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咫尺之間3
程奕冷眼盯着麻雀,臉色奇差。
他像古代貞潔烈女似的,被人窺探去一眼仿佛都是對自身最大的玷污,應激到了不合常理的地步。
“現在怎麽辦?”顧亦徐為難道。
“它受傷了,不能直接放出去。”
但是把這鳥留在屋內,顧亦徐又覺得對她很不友好。
程奕沒反應,顧亦徐推推他的胳膊,“你聽到沒?”
他心情沉郁,變得更加惜字如金,淡淡“嗯”了一聲。
“先把它拿出去吧,再放在這裏,我今晚指定要失眠。”顧亦徐面有戚戚然。
她蹲下身,和麻雀對視,試圖伸手将圍巾捧出去,顧亦徐剛靠近一點,麻雀黑溜溜的兩顆小眼珠轉了轉,短喙直直對向她的手指,像是随時會啄下去。
顧亦徐果然後怕,挪開幾厘米距離,總算有點安全感。
方才一片混亂,只顧着逮鳥,現在靜了下來,程奕才終于分神,瞧了顧亦徐一眼,發現她只穿了件貼身睡裙,紫色絲綢睡衣緞面光滑,裹住女孩纖瘦适宜的身軀,襯得膚白無暇。
鎖骨肩峰端稍向上翹,在微凸起的部位,左右兩根細帶恰好打了個蝴蝶結。
領口開的不算低,然而程奕站在她對面,兩人一高一低,顧亦徐半蹲着,手掌抵在大腿,提肩含胸的姿态,使得領口無意洩開一道縫隙,胸前溝壑将露未露。
程奕呼吸一滞。
他匆匆偏過頭,不知怎麽,腦中忽然浮現出一句很久前看到的話。
那段話,描述的是人的劣根性——
越是阻隔的,越想要了解;
越是隐私的,越意圖窺探。
可謂字句箴言。他記憶尤深。
·
顧亦徐和一只鳥大眼瞪小眼。
她簡直不正常,試圖跟麻雀講起道理:“你不要動。乖乖的,我把你放到外面去。”
顧亦徐再次伸手,原本乖順的麻雀卻跟詐屍似地猛蹿起,像受了莫大刺激,支楞翅膀撲飛,卻被圍巾困住。
顧亦徐被它氣得,“你怎麽聽不懂人話呢!”
廢話,它要能聽得懂才怪了。
乍然聽到這傻言傻語,程奕忍不住翻了白眼,那點旖旎心思瞬間消散,他一把連圍巾團帶鳥抓起來,動作快、力度則拿捏輕重。麻雀“吱吱”叫了兩聲,又不動彈了。
顧亦徐忍不住驚“咦”——這鳥怎麽欺軟怕硬?
程奕托起麻雀往卧房外走,臨到門口,他停下腳步。
顧亦徐不知所以,只跟在身後。
程奕無奈點明:“穿上外套。”
顧亦徐下意識低頭,一看。
唷,不得了了!
該露的不該露的都露了!
顧亦徐瞬間臉色爆紅,比今天餐桌上那道番茄牛肉湯的顏色還鮮紅。
程奕倒覺得她的反應挺好玩,忍俊不禁,走了出去。身後顧亦徐連忙回房穿外套,剛拿出一件,忽然記起這是剛才進鳥的衣櫃,又一臉嫌棄地丢回去。
好半天,顧亦徐再出房門時,睡衣脫下,換成平日裏外出的穿着。
她在陽臺找到程奕。
顧亦徐走近探頭看了一眼,洗衣簍倒扣在地上,地面鋪着那條圍巾,上面趴着那只受傷的鳥。
她正要開口,忽然敏銳察覺到異樣。程奕背對她,半蹲在洗衣簍前,這人一聲不吭,耳根處竟然微微發紅。
他聽到身後動靜,也沒回頭。
裝的太正常,反而更刻意。顧亦徐怔愣,随即,生出點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顧亦徐低眉垂眼,心想:他們到底是誰占了誰的便宜啊……
洗衣簍是用柳條編的,不會磕壞翅膀。程奕又去趟廚房,端回一碗鹽水,他拿毛巾遮住麻雀的眼睛,避免接下清洗傷口時驚吓到它,他伸手就棉簽沾水時,兩只手協調不過來,顧亦徐主動幫忙。
“我來。”
程奕讓她嘗試,顧亦徐心細手輕,将傷口處的灰塵擦幹淨。這樣一看,它傷的只是皮外傷,看着溢出些血,實際傷得不重,修養幾天就好了。
“這是什麽?”她問液體。
“生理鹽水。”
“家裏有嗎?”
“剛自制的。”
顧亦徐“哦”了一聲,沒再問。在程奕手裏,麻雀變得格外溫順,清洗好傷口後,他把傷鳥放回“臨時鳥窩”裏,将剩下幹淨的生理鹽水放進簍內,方便它喝水。
顧亦徐默默把一切盡收眼底,她道:“你會照顧受傷的鳥類。”
“基本懂得一些。”
“但我做的只對傷勢輕的鳥有效,傷得太重不行,要送去鳥類救助點醫治。”
程奕告訴她:“我以前養過鳥。”
以前,又是以前。
顧亦徐知道程奕所說的“以前”,是他的十五歲前,在成為保送東大的天之驕子的“以前”。
顧亦徐對他實在太好奇了,“小時候養鳥,就沒有養過貓狗麽。”
有些貓天生會吃鳥。大狗不經過馴服,也喜歡扒拉鳥兒玩,殘忍地折騰死活物。
“沒。家裏情況不适合養寵物。”
顧亦徐恍然。也對,程奕父母這麽忙,連照顧孩子的時間都沒有,何談再費心思養個寵物呢。
“當時養鳥”,程奕語意模糊:“——大抵,是因為和自己很像吧。”
籠中鳥,困于人。
顧亦徐很想了解程奕的過去,她好奇于什麽樣的家庭能教出程奕這樣克己複禮、有涵養的人,想必是家風極好,就如同她母親所在長大的外曾祖父家裏一樣。
“我好像從沒聽你談過家裏人,照理說,你這麽聰明,親戚裏應該也有不少高智商的人群,”顧亦徐笑道:“他們是從事科研人才嗎?或者當醫生、律師之類的。”
誰知程奕竟道:“他們主要經商,做國際貿易。”
顧亦徐有些震驚,這一點也看不出來,而且,不是跟顧家主業一樣麽?
“我在國外長大,因為雙親都是華裔。”
“我父親……是位新加坡華人,祖輩出身南海廣府,在上世紀民國時期攜帶家資移民海外,直到六七年前,他為了開拓大陸市場,在國內常住,我才跟着回到中國。”
“那——”顧亦徐想了想:“你媽媽呢,她也是新加坡人嗎?”
她心底嘀咕,程奕長得這麽好,估計他母親定是個難得美人。
為何會如此想?
因為程奕五官細看下柔中有剛,受到女性外觀的影響更潛移默化。
聽到這話,程奕沉默須臾。
不知為何,一談論到他的母親,程奕開始諱莫如深。
直到顧亦徐忍不住側目時,他才沉聲道:“不,她是法國人。”
原來程奕是混血,顧亦徐不難理解為何他生得如此好看,只是混得不是很明顯,除了較常人眉眼深邃,五官英挺些外,看不出太大分別。
顧亦徐想了想:“好奇特啊,你父母國籍不同,還能夠相識結婚,也是真有緣分。”
程奕卻冷笑一下,“他們很早就通過父輩認識了。我外公也是中國人,是他撮合我父母在一起。”
顧亦徐眼睛亮了:聽起來像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都現代社會了,還有人在用封建社會那一套?
程奕頓了頓,忽然問她:“你還想聽更多?”
顧亦徐猛點頭。
程奕低笑一聲:“可我憑什麽告訴你。”
顧亦徐正聽得專注,突然卡在緊要關頭,怒了:“你逗我玩呢?”
“我說了這些話,有沒有消氣。”程奕反而看向她。
顧亦徐沒明白。
程奕耐心解釋:“我告訴了你我的家世,這算不算,我們之間不是陌生人了。”
顧亦徐愣了下,才醒悟過來。
——程奕和她提及這些,全然因為晚上使氣時說的那些話。她責怪程奕不懂她的心意,可更氣惱在程奕眼裏,他們至今竟然連朋友都算不上,只是個陌生人。
程奕當時一句“不然,你以為是什麽”的回複,徹底傷到了顧亦徐那顆初戀懵懂的心。
事後,那通電話打斷了他們的僵持,程奕進了書房,顧亦徐卻難以平複心情。
她獨自在客廳久坐,逐步回想他們相處時的片段,到底是哪裏出了問題,可顧亦徐唯獨沒有想到一種情況——就是他們從始至終,理解的都不是一樣東西。
她明明是別有他意,程奕卻誤解了。
那所謂争吵,自然也無從而來。
顧亦徐哭笑不得,喃喃道:“哪有這樣的。”
聞言,程奕不禁感到為難:他已經把自己深藏的家事分享出去一些,如果這樣還哄不好顧亦徐,那他真是無計可施了。
畢竟那些不光彩的過去,實在不必翻出來惡心人。他不告訴顧亦徐的剩餘部分,不是不願說,而是必然不可說。讓一個嬌生慣養的富家千金知道世上的黑暗面,又有什麽好處?
博取對方充沛到過剩的憐憫心麽。
程奕微嘆口氣,道:“那你還要怎樣。”
“回答我一個問題。”
顧亦徐說:“如實回答,我們就揭過此頁。”
“好。”
“你有談過戀愛嗎?”
程奕不明所以,“沒有。”
顧亦徐釋懷了。
她忽然重展笑顏,渾身輕松——
程奕這人再聰明,在感情上原是個不開竅的木頭。不過沒關系,顧亦徐自覺有的是時間,她會讓程奕慢慢有所偏愛,就像她當初喜歡上他那樣。
顧亦徐真的很好哄。
她情緒穩定,少有大起大落。身邊人來人往,程奕只和顧亦徐相處時感到很放松,很舒服。哪怕她生起氣來,都不會讓人感到絲毫厭煩,但程奕覺得生氣對身體不好,不希望她如此;否則,能看到平日裏軟綿綿好脾氣的人動氣,也是別有一番趣味。
程奕忍不住伸手,做了很久以前就想做的動作,捏了下她的臉頰。
果然軟軟的,像棉花糖。
……
顧亦徐臉又紅了。
作者有話說:
上一章顧亦徐看程奕。
這一章被看回來,很公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