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死寂黑暗的環境能放大人的恐懼。

一只烏鴉飛到了離他只有幾步之遙的墓碑上,它歪着腦袋,用暮氣沉沉的黑色豆豆眼盯着這只渾身是毛的僵硬四腳獸,仿佛地獄派來的催魂使者。

想起曾經在報刊亭打工時看到過工地埋屍、荒野詭事等等駭人聽聞的案件,蘇黎越想越害怕——

此地不可久留!

他大氣也不敢出,一步一步,謹慎地退後,想要離開這個鬼地方。

但冬天天冷,烏鴉大哥也許是想換個保暖的毛絨窩,看了他一會兒後,突然撲上來,用喙狠狠啄下了小狐貍尾巴上的一撮毛。

“哎呦!”

蘇黎吃痛,忍不住叫出了聲。

“誰?!”

林宿猛地轉頭,淩厲如刀的眼神瞬間掃過整片區域:“出來!”

小狐貍……小狐貍當然不敢出來。

眼看着男人就要放“狗”咬人了,他靈機一動,想出了一個妙招——

“喵~”

林宿的腳步一頓,擡手制止了身旁蓄勢待發的野獸:“先等一下。”

蘇黎趕緊再接再厲,學着貓咖裏那些小母貓發情時的聲音,硬生生把一個音節扭成了九曲十八彎:

“喵~喵喵喵~喵喵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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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叫得起興,直到頭頂投下一片陰影,小狐貍才反應過來,梗着脖子,慢慢擡起頭。

他眨巴了一下眼睛,看着男人面無表情居高臨下望着自己的模樣,又呆呆的“喵”了一聲。

然後“咚”地躺倒、卷尾巴、翻肚皮。

林宿:“…………”

這麽蠢的事情,果然也只有他幹得出來。

小狐貍用兩只爪子捂住眼睛,知道自己跑不掉了,幹脆就把自己最柔軟的腹部露出來,向男人表明自己毫無反抗的意圖——這也是很多犬科動物在遇到強者時的統一姿勢。

林宿看着這小家夥四腳朝天一副裝死的模樣,冷笑一聲,捏着小狐貍的後頸皮,将他一把拎了起來。

小狐貍吓了一跳,四只白爪子在半空中亂蹬一陣,像是在試圖踹飛男人面前的空氣。

林宿不理會他的反抗,問道:“你知道你是怎麽暴露的嗎?”

“不,不知道。”蘇黎一縮脖子。

他也正奇怪呢,自己好歹也在貓咖打工過不短的時間了,學起貓叫來不說一模一樣吧,起碼也能以假亂真了,這地方荒郊野嶺的,有只野貓不正常嗎?林宿到底是怎麽發現他的?

他以為是男人疑心太重了,沒想到,林宿卻冷冷道:

“你學的是寵物貓的叫聲,這裏是墳山,你覺得生活在這兒的貓,都是以什麽為食的?”

小狐貍瞬間驚恐地瞪大了雙眼。

見掙紮毫無作用後,他便開始了可憐兮兮地央求:

“林,林局,我真不是故意看見的,我發誓,絕對不會說出去!”

“你看見什麽了?”林宿勾起唇角,問他。

“看見您養的狼在刨屍體……啊不,我什麽都沒有看到!”小狐貍話說到一半猛地反應過來,立刻改口,黑瑪瑙一樣濕漉漉的大眼睛乞求地望着面前絲毫不動容的男人,“林局,我明天還要上班,現在可,可不可以先放我走了?”

“不可以。”林宿冷酷無情地回答,“你明天也不用去上班了。”

小狐貍頓時露出了一副吾命休矣的絕望神情,他吸了吸鼻子,餘光瞥見那條狼眼冒綠光盯着自己的模樣,像是在考慮從哪裏下口肉最嫩最新鮮,差點兒汪的一聲哭出來。

林宿看着他變幻莫測的神情,似是覺得有趣,便沒有再開口,而是任由蘇黎自己發揮想象力。

他倒要看看着小東西還有什麽招數。

小狐貍緊閉着雙眼,抖抖索索的,忍痛朝男人伸出一只白爪子。

“這是什麽意思?”林宿饒有興致地問道。

“如,如果一定要吃的話,”小狐貍又開始打嗝了,他一緊張就容易打嗝,林宿眼睜睜看着那塊軟乎乎的白肚皮一聳一聳的,裏面像是裝了個皮球,“可,可不可以只吃一個爪子?大佬,我跟你講,狐,狐貍肉真的不好吃的,又酸又臭……”

林宿聽着小狐貍帶着哭腔的求饒,唇角的笑意更深了幾分。

他一只手拎着小家夥,一只手捏了捏那只軟綿綿的白爪子,像是在認真思考這個提議。

感受到手上的觸感,小狐貍渾身一震,抖得更厲害了。

但卻也不敢把爪子從男人手中抽出來,甚至連還把鋒利的指甲也藏進了肉墊裏——直到林宿故意捏了捏,這才不情不願地從毛絨絨的白爪子中彈出來。

“這麽晚了,你來這兒幹什麽?”

林宿重新邁開腳步,他維持着這個拎着小狐貍後頸皮的姿勢,兩條大長腿輕輕松松地邁過了地上橫陳的累累白骨,朝着山下走去,黑狼則緊随其後。

“我,我來燒骸骨。”小狐貍結結巴巴地把晉華的事情和他講了一遍,不過省略了最後說要報恩的事情。

蘇黎發現,他在提到那個黑影被青牛撞散形态後還試圖襲擊自己、卻不知為何失敗了時,林宿的眉頭狠狠皺了一下。

“您知道這個黑影的真實身份嗎?”

他小心翼翼地問道。

“這個不是你考慮的問題。”林宿沒有回答,只是淡淡道,“不過你說的那個晉華,你确定他是來自魏晉南北朝的鬼?”

蘇黎點點頭:“是啊,他自己是這麽說的。”

“那你知道現存的鬼,年紀最大的是哪一位嗎?”林宿反問道。

見小狐貍搖頭,他說:“是隐居在西南的那位幽都鬼王,他的年齡可以追溯到先秦時期,擁有號令天下萬鬼的實力。而那個晉華一直從魏晉南北朝活到現在,居然被一個80歲的普通老人給施法困住了,你難道都不覺得奇怪嗎?”

小狐貍愣了:“這麽一說倒也是啊。”

見他一臉傻愣愣的模樣,林宿嘆了一口氣:

“你還真是會給我招惹事情。”

小狐貍不好意思地用爪子撓了撓臉頰,這會兒看上去倒是一點都不害怕了。

“您是不會吃我的,對不對?”他大着膽子問道。

“我雖然算不上什麽好人,但還沒喪心病狂到要吃下屬的地步。”林宿冷冷道。

下了山,他打開後座,黑狼自動跳了上去,小狐貍剛想溜,就被林宿一把丢到了副駕駛上。

“跟我回去。”他說。

小狐貍不敢違抗,他縮着脖子坐在座位上,半晌,弱弱道:“林局,那明天給張哥的報告……”

“我幫你交。”

“可是……”

“沒有可是。”林宿邊開車邊說,“我剛才已經說過了,你明天不用上班了。”

頓了頓,他補充道:“不止是明天,這段時間,你都不用去了。”

“為什麽?”小狐貍驚慌失措地跳起來,他以為自己要被解雇了,“可是林局,馬上就要過年了,我要是幹不滿一個月,就,就連一分錢工資都拿不到了……”

看着後視鏡裏男人漆黑淡漠的眼神,他的聲音越說越低,最後只得恨恨地在座位上盤成一團,咬住自己的尾巴洩憤——

太差勁了!

“住的地方我提供給你,工資也照發,但你不可以出門。”林宿說,“還有什麽不滿意的?”

小狐貍擡起頭,盯着男人的側臉,慢慢的,滿是毛毛的臉頰飛起一抹緋紅。

“您這是要包/養我嗎?”他細聲細氣地問道,“如果天天都有肉吃的話,我考慮一下金屋藏狐也不是不可以。”

但是,還是好害羞啊。

小狐貍嬌羞地扭了扭身體,把蓬松的尾巴扭成了一道海浪。

林宿的太陽穴一跳:“你在想什麽亂七八糟的東西?我是為了觀察你身體後續的反應,萬一那道黑影只是在你身體裏潛伏起來,實際上并沒有消散呢?”

“原來是這樣。”

蘇黎立馬放松地嘆了一口氣,太好了,他心想,不用賣身了。

林宿收斂起表情,眼神漠然地直視着前方。

他算是看明白了,這小東西,根本就是得寸進尺順杆爬!

到了家,小狐貍熟門熟路地跳下來,輕手輕腳地走到院中的兔子窩前,欣喜地發現只是幾天不見的功夫,兔子家族的成員又壯大了不少。

他豎起耳朵,縮起尾巴,努力僞裝成一只短耳朵的紅色大型兔子,蹲在地上,希望能夠博取這些小可愛們的信任。

可惜,兔子們看着家門口這只連口水都快流出來的大尾巴狐貍,全都瑟瑟發抖地窩成了一團。

“林局,你養的肥兔子,看上去真好吃,啊不,是真可愛啊。”蘇黎眼巴巴地望着它們,沒忍住,吸溜了一下口水,“有什麽秘方嗎?”

林宿:“這是窩野兔子,不是我養的。”

蘇黎猛地擡頭:“真的嗎?”他喜出望外道,“那我是不是可以吃了?”

林宿:“……随你吧。”

小狐貍高興得走路都跟兔子一樣,一蹦一跳的。

進了家門,他乖巧地從客廳的角落裏拖出一個快遞紙箱,在大致比劃了一下大小之後,滿意地一股腦鑽了進去。

“林局晚安。”小狐貍打了個哈欠,懶洋洋地說道。

剛準備說樓上卧室已經打掃幹淨的林宿看着他如此自覺的樣子,沉默了。

昨天的冒險再加上方才的逃亡消耗了他大半的體力,蘇黎是真的累了,一阖上眼睛,便沉沉地睡了過去。

半夢半醒間,似乎有一雙溫暖的大手把他從紙箱裏抱了出來,輕輕放在了柔軟的被褥上。

小狐貍伸出一截粉色的小舌頭,舔了舔那人的手指示好,便再也抵不過睡神的召喚,夢會周公去了。

林宿低頭,見床上縮成一團的毛絨絨小狐貍幸福地砸吧了一下嘴,大概是做了一個被無數兔子淹沒的美夢,忍不住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耳朵。

軟軟的,還帶着一點Q彈的觸感。

男人抿了抿唇,如果在接下來的日子裏,自己真的在家中養一只這樣的小狐貍的話……

應該,也挺有意思的?

作者有話要說:

滿臉姨母笑的寫完,再看看家裏那只除了幹飯啥也不會、粑粑臭到令人窒息還日常嫌棄鏟屎官的肥加菲……

笑容消失了.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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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ohmylove 1個;

謝謝小可愛,mu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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