睢也不是沒有做過類似的事,比如拿他人性命來威脅謝懷,謝懷卻也從來沒有服軟過,反而最後次次都是厭睢認輸……

厭睢都拿他沒有一點辦法,方黎不認為自己就有辦法了,如此一想立馬心平氣和……

方黎悻悻的轉頭,忽的聽身後傳來一道淡然聲音:“但這些人也罪不至死,望尊上能網開一面。”

方黎錯愕的回頭。

謝懷竟然服軟了?!

這,這是在求情吧……?

半晌,方黎回過神,以拳抵唇,眼神飄忽,輕咳一聲道:“既然玉儀君都求情了,本尊也不是不能考慮……”

說着往前快走了幾步,将謝懷扔在了身後。

他得緩一緩。

謝懷望着方黎匆忙離開的背影,眼底浮現微不可見的笑意,分明就不打算做什麽,卻最是喜逞口舌之快……你知道什麽叫做真正的威脅嗎?

方黎看似從容淡定,實則不然,一路都沒再回頭。

他有些摸不準謝懷的态度了,雖然看起來自己是贏了一回,但心中卻莫名有些不安,謝懷好像和以前有些不一樣了,但到底哪裏不一樣,方黎又說不出來。

因為有着心事,方黎有些走神。

烏衣寐雖然在前面,但卻将一切都聽在耳中,就連方黎的失魂落魄,也全都看在了眼裏……他眼神暗了暗,心中嫉妒又不安。

那謝懷只不過說了一句軟話而已,尊上就失神成這樣,若是他再略施顏色,尊上真的把持的住嗎?

烏衣寐握緊了手。

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他們走了大約三天的時間,終于來到了萬郇山的腳下。

除了星月宮的長老和弟子們,其他門派裏有幾個金丹期修士,修為也算不錯,在這群人裏面較為有名。

一個是赤霞派丁乾,也就是那個能言善辯的社交達人,這附近的人和事就沒有他不知道的,和誰都很聊得來。

一個是飛花谷的計芳芳,正是之前在星月宮裏,提出疑問的少女。雖是妙齡少女,但已經是金丹修士,着實天資不錯,所以大家都對她客氣幾分。

青林洞那個長的瘦瘦弱弱的熊威,其實是個善占蔔的金丹期修士,另外來自巨鯨齋的師兄弟兩人,也是這一帶有些名聲的好手。

大家都在議論着接下來怎麽辦的時候,星月宮首席弟子薛清遠站了出來,表示今天天色已晚,請諸位在山腳下歇息一晚,明日再一同上山搜捕兇獸。

衆人席地而坐,想到明日就要上山了,左一句右一句的聊了起來。

丁乾拎着酒葫蘆,似有些不安的道:“若真的是吞雲獸,為何會兇性大發傷人?此事恐不簡單,說不定真和浮丘山有關,大家切不可掉以輕心啊。”

雖然丁乾再次提到了浮丘山,大家也都對浮丘山怨聲載道,但溪寧郡離浮丘山天高地遠的,他們心裏并不真的覺得那大魔頭,會來這麽個不起眼的小地方,人家就算要打要殺,也該是去五大仙門那樣的名門,話雖如此……不妨礙他們一起譴責魔頭。

“丁兄說的是,這事兒我看也不簡單,我等定會小心行事的。”有人表示贊同。

“即便真是浮丘山的陰謀,我們也不能退縮,否則黎民百姓怎麽辦?”有人慷慨激昂。

“是啊,若真是和那魔頭有關,我們更不能不管啊!”

方黎聞言不由有些感動,真是一群正義之士啊,遂開口道:“傳說吞雲獸渾身是寶,千年難得一見,尤其是其內丹,可以助人渡劫,不知是否真如此神奇?”

衆人:“……”

場面一時間有些尴尬,方黎卻恍然不知般,好奇的看着大家。

半晌沒人出來接話,最後是丁乾出來打圓場。

丁乾輕咳一聲道:“傳說而已不可盡信,而且到底是不是吞雲獸,現在還無法确認。”

很快有人附和:“對對,還不知道是不是吞雲獸呢,我看是魔頭放出的妖獸,才如此嗜血殘忍。”

“若非擔心那妖獸殘害民衆,我們也不會辛辛苦苦趕來。”

“身為正道,為民除害才是應該做的。”

方黎眨眨眼,點點頭道:“我知道了,不過萬一真的是吞雲獸……吞雲獸的內丹只有一個,可怎麽分啊?”

方·話題終結者·黎,說完無辜的看着大家,等待着答案。

衆人:“……”

你這小子怎麽愣的不識趣!

現場又沉寂了很長時間。

衆人臉色都很不好看,但這個問題……

丁乾似是看不下去了,無奈的嘆了口氣,拍拍方黎的肩膀,老大哥的語氣勸道:“這種事何須我們操心?有星月宮的山掌門在,無論結果如何,自然都會公允分配的。”

方黎卻似乎并不信任星月宮,遲疑道:“丁師兄說的是,但這些都是星月宮一面之詞,我只是擔心我們大老遠過來,若最後什麽都沒得到,豈不是辛辛苦苦給別人做嫁衣……”

這話可不是名門正道該說的,即便心裏這麽想,又怎能冠冕堂皇的說出口?!

丁乾板着臉教訓道:“身為正道修士,守護蒼生是本分,怎的如此計較得失,小肚雞腸?”

方黎面露羞愧之色,終于不再說話了。

丁乾松了一口氣,眼神變幻一番,仿佛想起什麽事了,匆忙起身離開。

經過這麽一打岔,大家也聊不下去了,紛紛四散,閉目打坐的打坐,躺下睡覺的睡覺,都不自覺的遠離方黎,唯恐他再開口。

方黎垂眸斂去笑意,唇角勾了勾,往樹上懶洋洋一靠。

謝懷忽的淡淡開口:“第一個提起浮丘山的,就是丁乾。”

方黎眯了眯眼睛,悠然道:“是啊。”

………………

第二天天色微亮,衆人就起了,星月宮身為這次的組織者,将衆修士分為了十幾隊,每一隊都有兩名星月宮弟子帶隊,然後分散上山。

方黎這一隊人,除了兩名帶隊的星月宮弟子,飛花谷計芳芳修為最高,便以她為首。

萬郇山之所以适合藏身,是因為山洞衆多,且道路崎岖嶙峋,平時獵戶都不愛來,他們每路過一處都留下暗記,其他人看到,就會知道已經搜尋過,而吞雲獸若是過來了,只要路過便會激發信號,大家則可以前來圍捕。

但是好幾天過去了,都沒有任何發現,就在大家漸漸有些不耐的時候,一名星月宮弟子激動的道:“血跡!”

兇獸被困萬郇山中,無法出去捕食,說不定就會對山中其他獸類出手,有了血跡,可是難得的發現!

大家聞言頓時都打起了精神,放輕了腳步往前走,吞雲獸堪比分神期修士,他們不是對手,一旦發現蹤跡就要發出訊號,請山青陽掌門前來出手降服。

那血跡并不明顯,時有時無,越來越少……他們順着血跡的方向,來到了一個凹陷的山溝溝。

計芳芳走在最前面,彎腰撥開面前樹枝,樹枝上挂着一片布,布上染着血……衆人覺得不對勁了,難道這是修士的血?已經有人遇害了?

衆人加快了腳步,往山溝溝裏一看,俱都臉色劇變。

一個扭曲的屍體卡在石頭縫裏,那屍體身子只剩半邊了,但還能依稀辨別的出來,正是赤霞派的丁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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