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應檸行為完全不受控,直到回到顧亦徐的住處,她還沒醒酒。
以顧亦徐的臂力拖不動她從車庫到電梯,程奕黑着臉下車,最後一路把應檸拖到卧室。
程奕身上沾滿酒氣,冷冷道:“我讨厭酒鬼。”
話裏像是飽含情緒。
屋內清醒的人只有兩個,這話指向意味太明顯。
顧亦徐馬上聲稱立場:“我不喝酒。”
程奕這才臉色稍霁。
邁進熟悉的房間,應檸勉強安靜下來,一沾床昏昏欲睡。
顧亦徐的卧室有股靜心寧神的氣味。
沿襲了外面的中式風格,形如燈籠的淡黃色吊燈垂挂天花板,紗燈內燈芯柔亮。卧室中央擺放的不是常見的歐式大床,四柱紅木架子床雕工精細,連床邊壁燈竟然也別出心裁,是個六角挂穗宮燈,絹面上遍繪花鳥山水。
程奕不禁感到訝異。
——若非牆壁上裝有智能家居系統的觸摸屏,床頭正對的電視、遙控飄窗窗簾……等等極富現代感的設計,幾乎要讓人誤以為,這不是個現代女性的卧房,而是古代某位大家閨秀的閨閣。
他聞到一股馥郁的花香,綿密如饴露般的甜津氣息無孔不入。從踏入這個房間起,芬芳香氣襲人而來,幽幽鑽入鼻息。
每次見到顧亦徐時,程奕都能在她身上嗅到若有若無的香味。
就好比今晚她坐在旁邊,能清晰聞到她身上的玫瑰香水味。
即使換過幾款不同的香水,但深層下的共性,不約而同都是花香調。
程奕對香水款式不甚了解,但至少聞得出房間內的應該是薔薇屬植物的氣味,聯想起上次在客廳內聞到的香氛,好像是栀子、茉莉相關的清香……
程奕若有所思:這間屋子內的香味似乎太普遍了些。
——唯獨午睡時,那間顧亦徐鮮少踏進的另一個主卧內,香味才淺淡近無。
正這般想着,顧亦徐摘下應檸的耳環腕表等飾物,放在床頭,打開空調蓋上被子。
關閉其餘燈光,室內重歸昏暗,只剩那盞壁燈幽幽亮着。
顧亦徐眼神示意程奕,緩緩合上房門出去。
程奕跟着往外走,“她就這樣睡着,不會出問題?”
“只要沒喝吐,睡一覺就好了。”
顧亦徐顯得駕輕就熟,應檸以往在飯桌上喝多了,提防被有心人算計,一般不會随便去附近酒店睡一晚,而是來她這兒。
既安全還有人照顧,床又軟又舒服,連被單的味道都是滿滿香氣,哪還有比這更好的地兒。
顧亦徐從儲物櫃拿出一罐蜂蜜,“等她後半夜口渴醒過來,再喂一大杯濃濃的蜂蜜水,酒就解得差不多。”
顧亦徐低頭熟練地泡蜂蜜水。
程奕始終一言不發,袖手旁觀。
幹淨纖細的手虛虛環握瓷杯,捏着勺子攪拌。
那是一雙明顯屬于女孩子的手,光滑、柔軟小巧,瓷器撞擊發出細碎叮咛,像是在彈奏不知名的樂曲。
“好了。”
顧亦徐拿開勺子,遞到程奕面前:“嘗嘗我的手藝。”
程奕擡眼看她:“給我喝的?”
——不是給應檸?
“那當然。”顧亦徐沖他笑,“晚點再給應檸做一杯也來得及。”
“而且……”
顧亦徐咬唇,臉上浮一層淺淡紅暈。
難得不掩飾說出心聲:“我想讓你喝親手做的第一杯。”
聲音細若蚊蚋。
程奕根本沒聽清後半句,接過蜂蜜水喝了幾口。
滋味不錯,甜度很足,卻又不至于膩味。
他神色如常,放下空杯:“挺晚了,我先回去了。”
他沒聽到,顧亦徐頓時松了口氣。
随後,又不禁感到些許失落。
她才注意到時間,臨近十點半,着實有些晚。
“你怎麽回學校?”
“坐公交吧。”
顧亦徐為難道:“這個時間公交已經停了。而且晚上九點以後,這邊很難打到車。”
方圓幾公裏內,唯獨僅有深雲灣一個小區,鄰近江濱公園。白天還好,到了晚上客流量稀少,出租車很少經過這段地帶。
程奕不以為意:“騎單車也行。”
“從江邊到大學城,騎車至少要四十分鐘,路程太遠了。”
程奕斜乜着眼看顧亦徐。
他準備聽這人到底想幹嘛。
“你送我們回來,這麽晚回去路上要出了點意外,我肯定過意不去,也不好和宋琦師兄交代。”
顧亦徐小聲試探:“不如,你留下住一晚?明早再走。”
她本以為程奕不會同意,誰知他竟沒答應,也沒拒絕。
顧亦徐一鼓作氣,權當程奕默許了。
她此前沒喜歡過人,也不知道是不是所有經歷初戀的女孩都和她一樣,想要靠近又不敢靠近。
哪怕什麽都不做,只因為能與心上人短距離內相處片刻,就好比共處一個屋檐下,也會為此高興一整天,整顆心髒被填滿一種名為“興奮”的喜悅。
顧亦徐躺在床上,翻來覆去,激動地睡不着覺。
越是回味今晚從酒樓碰面後,程奕的每個眼神,說的每一句話,越覺得他們在向更加熟悉的方向靠攏。
顧亦徐被這個認知惹得臉色酡紅,在床上翻身動靜太大,吵醒了迷糊睡着的應檸,她嘤咛哼哼幾聲,很快複陷入沉睡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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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應檸醒來時頭疼欲裂,捂着頭靠在床枕上緩了會兒。
她還不至于喝斷片,記得昨晚後來的事。
她像個樹袋熊一樣挂在亦徐身上,後來……上了車,在車上唱歌,說話……順帶調戲了下那個冷俊的小帥哥。
應檸咂摸一下——
還行,沒幹什麽出格的事。
旁邊的床微陷下去一塊,人卻不在上面。顧亦徐早就醒了,應檸還沒從床上下來,卧室房門就被推開。
“總算醒了。”
顧亦徐看着床上睡眼惺忪的應檸:“一口氣睡到十二點,你是有多困,再不起我就要去上課了。”
應檸揉眼,解釋道:“不是酒的緣故,是前段時間太累沒休息好。”
“快洗漱出來,早餐已經做好了。”
應檸在H市時,不時會到顧亦徐這借宿,浴室裏備好一抽屜的一次性洗溯套裝。她對着鏡子擦臉,腦子慢慢清醒過來,納悶顧亦徐什麽時候廚藝精湛,還會做早餐了?
她出門走到餐桌邊,桌面果然有個白瓷描金邊的瓷碟,放着培根三明治和玉米粒,玉米碎上鋪着又薄又細,煎得噴香誘人的火腿條,擺盤美觀又激起人的食欲,右手邊是一杯豆漿。
應檸喝了一口,豆漿入口溫度剛剛好,像是剛從保溫櫃裏拿出來的。
“這都是你做的?”應檸一臉詫異。
“你什麽時候學的?”
顧亦徐坐在餐桌對面,晃着腿,手上也拿着半杯豆漿。
她露出個小得意的笑容:“你猜?”
應檸十幾個小時沒吃東西,肚子正好餓了,不客氣地咬了一口三明治。
吐司烤制得松軟,培根蔬菜加果醬的餡料口感豐富。她不信邪,又嘗了火腿玉米,一樣好吃得離譜。
應檸吃了兩口,語氣篤定道:“肯定不是你做的。”
——顧亦徐有這水平就怪了!
顧亦徐咬着玻璃杯沿,癡癡笑道:“你喝的豆漿是他煮的。”
“他?——誰?”
應檸蹙眉細想,随即驀地恍然,“難道是程奕?”
“不會吧,”應檸不可置信,語調拔高:“他為什麽要給你做早餐!”
程奕那種人——會心甘情願一大早下廚?
顧亦徐笑道:“他昨晚在這留宿,一早回去了,走前給我留了消息,喏,你看。”
應檸接過顧亦徐的手機。
【臨時有事,走了。剛才借用一下廚房,順便多做了兩份早餐,放在保溫箱裏】
話畢,又補充一句:
【記得吃。】
備注——
CY。
時間顯示是早上八點多。
“這算什麽。”
應檸盯着吃到一半的三明治,狐疑道:“借宿費?”
“有得吃總比沒好。”顧亦徐說。
應檸忽然意識到:“不對,你怎麽能把他留下來,陌生人很危險的。”
“他又不是第一次來了。”顧亦徐氣定神閑:“之前家教時也只有我們兩個。昨晚你也在,怕什麽?”
應檸一想,也對。
想想程奕那條件——長得不是一般的好,智商高到離譜,一路保送十五歲上東大。真要發生了什麽……
應檸上下掃視一眼顧亦徐,心底不住搖頭。
她這好友模樣雖然生得不錯,但和程奕那類一比,着實有些不夠看。
客觀評價這兩人要是在一起,作為旁觀者,抛開濾鏡來講,應檸怎麽看都覺得,顧亦徐才是占便宜的那一方。
應檸搖頭嘆了口氣,拿出手機,打開網頁搜索。
顧亦徐不解:“還沒吃完呢。”
“吃不下了,”應檸頭也不擡:“先解決你的人生大事。”
顧亦徐懷疑她酒沒醒幹淨,又再說胡話。
“昨晚程奕旁邊那個男生,姓馮的,你還記得不?”
顧亦徐自然印象深刻。本來當初給她上課的是馮嵩宇,後來陰差陽錯,變成了程奕。
“記得,怎麽啦。”
“他不是說程奕在學校很有名麽,所以,我剛剛進了東大校園網,把程奕的名字輸進去……”
話音未落,“——查到了!”
顧亦徐愣神:“這麽快?”
應檸興奮道:“讓我好好看看,呀!還真不少。”
“建模國賽、美賽特等獎,全國創新大賽團體獎第一。”
“參加國際交流基金協會,本科期間發表博弈論研究方向論文,入選美國加州科研項目。”
“主要為排序時間合作博弈,以及不完全信息動态博弈下的……”
顧亦徐聽得懵懵的。
一大串光輝履歷看花了眼,應檸越念越心驚,這還是個人麽?!
“連續兩年獲得東華大學特等獎學金,還有綜合獎學金,3個單項獎學金。除了學術研究外——”應檸眼睛抽了抽:“還有文體類的圍棋比賽獎項。”
在看到下一行,她聲音驚得變調:“竟然還有運動項目滑雪、籃球等!他去年還參加了六校聯誼賽。”
“……”
應檸總算松了口氣:“不過這回沒有名次。”
顧亦徐終于聽到個自己清楚的了,忙道:“六校聯誼賽?不就是我們學校和其它五所大學每年舉行的一次賽事麽?”
大學城內共有六所高校,也是H市內唯六的本地大學。校區間每年都會舉行一次聯誼賽,主要參賽項目包括籃球、排球、足球三大球類比賽,回合制晉級,雙方學校各有多名選手參賽,觀賞性很強,每每比賽場地邊上座無虛席。
此外,還有一項電子競技。
往簡單通俗了說,就是一群大學生們打LOL、王者榮耀此類游戲,通過線上比賽,同樣能為校摘冠。
六校聯誼賽是大學城內最著名的賽事,比各自校內的運動會還要更廣受關注。
其一,因為地理位置鄰近,這六所大學常在科研實力,報考率、招生質量諸多方面被公衆橫向對比,能在聯誼賽中取得好名次,也是為校争光。校領導們也常倡導學子們良性競争。
其二,更重要的是,在六校聯誼賽中獲得綜合排名第一的學校,H市政府将會給它額外撥款投5000萬元教育經費,以資鼓勵。這從另一個角度,刺激學生們踴躍參與到活動中。
應檸也對這聯誼賽有所耳聞。
其中,它有個別具特點的規則:比賽只限制年齡,不限制學齡。
應檸忍俊不禁道:“稍微想一下,就知道這條是專門給哪個學校設置的特殊條款。”
自然只有東華大學。
顧亦徐了解甚深:“東大每年錄取的那一批提前入學的人,注定要點特殊對待,不然也不公平。畢竟一般正常學校的大一都滿了18歲,可東大校隊裏還有未成年。”
應檸被逗樂,笑了足足好一會兒,方道:“你這麽了解,不如猜猜,程奕去年參加的是哪個年級的比賽?”
顧亦徐腦子一閃而過程奕的歲數,忽然驚詫失言。
語氣不太确定:“不會這麽巧吧……”
應檸颔首:“沒錯,就是大一的,和你同級。”
“也就是說,如果他今年也參加六校聯誼賽,很有可能——”
應檸含笑道:“對手就是你認識的同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