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白薇
蘇念在公交車上撐着臉看向外面。
梧桐樹葉中有幾分泛黃,天氣越發清涼起來,一恍惚白雲擋住太陽竟有幾分秋日蕭條感。
她百般無聊看着手機,郵件APP上還有2條未讀郵件,蘇念抿了下唇點開,是美國學校發來的入學通知單。
郵件裏附的照片是學校的落葉圖和冬日圖。
一切都是那麽美好。
忽的微信彈出一條消息,蘇念下意識拉下翻看,是周嶼的。
——去看看我的衣帽間。
蘇念猛地坐直身子直愣愣的盯着這句話,不長不短的話,她足足看了一分鐘才回神。
周嶼的衣帽間真的從來沒有給外人開放過。
所以,她算不算是特殊的那個。
她咬着唇忍不住笑起來,車內擁擠,她卻笑的出了梨渦。
好像回去的路開始漫長起來,蘇念已經迫不及待。
公交車剛停穩她便跳下車一路捂着裙擺小跑回去,推開門踢掉鞋子來不及擺好便急匆匆的往樓上跑。
木質樓梯被跺得咚咚響。
這時候張媽應該在給周嶼換床單。
還能趕得上關門。
她氣喘籲籲的扶着門框站穩,張媽愣怔了下,拿起掃床刷開始掃床,“怎麽又着急的跑上來了?”
蘇念笑了笑叉着腰直起身,“三哥讓我去他的衣帽間看看。”
聽到這話張媽倒是愣了下,轉而笑起來,指了指內間,“還是頭遭讓別人去他的衣帽間呢,要我說他就是慣着你,滿周家的孩子沒慣着。”
蘇念抿着唇笑,也不反駁。
是呢,慣着她。
她赤着腳邁進房間,柔軟的地毯瞬間包裹住整個腳丫,仿佛踩踏在春天的嫩草芽上,勾着她的腳,引着她往那個方向走去。
周嶼房間是套間,外面是卧室,裏面是書桌和衣帽間。
因他穿着打扮極其講究,衣帽間的位置足足占了一大半,只留下一個胡木書桌靠牆而放。
牆邊有一株月季。
可能是林姨今天早晨剛放的。
灰色調的推拉門推開,整個衣帽間顯露出來,正對的是一排收納櫃,裏面擺放着各式手表和袖扣。
兩旁分別是內搭和外套,外面的幾個高臺架子還挂着幾件大衣。
蘇念很少見周嶼穿大衣。
但是她能想象得到他穿大衣的矜貴氣質。
她不由得踮着腳走進去,一件件衣服細細的看起來,很多品牌外的高定似乎都是針對周嶼個人專門設計的。
小衆牌子更是有幾個她還沒見過,但是設計感超強,細節方面精致到位。
旁邊的抽屜裏還放着一些領帶和配飾。
果然是精致總裁範兒,蘇念掏出手機一邊看一邊拍照片,遇到她喜歡的便抄下牌子等回去研究。
天色越發暗淡,衣帽間的光控燈自動打開,她渾然不覺,盤腿坐在地上細細的看着自己手裏的那兩條特殊配飾。
很奇怪的組合,可放在一起又顯得很時尚。
蘇念拍下照片發給趙靜雯:“好好看。”
那頭回的很快:“哪裏來的?”
蘇念:“我在周嶼衣帽間。”
趙靜雯:“!!祝賀你成功打入內部。”
盤腿時間太長,蘇念幹脆站起來走到大衣那裏,這幾件大衣從時尚到複古款式都有,以黑色卡其色居多,其中一件黑色柴斯特大衣引起她的注意。
這種大衣對穿衣者的要求有點挑剔,周嶼個子高挑,穿着這種雙排扣大衣更能襯托出他的清冷高貴。
蘇念起了小心思,墊着腳站到大衣前面,高她一頭的大衣混雜着男人特有的冷檀香瞬間包裹住她。
她的耳尖漸漸泛紅。
就好像,是周嶼在抱她。
“看什麽呢?”一道聲音響起,蘇念趔趄了下,下意識抓住大衣的領子才穩住身形,她轉過頭看去,只見周嶼倚着門抄着手看她,他穿的極為正式,白色襯衫配了一條領帶,簡約又大氣。
蘇念不自然清了清嗓子,指了指大衣領子,“想看看縫線走向。”
周嶼輕笑,“學的挺入迷,下來。”
“三哥,”蘇念聽話的跳下來,三步并作兩步走到他面前,昂起頭看向周嶼,“我沒見過你穿這件大衣。”
周嶼低頭與她對視,聲線裏染了幾分慵懶,“顯老。”
蘇念蹙眉,又覺得他說的話好笑,“哪裏顯老,明明很有氣質。”
周嶼輕嗯了聲,站直身往外走,“下樓吃飯。”
而後轉身離開。
身後蘇念光着腳抱着手機平板跟在他下面往樓下走,連帶拖鞋都拖拉着穿,散漫又輕松的,眉眼帶着笑意,笑嘻嘻的跟在他身後。
她甚至覺得自己像個小尾巴。
直到蘇念看到餐桌上的客人,她愣了幾秒,擡眸看了眼周嶼,後者低着頭把玩手機,半分餘光不曾分給她,倒是林霞看見她下來招呼道:“念念,來我給你介紹一下,白薇,和你三哥從小玩到大的。”
原來是青梅竹馬啊。
蘇念在裙子上蹭了下手,伸過去,笑着看白薇,“你好,蘇念。”
白薇撩了下頭發,握住她的手,忽的歪頭認真打量她,“我們是不是在哪裏見過。”
今晚許是為了來參加聚餐,她的妝容越發明豔,跟那天蘇念看到的有幾分不同。
明明已經很漂亮,像是一個璀璨星光,那人卻絲毫不覺,美而不自知。
“在S家。”
白薇點點頭,笑盈盈的托着腮看她,“你長的真好看。”
蘇念笑了笑,落座,“謝謝,你也是。”
身後人擦過她坐到了白薇旁邊,自然而然的遞給她水杯和筷子。
而白薇接的自然,兩人胳膊幾乎要碰到一起,周嶼卻絲毫沒有挪開的意思。
蘇念放在桌下的手漸漸收緊。
“哦對了,”白薇拍了拍周嶼胳膊,“我給你買的這條領帶是從念念那個工作室買的。”
說着她勾起周嶼身前的領帶。
女人手指柔軟皙白,在領帶的陪襯下越發顯得白嫩,指尖勾着領帶輕輕一晃,那領帶在半空中打了個旋兒貼到周嶼身前。
蘇念呼吸一窒,她插起一塊肉塞進嘴裏,慢慢咀嚼。
餐盤裏的美味如同嚼臘毫無味道,她又塞了一塊,巴掌大的臉蛋兒像只倉鼠鼓囊起來。
她看不到周嶼的表情,只聽他說道:“別鬧。”
不痛不癢的,帶着點點無奈和縱容。
蘇念放下筷子,想要站起身上樓,她似乎真的要待不下去了。
林霞還在和白薇聊着周嶼少時的糗事,她聽着,附和笑着,那一段段時光裏都是她沒有參與的。
還有白薇提起的大學時光,明明她在,可是她什麽都不知道。
甚至,甚至她對周嶼的沉悶煩躁都一無所知。
這一刻,她像是個外人。
她就是一個外人。
看着他們四個其樂融融的談論着人生道路中的趣事,分享着彼此擁有彼此的時光。
那些時光裏,沒有蘇念。
她擡眸看向周嶼,後者靠着椅背,手臂懶懶散散的搭在白薇的椅子上,食指轉動着扳指,嘴角勾起一絲弧度,難得惬意的模樣。
飯桌上的飯菜冒着飯香味道,菜色鮮豔誘人,張媽站在旁邊替每個人盛湯,一勺勺乳白色的湯汁從砂鍋舀出,落入白骨瓷湯碗中,濺起的湯滴高高騰空快速落下,在餐巾布上落下一個油漬,迅速蔓延開。
蘇念瞧着那滴油漬,深深吸了一口氣。
林霞的笑聲闖入她的耳中,她下意識擡頭看過去,只見林霞握着白薇的手笑得合不攏嘴,眼神若有若無的瞥向周嶼。
下一刻周嶼撐起筷子,加了塊青菜放在白薇的餐盤中。
白薇瞥他一眼,微微蹙起眉頭,朝着林霞說道:“他真是臭脾氣不改,大學那會兒不愛吃的青菜都丢給我,還美名其約幫助我減肥。”
說着她撩起頭發露出鎖骨,然後推了推周嶼,湊過去,“你看,我瘦的鎖骨都凹進去一大塊。”
周嶼目光挪過去,輕笑聲,撐着胳膊推開她,“是,骨頭架子了。”
白薇啧了聲,又看向蘇念,“還是念念這樣好,看起來瘦瘦的,摸起來肯定肉肉的,男人都喜歡這樣的。”
蘇念垂眸低笑,沒有搭話。
周嶼順着白薇目光看向蘇念,冷眸在她臉上掃了圈後挪開,将筷子放下,淡淡說道:“你跟小孩比?”
“周嶼你過分了啊,”白薇掐起他胳膊上的肉擰了下,“怼人是吧。”
周嶼握住她的手挪開,起身朝客廳走去。
椅子在地上輕輕發出摩擦聲,蘇念追随他的身影看過去,只覺得眼眶發燙,喉嚨發緊。
挨到用餐結束,她再也坐不住起身上樓,旁邊林霞還在拉着白薇聊天,周海跟周嶼站在落地窗前讨論公司事務。
沒人注意到她。
蘇念回到房間倒在床上,一件東西硌到她的頭,她爬起來拿起,是那天她買的領帶。
還沒來得及送出。
禮品盒的旁邊放着周嶼送她的布料合集。
蘇念笑了聲,将領帶放在合集冊旁邊,兩份禮物靜靜地擺放在她的面前。
她屈起腿抱住膝蓋,就像是觸發了某個開關,眼淚驟然落下。
剛才兩個人的互動那樣自然。
而她像個旁觀者,靜靜地看着,羨慕着。
從來,從來她沒有跟周嶼這般自然打鬧過,哪怕在美國那段時間她也是小心翼翼的從不敢越界,怕惹來他的讨厭。
她規規矩矩的揣着自己的那套古板,老老實實的藏着那點心思。
生怕他發現,怕他嫌棄。
而現在旁人卻可以輕而易舉的坐在他的旁邊,心安理得的受着他的照顧。
“周嶼,”黑暗中她輕輕的喊出他的名字,帶着壓抑的哭腔,“你到底,到底有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