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我覺得梁臨就是從這個時候開始慢慢變得讨厭起來的。
就跟我班上的很多男同學一樣。
三年級期末考試的時候,班上已經有很多個男生偷偷在背後對我指指點點。
我每次經過他們的時候,他們都會發出非常誇張的大笑聲。
我開始還有些疑惑,直到我的同桌告訴我,說班上的高橋飛說我是個娘炮。
我個那時候尚不知道娘炮是什麽意思,問了同桌,同桌解釋道:“就是說一個人很娘吧?”
“一個人很娘,為什麽要被說啊?”我不理解。
同桌也說不清楚這裏面的邏輯,只跟我分析說:“反正在背後議論別人,應該不是什麽很好的詞語吧?”
我認同了同桌的觀點。某次我經過他們的時候,他們又哄堂大笑起來,我被這種笑聲激怒了:“你們在笑什麽?!”
因為憤怒,我的聲音很大,而又因為小學時候聲帶還沒發育,聲音大起來就更顯得嗓音尖細。
這種尖戲嗓音,讓他們的笑聲更加嚣張了起來。
我氣得臉頰微微發熱,他們人群中最高個的高橋飛當着我的面,開始嘲笑我說:“娘炮!”
我不知道該怎麽反擊他,氣得渾身都在發熱。
下午放學回家之後,我亦步亦趨地跟在佩佩阿姨身後。唉聲嘆氣地向她傳遞我的煩惱。
佩佩阿姨看起來有些無奈,她問我:“小少爺,發生什麽事情了啊?”
我看向佩佩阿姨,因為父親工作繁忙,家中很多事情都只有佩佩阿姨能做。我每次看到她,她不是在廚房忙碌、就是在花園忙碌,或跟各種清潔工具作鬥争。
我突然不想把我巨大的煩惱告訴她了,我覺她已經夠忙了,我不應該再讓她承受這麽沉重的煩惱。
我唉聲嘆氣地搖頭。
佩佩阿姨彎下身,她讓我張嘴。我“啊”得張開自己嘴巴,并且含糊不清地問她要做什麽。
佩佩阿姨看我牙齒,再直起身子:“大牙剛長出來了一些,最近還是不能吃糖。”
我噘嘴,我的煩惱比不能吃糖要嚴重很多。
佩佩阿姨不理解我,她走開去給我準備晚餐去了。
我悶悶不樂回到房間,想着要怎麽報複那群壞人。
這個時候房間樓上閣樓的窗戶被咚咚砸響,這是梁臨跟我的暗號。
我們兩家住的近,兩個閣樓翻出去回有一片銜接的空地,之前我跟梁臨經常在那裏玩。
因為前段時間,梁臨非要給我取外號,我已經好久沒去找他玩了。
這次的梁臨好像鐵了心要把我喊出去,他甚至開始拿小石頭砸我閣樓的窗戶。
佩佩阿姨雖然能做出美味的菜肴、還會把屋子打掃的井井有條,但是她不會修理房子。
我擔心梁臨把我閣樓的窗戶砸壞,那麽下雨天我的閣樓可能會往下漏水,直到我家的房子被雨水淹掉。
為此我不情不願地爬上了閣樓,再打開窗戶往我們倆的秘密空間裏翻。
梁臨手上掂了幾顆小石頭,看見我出來,立刻開心地把石頭全都撒到了地上,他邊揮手邊喊我:“妹妹!”
我剛翻出窗臺的半只腳頓了頓,我跟他說:“我不想跟你說話,我要回自己房間去了。”
梁臨說:“別呀別呀,我給你帶了禮物。”
他的禮物,讓我往回邁得腳頓了頓。我為了不讓我顯得太沒有立場,嘴上說了句:“我才不要你的禮物。”
梁臨誘惑我:“你很喜歡的。”
我噘嘴:“佩佩阿姨說不讓我吃糖。”
梁臨說:“不是糖。”
我看梁臨。
梁臨笑眯眯地沖我笑:“我要跟你說個很重要的事情,你來聽一聽好不好?”
我慢騰騰地翻出窗臺:“是為了聽很重要的事情哦。”
梁臨一屁股坐在我們倆的特意拿上來的軟墊上,沖我招手:“快來快來。”
我走過去,不情不願地坐在了他身邊。
梁臨一邊“登登登”做誇張音效,一邊從身後拿出一個兔子玩偶。
我愣了一下。
“從梁今房間偷出來的。”
我伸手接過梁臨的這個兔子,我還蠻喜歡的,但是我不想在梁臨面前表現出來。我覺得他會像我們班的同學一樣嘲笑我。
我哦了一聲:“你怎麽老在自己家偷東西啊?”
之前我被佩佩阿姨禁止吃糖,梁臨也從家裏偷糖出來給我吃。
吃得我差點蛀牙,牙疼了好多天,還被佩佩阿姨責怪了。
梁臨微微噘起下嘴唇,經過我的觀察,這是他不開心或者是委屈的時候最喜歡做的動作了,梁臨說:“因為我沒有啊。”
“你家那麽有錢,怎麽你什麽也沒有啊?”我不解。
“你家也不窮,為什麽你連糖都不能吃啊?”梁臨反問我。
“因為我經常牙疼,佩佩阿姨不讓我吃啊。”
梁臨說:“那我因為玩偶是梁今的,所以得偷出來啊。”
我哦了一聲,覺得這個解釋也可以,好像沒什麽應該反駁的地方,就這麽接受了。
梁臨把他妹的玩偶偷來送我後,又跟我說:“那我以後還把梁今的玩偶偷來送你好不好啊,妹妹?”
我告訴梁臨:“趙聞禮說偷東西違法,會坐牢的。”我有些擔憂,“我會不會被抓起來坐牢啊?”
梁臨說:“都是我偷的,要抓也抓我啊。”
我疑惑道:“你是梁家人,自己偷自己家的東西也會被抓起來嗎?”
梁臨不知道偷自己家東西違不違法,他只告訴我說:“梁今的玩具能塞滿一間房間,我偷幾個出來,她根本發現不了。”
我因為害怕被抓起來,只搖頭拒絕他:“我喜歡的話,趙聞禮會給我買啊。”
梁臨像是一場好玩的游戲被人破壞,便略帶惆悵地說道:“那好吧。”
後來我還是沒有忍住,把我班上同學嘲笑我是娘炮的事情,告訴了梁臨。
梁臨聞言沉吟了片刻。
我捏着梁臨給我偷來的兔子玩偶,認真跟梁臨商量着:“你覺得我應該怎麽報複他們?”
梁臨思索了片刻,提出建議:“告訴你爸、告訴學校老師?”
我搖頭:“趙聞禮很忙的,他都好幾天沒有跟我說晚安了。”
我跟梁臨商量起來:“你說這樣怎麽樣?”
梁臨虛心請教。
“我現在回房間寫一封遺書,告訴別人他們在學校對我的侮辱,然後跳到來弭江裏去殺死自己,讓他們終生為此而後悔怎麽樣?”
梁臨似乎認真想了想,接着反問我:“如果最後遺書到不了他們手上,那你豈不是白殺死自己了?”
我認真思索了片刻,覺得梁臨的話不無道理,既然如此我應當去找一個能幫我把遺書準備給到那群同學手中的人。
這個偉大的使命,我第一反應是應該讓梁臨替我完成。
但梁臨平時在學校走路,身邊都圍了七八個人同學,他被人群簇擁着,看起來非常沒有自由感。
我覺得我這個任務應該去教給一個有自由感的人來完成我的報複。
當天晚餐結束後,我寫完作業後,就在我房間開始寫遺書。
但是以我的寫作水平能夠獨立寫出一篇一百字的日記,已經是件非常偉大的事情了。
所以我來來回回下筆了很久,都沒有寫出讓我滿意的東西來。
直到晚上十點多鐘。趙聞禮回來,他到我房間來看我,見我燈還亮着。
“怎麽還不睡覺?今天的作業很難嗎?”他說着就往我書桌這走來。
我手忙腳亂地收我的遺書,最後找到我的數學課本:“不是很難。我晚上貪玩了,所以沒寫完。”
趙聞禮走過來摸了摸我的頭,看了一眼我亂糟糟的書桌。
“既然寫不完就不要寫了,我明天可以替你給老師打個電話。但是下次不可以因為貪玩這個借口不寫作業。”
趙聞禮真是個偉大的好父親,我從座位上站了起來,狠狠地抱了他一下。
趙聞禮催促我上床,給我掖了掖被子,随後替我關了燈。
我在黑夜中,想到趙聞禮的臉,又想到佩佩阿姨做的晚餐,突然沒忍住吸起鼻子嗚嗚哭了起來。
我想到我寫了好個小時都沒有寫成的遺書,想到我完成我的複仇任務後,就再也吃不到佩佩阿姨的晚餐、趙聞禮也再不會替我掖被角了,不由得悲從中來,縮進被子裏嗚嗚哭了好一會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