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顧亦徐背下泰勒公式,極限題做得飛快。

因為課程沖突,她重修高數時簽了免聽,可每周作業需要按時完成交上去,算作平時成績。她寫作業時,程奕在一邊看自己帶來的書,只有顧亦徐遇上哪裏不懂問他時,才會從書中偶爾擡頭。

時間過得悠寧,兩人間相處氣氛和諧。

直到——

“所以我為什麽要做飯?”

“你為什麽不能做?”

程奕拒絕:“我是來講課的,不是來做飯的。”

中午時,顧亦徐才說自己忘了點餐,并且順其自然地提出,他們中有人需要下廚。

聽了她的話後,程奕蹙起眉:“既然有兩個人,怎麽只有我做?”

顧亦徐直白道:“因為我不會啊。”

“但你是管飯的。”

程奕冷靜指出:“當初和Corina簽的家教合同裏,其中一條是,你會給我提供午餐。”

“可是,我今天忘了。”

顧亦徐臉不紅心不跳:“再麻煩你一次。反正你做的這麽好吃,沒人品嘗多可惜。”

實際上,顧亦徐是存心的。

程奕不欠人情,他那晚在這留宿, 第二天臨走前便以早餐做補償,在他看來,這樣就是兩清了。可顧亦徐不這麽認為,她單純對程奕還會下廚這一技能感到驚奇,而且味道很好,她念念不忘,故而特意有今天這一遭。

程奕還沒回,顧亦徐就催促:“好了你別磨蹭,快點吃完午飯好睡覺啊。”

架不住她的要求,程奕不甚情願,冷着張俊臉,半推半就踏進廚房。

他打開立式雙門冰箱,上次随手做了頓簡便早餐,沒細看放了什麽東西。裏面琳琅滿目,像一個小型儲藏室,空間劃分成不同區域,填放各種水果鮮蔬飲料面制品。冷藏室內有切塊牛肉,凍成冰塊的海鮮,中間保鮮櫃內養着幾十只蝦蟹。

程奕不覺得顧亦徐像是會去買菜的人,果然,她在旁邊道:“每周五和周日家政上門兩次做飯,她們會替換放久了的食品,重新放上新鮮的。”

“我喜歡吃海鮮,所以她們一般每周做點白灼蝦,冬天天冷時會做海鮮煲。”

顧亦徐從冰箱拿出個砂鍋,“這是昨晚沒吃完的番茄牛肉湯。”

“你不介意吃剩下的話,把它熱一下?”顧亦徐微窘,詢問程奕。

——畢竟浪費糧食不好。

程奕可有可無,把砂鍋放在竈臺邊,拎着一捆青菜放在水龍頭下沖洗。

顧亦徐心想這可是難得表現的好機會,主動包攬洗菜的任務。

程奕掃了一眼,放手由她去了。

水池前,顧亦徐把菜葉一片片撥開,确保每一片菜葉清洗得幹幹淨淨,她擦幹手,轉頭看見程奕在切蔥段。

以往疏離矜傲的人,只有圍在竈臺前,才顯得有那麽些煙火氣。

程奕的廚藝很不錯,超乎想象的好,而且動作熟練,這和他本身的印象大相徑庭。

他看起來像是不沾油煙的那種人。

所以顧亦徐第一次嘗到他做出的食物時,頗感驚訝。

要不是看到那條短信,她難以相信程奕竟然會做飯。

顧亦徐靜靜看了會,越瞧越覺得自己眼光好——

同樣是切菜,別人做起來只道是尋常。

放在程奕身上,卻格外賞心悅目,好看得和幅畫似的。

欣賞須臾,顧亦徐還算有良心,記得程奕“半被強迫”來做飯,于是主動道:“菜洗好了,還要做點什麽?”

程奕手上不得空,說:“往砂鍋添一碗水,煮得太黏稠了。”

顧亦徐看見臺上有碗盛着清水,過去拿起。

程奕忽然想起什麽,眼神一凝:

“別碰——”

甫一出聲,那邊顧亦徐已經探手觸碰碗身,剛端起時手心一片灼燒,疼得彈開。

“是開水。”

後半句才續上。

好在端得不高,松開時碗掉下沒砸碎,但水灘灑了一臺面,将地板打得濕漉漉。

程奕立即拉過顧亦徐,将手放在水龍頭下用大量涼水沖。顧亦徐愕然看着他:“開水你不早說?”

程奕欲言又止:但凡有點常識的人,都會知道煮好過的肉湯只能加熱水好吧?

但顧亦徐顯然缺乏常識。

“我怎麽知道……”

臨到嘴邊,又覺得說了也無濟于事,程奕索性閉嘴。

幸好只是短暫接觸,沒有燙傷。程奕将顧亦徐支了出去,不讓她進來添亂。很快,三菜一湯做好了,清湯白菜豆腐,粉蒸蟹段,西蘭花炒蝦仁。顧亦徐偏愛海鮮和清淡口味,冰箱內的食材也大多随她喜好,挑揀來去不過那幾樣。

鍋裏牛肉炖的很爛,一大塊筋肉相連,吸滿番茄汁,加了點水後調配鹹度剛剛好。

顧亦徐坐着蹭吃。

省得打碎碗,程奕幹脆把碗筷擺在她面前,伸伸手就能吃飯。

顧亦徐自然樂意被周到“伺候”。

她先盛了碗湯喝,白菜事先小塊炒軟,入口時不脆,軟甜清香。

粉蒸蟹加了姜片、蔥段和料酒去腥,顧亦徐越吃越驚喜,程奕随手做的一點也不比她家阿姨差。

顧亦徐暗暗拿定主意:以後周六中午她一律不叫餐,讓程奕做。

“你這麽好的廚藝從哪學的?”

顧亦徐好奇不已。

程奕拉開椅子坐下,“之前上過一門食品相關的課,內容主要是學烹饪技巧。”

他回憶了一下:“期末時老師給每個學生發相同的食材,同一道菜誰做得最好吃,誰就能得滿分。”

顧亦徐張了張嘴:“……還有這種奇葩課。”

“你知道奇葩。”

程奕輕嗤:“那還信。”

顧亦徐後知後覺他在诓人,微惱:“以後不要一本正經的開玩笑好不好。”之前在酒樓包間那次也是這樣,程奕每次一副正經的表情說話,令顧亦徐每每信以為,誰知他在惡趣味的戲弄。

她不禁嘟囔:“這一點都不好玩。”

“自學。”他說:“剛開始不懂,看菜譜慢慢摸索,練出來的。”

這回是實話。

顧亦徐反而不願輕信:“你上大學前,家裏沒人給你做飯麽?”

家裏……

程奕眼神微沉下來,“我家裏,沒人管我。”

“他們很忙,忙着見各色各樣的人。”

為名,為錢,為權。

皆為利來,皆為利往。

“所以,從我能自食其力開始,就是自己照顧自己。”

顧亦徐聞言不得其解——

像程奕這樣将同齡人碾壓得一無是處,所謂“別人家的孩子”,哪個父母會不愛惜得很?怎麽說,父母多愛子,為了孩子着想,當恨不得把所以後顧之憂都一并解決了才是。

顧亦徐下意識以為程奕父母忙于工作,遂問了句:“他們既然很忙,沒時間照顧你,但你當時還小,至少家裏也該請個阿姨……”

未說完,程奕忍不住低頭笑了。

像是嘲笑她的無知。

程奕漫不經心道:“不是所有人都能和你一樣,有優渥的條件,聘請家政服務。”

“我只是個普通人,他們不管不問。”

他頓了頓,眼底森冷厭倦:“不吃自己做的飯,會‘死’的。”

飯桌上,顧亦徐頻頻欲開口,程奕卻以一句“食不言,寝不語”讓她噎聲。

可顧亦徐好奇得很,她對程奕這個人了解太少,迫切想要知道更多,程奕第一次提及他家裏的事,哪怕只是只言片語,也極大地勾起她的好奇心。

然而,顧亦徐有求知欲是她自己的事。

程奕并不願意滿足她的好奇。

飯畢,他把髒污的碗碟丢進洗碗機,然後進房關門午睡。

顧亦徐直掃興,和程奕漸漸熟悉後,她也開始展露自己的性情,故意和程奕唱反調,下午上課時不大配合。

過完一遍概率論知識,程奕出題小測,顧亦徐表示題目給出的數值精度不足,查表找不到。

程奕随手在平板上打開excel,調用累計正态分布的函數,精确到小數點後四位。

“看這。”

“設置好了,選擇題裏四個不同選項。你在D4內輸入x,E4輸出N(x)的值。好好寫。”

顧亦徐不滿:“你出題怎麽能不把數值設置好放題目上?”

随知,程奕回道:“本來沒打算給你。”

顧亦徐:“?”

程奕涼涼看了她一眼,“這幾個常用數據是要求背下的。”

“……”

“你記不住。”

“還怪我?”

——顧亦徐此局完敗。

她咬着下嘴唇,不敢再吭聲。

程奕微不可聞地冷哼,轉頭繼續看文獻。

--

将近四點,天色轉晴為陰,短短十幾分鐘,烏雲層層密布,是要下大雨的預兆。

光線昏暗,客廳內不得不開燈。

室內開了空調,自帶空氣循環系統,所以打開的窗戶不多,顧亦徐關窗時從落地窗往外觀景,可見度低了很多。

偶爾的暴雨天氣在H市很常見,作為沿海城市,亞熱帶季風每年帶來充沛的降雨量,臺風和暴雨在夏季也是不足為奇。

但顧亦徐不知怎得,忽然想起那條臺風的訊息。

程奕剛從廚房出來——他中午做完飯後曾推窗通風。

等到四點半下課時,外面天色已飄搖欲墜,天際黑青,随時會落傾盆大雨。

程奕本該走了,但他今天出門時天氣晴朗,沒帶傘。顧亦徐倒有,她不是不肯借,只是擔心:“馬上有暴雨,先等會兒吧。”

程奕卻說:“還沒下。”

“半路開始下雨怎麽辦?”

“有傘。”

顧亦徐無奈,正說着,果然下一刻即起滂沱大雨。

這下無需再争,人力不違抗天命,程奕只得留下。

散落雨珠打濕環幕玻璃。

雨幕密集如陣腳,入眼皆是白茫茫的一片水汽。

顧亦徐住的是深雲灣最靠近江岸的公寓樓,27層。

近幾年新市區開發,政府撥款和私人投資資金源源不斷往這塊不到150km^2的現代經濟合作區湧入,商業寫字樓租金一路飙升,均價6、7萬一㎡,住宅區房價更甚有之,常人望而生畏。

一派蓬勃朝氣的背後,是被金錢和欲望操縱的游戲。

資本在逐利,卻告訴普羅大衆去追求家庭美滿的幸福。

他們在高樓。

作者有話說:

不好意思,有點晚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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