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下午三小時是概率論。

第一周課上講得內容很少,也沒有作業,顧亦徐權當周末補課預習了。

開篇倒是比高數簡單。有高中數學知識做基礎,随機事件和概率并不很難接受。顧亦徐邊看課本邊标注,把概率公式謄抄到筆記本上,以後做題時可以溫習鞏固。

程奕卻明顯心不在焉,一直沉默坐在桌旁。

顧亦徐時不時看他一眼,程奕表情淡漠,跟雕塑似地坐在一邊。

顧亦徐拿筆頭戳戳他搭在膝上的胳膊,“你在想什麽?”

程奕才驟然如夢初醒。

“是不是中午沒休息好,困了?”

“沒有。”程奕否認。

他轉而看向顧亦徐臂彎底下的教材,書上被五顏六色的熒光筆和水筆劃出重點。

“複習完學校上的內容了?”

“嗯。”

程奕扯了張紙,開口給她預習接下的內容。

他随手照課本上的例子,畫出它的概率分布函數,講解幾分鐘後,卻發現顧亦徐的心思根本不在紙上。

顧亦徐抱腿而坐,筆直的雙腿疊在胸前,下巴支在膝蓋上,眼神直勾勾地盯着程奕的側臉瞧。

程奕面部表情不豐富,外觀總是很難瞧出情緒,大多數時候都是面無表情。但顧亦徐找到了一個很好的識別方式——程奕心情不好時,聲音是低沉的,趨于樂觀時,嗓音清潤純淨。

程奕半眯着眼,“我臉上有字?”

顧亦徐連忙搖頭。

聲音中隐含的信息不會騙人,程奕眼下心緒低落。

她不敢直接問原因,只好道:“書看太久眼睛疼,想休息會兒。”

“你才學了多久?”

顧亦徐裝可憐:“就休息十分鐘。好嘛。”

程奕無奈應允。顧亦徐趁機換了個姿勢靠在沙發上,循循善誘:“光坐着多無聊,你陪我聊會天。”

程奕心情複雜,沒在意細節,順着說一句:“聊什麽?”

這話一出,反而把顧亦徐難住了。

他們認識差不多也有一個月,但像這樣只有他們兩人的獨處空間卻是頭一回,更別說有過閑聊。

“……”

顧亦徐一時間不知說些什麽。

直到現在,她才再清晰不過地意識到,她與程奕之間,不過是熟悉的陌生人。

——他們能在一個桌子上吃飯,在一個房子內上課,但任何兩個剛認識不久的人都能做到以上的事。

除了程奕的長相外表、他的學校專業外,顧亦徐對他的認知寥寥無幾。

甚至于想找到一個共同話題,都是件困難的事情。

顧亦徐感到悶悶不樂。

“客廳挂的這幅畫是誰的?”

不料程奕主動問及,顧亦徐愣了一下。

“哦,你說它?是一個朋友畫的,去年我生日時她送的禮物。”

“畫得很好。”

而且不知那位朋友是有意無意——油畫中白紗裙新娘的面容,與顧亦徐有兩三分相似。

“應該是專業的?”

他一提,顧亦徐忽然腦內浮現某個人影,不由笑道:“你說錯了,她不是學藝術的。我朋友也是東大的,而且很巧,她和你一樣是數學專業。”

“是嗎。”這世界夠小的。

“他是男的女的?”

“女生,比你小兩屆。”顧亦徐說出個名字,“你認識她嗎?”

程奕沒印象。顧亦徐繼續道:“她學習成績好,人長得美,畫畫也好看。偏愛畫歐洲神話、歷史和宗教相關的,大概……因為她信基督教。”

“信基督教?你确定?”程奕逐漸被話題引導進去。

迷信宗教色彩和皈依教派完全是兩個概念。好比許多人深受佛教影響,但他們百分之九十以上都不是佛教徒。年輕人中信教的就更少了。

顧亦徐若有所思,“她應該不是嚴格意義的基督教徒,但會去教堂讀聖經,做禮拜。”

程奕覺得有些意思,“據我所知,佛教主張因果,勸人行善是為了積攢功德,離苦得樂。”

“而基督宗教認為人天生有罪,信耶稣是為了得救,基督徒一切的罪過都由耶稣替他們承擔。”

換言之,深信自身有罪的人,才想要通過耶稣換取救贖。

顧亦徐的朋友,她為何贖罪?

“作為土生土長的中國人,應該更信佛而非耶稣才對。”

程奕道:“你的朋友挺出人意料的。”

興許分散神思後,程奕很快從那種沉默的狀态中走出。眼見他變得正常,顧亦徐也松了口氣,兩人好像什麽都沒發生那樣,繼續上完剩下的課。

程奕離開後,顧亦徐盤算晚上吃什麽,打開手機看到班群中有人@她。

點進去仔細一看,原來是男班@所有人,說要下周末弄個班級聚會。這是他們班的傳統,每學期開學不久後組織團建,目的是促進同學們的感情。出發點是好的,可惜搞了兩次,也沒看出什麽成效。

在顧亦徐看來,所謂班級聚會,就是把一群臉熟卻又叫不出名字的若幹人等湊到一起,然後到一些熱鬧場合,由班委和幾個外向健談的同學負責活躍氣氛,剩下的參與分子該吃吃該喝喝,吃飽喝足,聚會也就散了。

這種社交活動挺沒勁,還浪費時間。顧亦徐不湊沒意思的熱鬧,在問卷上勾了“不去”的選項。

選完後一看,預計參加的只有不到二十人,不去的反而占了班級過半人數。

好家夥,原來不參加才是“民意所向”。

周二早上照例是風險管理,老師在臺上講課繪聲繪色,一門選修講得讓學生比上專業課時更認真。他喜歡在課堂上與學生互動,而非照本宣科地念PPT。一次課三小節,花名冊上的名字挨個被點到。

課間,鄭丹蕙一臉興奮地嚷嚷:“這個老師太有魅力了!博學又富有涵養,要是經院所有男老師都像他一樣,我一節課都不會逃!”

顧亦徐樂了,“你這話可別被陳堅聽到。”

陳堅是上財政學的老師,身材矮胖,頭頂地中海。他在臺上講,學生都在底下打瞌睡聊天玩游戲。

因為他講課枯燥無比,附帶每月贈送小測體驗包一枚,果斷被歷屆江大學子拉進選課系統的黑名單。

鄭丹蕙黑着臉嘁了聲:“要不是別的老師都滿員了,說什麽財政學都不選他。”

顧亦徐點頭,不能再贊同。

一個女生向她們走過來,“亦徐、丹蕙,方便跟你們說個事嗎?”

問人的是團支書白海蘭。顧亦徐兩人對視一眼,不知她為何突然找上來。

“是這樣的,上周六班群統計參加聚會的人數。我看你們都選了不去,請問是有什麽原因麽?”白海蘭開門見山。

顧亦徐:“沒……去不去不是自願的嗎。”

“當然是自願的。”

白海蘭嫣然道:“但怎麽說呢,這是班集體活動,如果不是有特殊原因的話,還舊時光整理,歡迎加入我們,歷史小說上萬部免費看。是希望每個同學都能參與進來。”

“團支書,我打斷一下。”

鄭丹蕙忍不住出聲,“先聲明,我不是反對搞團建啊,但每次出去就是吃喝玩樂的,沒有新意。能不能改進下,換些新項目之類的?”

白海蘭失笑,“你可以在群裏提意見,可行的話會采納的。”她歉然道:“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喜好,我和班長不能面面俱到,顧及每個人的感受,所以最後的決定,只能迎合多數人的需求。”

白海蘭輕聲細語一番話,饒是鄭丹蕙也不好挑刺。

兩人只得改了問卷上的選項。團支書看了眼,心滿意足地去找下一個人談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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拖着行李箱上樓,在一間寫有號碼的房門前,馮嵩宇拿出校卡,“滴”一聲打開宿舍門。

正對的陽臺門打開通風,窗簾紮好固定在玻璃一側,小客廳裏沒人,但卧室房間內開着燈,馮嵩宇提着箱子走進去。

寝室兩人間,他和程奕對床。他把東西在自己的床位邊放下。聽到動靜,程奕頭也沒擡,“回來了。”

“嗯,你沒課嗎這麽閑,又打游戲。”

程奕戴着耳機沒聽清:“你說什麽?”

馮嵩宇努嘴一指:“你先打,別涼涼了。”

程奕笑了笑沒當回事,接着打完這盤,邊詢問:“你妹妹生病痊愈了?”

“本來也不是什麽大病,就是小孩子抵抗力弱,鬧腸胃炎,去醫院吊水三天後就好了。”

馮嵩宇撓了撓頭,說:“原本打算周日回來,不耽誤學校的事。但苗苗不知怎麽近視了,左眼350,右眼400多,這麽嚴重我爸媽都沒意識到,真夠粗心的,我又帶她去配了副眼鏡。”

程奕在聽,“是不是他們太忙了沒發現?”

馮嵩宇也疑惑,“不至于吧……三四百度黑板都看不清楚,早應該發現了。”

“欸對了——你代我去家教那事,我還沒謝你呢。”

馮嵩宇忽然想起來,周日一早那學生的家長就和他聯系,學生對上課效果很滿意,希望可以繼續家教。對方提出他私自換人的事,馮嵩宇這才記起忘了跟家長溝通,不過對方好像并不介意,反而要求讓後來代替的人上課。理由是學生滿意的家教老師是代課,而非馮嵩宇。

馮嵩宇把原委告訴了程奕。

馮嵩宇說起這沒別的心思,東大學生在家教市場裏很搶手,丢了這份他大不了再找一個就是,唯一可惜的是,能給出這麽高時薪的家教可遇不可求。

“對方也很有意思,為了讓你去上課做出不少讓步,我光聽着都眼紅。”

馮嵩宇着實羨慕:“怎麽我以前就沒遇到這麽好的家長和學生?”

程奕全神貫注盯着屏幕,鼠标鍵盤敲到飛起,不知到底聽沒聽進去。

瞧瞧那白淨細致的模樣,馮嵩宇啧了一聲,打趣道:“難道那學生喜歡上你了?”

程奕側過頭來,摘掉耳機:“你說什麽?”

馮嵩宇手搭在床邊,“我說,那學生不會是看上你了吧?”

程奕很認真地問他:“你怎麽看出來這點的?”

馮嵩宇張了張嘴,他就随口一說,哪知程奕當真了。

馮嵩宇無奈:“我這不胡扯嗎?你倆上課我又不在現場。“

程奕哼笑一聲,把頭扭回去。

“我跟那邊說了,你不會去,對方就問為什麽,要是時間不方便,可以調整。要是價格不合适,可以再調整……”

馮嵩宇跟講段子似的,幾句話說得有板有眼,“嘿!這有錢人說話就是不一樣,給的價格這麽高了還能翻,給她每周上幾小時就能月收入上萬——”

馮嵩宇講得起勁,程奕突然詐屍般冒出一句:“我去。”

程奕操縱游戲裏的人物絲血回城,切換視角的功夫,半路跳出敵方一個平A收割掉人頭。

“……”

“幹嘛突然說髒話?”

屏幕一片灰白,開始複活倒計時。

程奕冷不丁說:“我去家教。”

馮嵩宇有些傻眼,“我以為你不會同意的。”

他這個學弟參加過那麽多競賽得獎,本科時拿過三次特等獎學金,東大給優等生的獎勵向來不薄,按程奕得到的國家級獎項來說,每年至少也該有幾萬,只多不少。

馮嵩宇正納悶,片刻後,程奕淡淡開口。

“最近缺錢。”

作者有話說:

油畫主人是另一本書的女主。

這裏貼個預收:《尤念》

你是我的幻想,也是心思尤念。

(文案)

初二那年,葉笛袖經歷一場校園暴力,從高臺墜落下腿部骨折,再無法跳舞。

而這場鬧劇的始作俑者,是她同母異父的哥哥。

遭受妻子背叛的父親,憤怒地将女兒帶離到別的城市,在那裏,葉笛袖遇到了生命中的“耶稣”。

幽閉昏暗的房間內,失意少女不知在輪椅上靜坐多久。

他打開門走進來,身後一束陽光緊随其後,照亮整個歲月。

六年來,葉笛袖一直以為那是救贖。

直到對方告訴她——

背負十字架的人,永遠只有自己。

-女主清冷獨立,理性且情深。自我救贖!不依賴別人走人困境!

-雙男主,男二後期上位。男主白月光,但兩人不合适,分手後不糾纏,不暧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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