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晚起的蟲10:37am

夏日近午。

陽光透過幹淨得一塵不染的落地窗和白紗,隐隐綽綽照在灰藍色的床面上。

手機鈴聲叮響幾回,越發尖銳刺耳的鈴聲終于在某一刻猛然驚醒床上的人。

顧亦徐一下子從睡夢中驚醒過來。

心髒劇烈狂跳,魂還跟在後頭飄。

下意識伸手在床單上摸索,抓起手機屏幕一看——

第一眼,努力辨認出是誰的號碼。

......

是她爸。

顧亦徐醒來一口氣沒緩過來。

半眯眼,愣是瞅着“接聽”和“拒絕”的兩個按鈕發呆。

再瞥到上頭的時間。

八月十一日。

10:37。

十點三十七分!!!

顧亦徐倏然睜大眼睛,瞬間徹底清醒過來,內心哀嚎要完了要完了!

用腳趾頭想也知道她爸這時候打來是為了啥。

手指胡亂劃過屏幕,小心髒顫抖着接聽了電話。

“亦徐。”

一道嚴厲的中年男聲點名道姓。

“打了幾個電話,怎麽現在才接。”

“……”

顧亦徐扶額,小聲說:“爸,我才起呢。”

電話那邊頓了下,再響起時立即帶了“果然如此”的火氣。

“你昨晚幹什麽去了,這麽晚了還沒起!”

“周一要上班不知道嗎!”

亦徐默默調低音量,“我……”

她剛想解釋,晚起是有原因,昨晚朋友醉酒失戀,折騰到淩晨四五點才睡覺,她困得半死,鬧鐘估計響過被關掉。

但父親顯然因為幾次無人接聽,有些上火,揚聲打斷:“好了,我不管那些。你上班遲到是不争的事實!要不是李經理發現你周一大早上缺勤,打了電話我還不知道九點上班時間你睡到現在!”

顧慶民一想到十分鐘前,李經理專程給他發了條信息,殷切地問候女兒是不是生病了。按規矩,沒來公司請病假也要補個流程。

職場上但凡做出點成績的個個似人精,李經理好聽點說是慰問員工身體狀況,往直白了講是找當爸的來告狀。

顧亦徐上班的日子板着手指頭都能數過來,卻已經遲到了兩次。

顧慶民多少感到在下屬面前臉上無光。

但更加愠顧的是亦徐輕慢的态度。

顧亦徐深知理虧,不敢出聲反駁,趁着她爸在電話那頭教訓,自己已經麻溜起床,沖進衛生間洗漱。

顧父聽到動靜,語氣稍緩,催促道:“趕緊收拾去上班,跟主管道歉解釋清楚,就說感冒睡過頭了,态度放誠懇點,該扣工資的扣。”

顧亦徐頭都大了,她哪能不知道爸爸在工作上的嚴謹刻板,連應幾聲好,然後趕忙挂電話。

“砰”地一聲關上車門。

司機通過後視鏡掃一眼乘客,對方戴着口罩看不清臉。

“東華大道是嗎?“

“對。”

顧亦徐扣好安全帶,語氣焦急:“師傅能快點嗎,我趕時間。”

司機很好說話:“行啊,現在這個點不堵車,十五分鐘就能到。”

顧亦徐看時間,盤算着能在上午下班前半小時趕到,勉強放下心來。

她現在上班的地點并不是顧父所在的集團總部。

集團創始人早先從事醫療行業起家,後來逐步發展壯大,現今業務範圍廣泛,底下主營業務的子公司們每年帶來上億豐厚收益。

運營部早在七年前打開了海外市場,穩健的現金流和優質資産組合足以支持這個實力深厚的商業集團不斷進行并購、再投資,擴大自身商業版圖。

如今在H市乃至全國聞名的顧氏集團本身另有其名,但由于實際控股人主要是以顧家人絕對控股,于是近年來一直被人稱為顧氏企業。

唉——

想個什麽理由好……

顧亦徐光是想想等會要面對那個人,就不由氣短胸悶。

事實上,她爸聽着語氣重,其實雷聲大雨點小,随便哄哄,乖乖認個錯便揭過了。

——真正難搞的,是她的頂頭上司張晴。

停止了腦子裏的胡思亂想,顧亦徐忽然才發現車內的詭異氣氛。

這司機,為什麽……

一直若有若無地盯着自己看?

下一刻,男人和她撞了個對眼,匆匆轉移視線。

之後又幾回通過後視鏡窺視,顧亦徐給他看毛了,口罩快拉到眼皮上。

她透過車窗往外瞧,還好還好,開的方向确實是東華大道。

“那個,小姐啊。”

終于。

顧亦徐略帶警惕:“怎麽了?”

司機猶豫開口:“從上車時我就想說。”

“你的頭發很亂。”

像朵成熟的花椰菜。

“……”

“不管管嗎?”

“……”

“哈哈哈哈,不用了。”

顧亦徐幹笑兩聲,“謝謝您師傅,再見——”

到目的地下車時,顧亦徐第三次婉拒了司機好心提供的梳子,表示不需要打理。

左手壓着瘋狂往上翹的發尖,她嘆了口氣,覺得今天不能夠再倒黴了。

張晴是公司上下出了名的女強人,行事幹脆利落,絕不拖泥帶水。每天早上到辦公室必喝一杯咖啡,翻開文件開始一天高強度的工作。

她喝不慣茶水間的兌糖咖啡,指定要樓下那家咖啡店的,以往都由她的下屬容佳佳每天給她提前買好放桌上。

自從顧亦徐這個實習生來了,這份差事就落到她的頭上。

張晴對着筆電辦公,面容嚴肅,一絲餘光都無。

她光是一言不發,就足以讓顧亦徐惶惶不安,後背直冒冷汗。

隔了好一會兒,才把眼神從電腦屏幕上挪開。

打量幾眼面前垂頭含胸,站姿老實的實習生。

張主管面無表情:“缺勤的原因?”

顧亦徐拿出事先編好的理由,“早上起來有點頭暈,應該是半夜着涼……吃了藥後準備請假,結果不小心忘了……”

“忘了?”

張晴嘴角揚了下。

她手上敲擊鍵盤的動作自始至終沒停下過。

輕微的鍵盤聲中,顧亦徐走也不是,更不敢沒眼色的接話。

她跟個柱子似的杵在那兒,眼巴巴瞅着張晴。

張晴側頭瞥一眼:“不是忘了,你是睡過頭了吧。”

顧亦徐不吭聲。

一看就是職場新人的呆愣。

“生病假條呢?沒病歷單我不接受。”

“現在公司雖然獨立出來,人員不多,就幾十人,但那也是有公司章程的,請病假得按流程來。”

張晴一板起面孔,顧亦徐不自主地磕巴起來:“我、我知道的。”

張晴笑了一下,這下是真的有點笑意:“八月份的天氣,你還能着涼,身子骨有點虛啊。”

“你從上周來公司實習,除去周末雙休,加上今天滿打滿算六天,一共遲到兩次。”

張晴搖頭不認可:“年輕人,不該這麽沒有時間觀念。”

幾句輕飄飄的話,讓顧亦徐感到無地自容,頭越埋越低,“對不起張姐,我錯了。”

“你要不想幹,随時可以走人——”

亦徐顧不上緊張了,連忙說:“我能幹的,我想幹的。”

“頭好點了嗎?還暈不暈。”

冷汗都下來了。

“不暈,一點也不暈。”

張晴不置可否,擡起茶杯喝水,卻又很快放下。

她問顧亦徐:“我要的黑咖啡呢?”

“……”

顧亦徐一拍腦門!

她竟然給忘了!

張晴果然擰眉,不悅道:“這是我的習慣,你又不是第一天來了,怎麽連這點事都做不好!”

擡手看腕表,用吩咐口吻:“還有十七分鐘,在十二點前把咖啡送上來。”

說完,張晴就毫不留情“請”她出了辦公室。

離開張晴的工位,顧亦徐終于感覺自己活過來了,連空氣都變得鮮活,不由生出“僥幸逃過一劫”的慶幸。

回想上周第一次見到張晴時,對方的外表太具有欺騙性,原以為會是個氣質優雅從容,做事處變不驚的上司,顧亦徐當時心底暗暗驚喜。

沒想到長相尚佳的面孔除初次見面外,對她再沒有好臉色,明明不過二十八、九的年紀,卻有滅絕師太般的狠心和毅力。

張晴脾氣又烈又沖,這是顧亦徐和她相處幾天得出的結論。

——盡管她很擅長在言語間彬彬有禮,能在挑不出絲毫語氣、态度毛病的情況下将顧亦徐貶低得一無是處,讓她在一整周內,深刻懷疑自己要麽智商出了問題,或者腦門上刻着“傻子”兩個字。

她在張晴底下過得苦不堪言,沒有體力折磨,卻是承受着不間斷的精神高壓。

今天張晴默認同意她留下來,多半顧慮着她的身份,但顧亦徐知道張晴忍耐快到極限了。

因為她從沒帶過這麽不聽話的實習生。

顧亦徐沮喪了一會兒,下樓去買黑咖啡。

臨近中午,客人竟然出奇得多,提前在樓上點單,卻愣是在店裏等了足足十分鐘。

顧亦徐看了眼手機——

心頭一緊。

馬上超時了!

她疾步往電梯跑,恨不得掐着秒表來個百米沖刺,可恨這裏不是賽道,當下時間點正好是用餐高峰期,偌大的一樓大廳人群熙攘。

十幾米外一扇電梯門打開,穿着正裝的男男女女從電梯間魚貫而出,顧亦徐趕忙往前擠。

“對不起,麻煩讓一讓。”

“欸欸!”

擦肩的路人抱怨:“會不會看路?”

顧亦徐心裏默念千百遍對不起,身體依然誠實繼續往前沖。

開玩笑!什麽也比不上工作重要,過了十二點沒送上去,心狠手辣的張女魔頭少不得借題發揮将她掃地出門。

哪有比到自家企業名下一個項目公司實習,還被辭退更叫人丢臉的事嗎?

事實證明,她還是把生活想得過于美好。

真的會有比這更丢臉的。

“等等!你——”

顧亦徐回神時,她已莽撞進了一個寬闊的懷中。

塑料蓋被擠壓彈開,顧亦徐被對方迅速推離,一身衣服幸免于難。

深褐色的液體撒漏傾倒在另一人的西裝外套上,裏層襯衣濺濕,點點污漬打在幹淨如初雪的白色襯衫上,格外刺眼鮮明。

來往密集的人群中忽然出現了一個奇妙的現象,以當事人為中心,周圍突然開辟出一圈圍觀群衆。

顧亦徐睜大眼睛,愣住片刻。

群衆的目光也不約而同齊齊望向另一個當事人。

不為其它。

實在是這個年輕人生得太好看了。

那人大約二十來歲,書卷氣不重,但十分年輕。身量似樹枝抽條般高挑,皮膚白皙細膩,頭發烏黑濃密,五官英挺出挑,樣貌清俊。

他蹙眉凝神,靜靜看着往下滴水的外套。

作者有話說:

開新文啦,每日晚10—12點更新

(前十章公司背景,後面為校園文設定)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