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龍神顯靈 (1)
“決堤啦————”
白錦毓正奇怪手機信號怎麽那麽差, 忽然就聽屋外一陣騷亂。
村長家的房子地勢偏高,他探頭看窗向外, 只見滾滾的河水不知何時漫過了村口的堤壩,像巨獸般嘶吼着撲向村子,村民們驚叫着向高處奔逃。
褚印脖子上環着葉小青,身後背着沈秋瓷,像陣風似的沖進來:“老板!快走!”
白錦毓應了聲,就縱身跟上。
他們這一行三只妖,還帶了個人類,沒有一個擅水的,自然是能躲則躲。
幾人剛跑出院子,就見許疆妻子獨自逆着人潮往下沖。
“妮妮!妮妮不見啦!”
她找不到自己的女兒了。
但這時候,所有人都在逃命,誰又會管她的女兒呢?
甚至有些村民還唾她一句, 怨她不肯給河神祭品, 害全村跟着受災。
許疆妻子逆勢而行本就不易, 加上雨天路滑,她又找女兒心急, 不慎被幾個村民撞倒, 滾在泥濘不堪的地上,眼看就要被人潮踩踏。
下一秒, 一只手将她拎了起來。
白錦毓将許疆妻子交給褚印:“帶她走, 我去找她女兒。”
奔騰的河水已經快要淹到村長家, 白錦毓一個縱躍跳上屋頂, 從高處往下搜尋。
兇獸的眼力都是自洪荒期練就出來的, 那時候想找點吃的不容易, 若是眼神差點, 不用跟人打就先被餓死了。
一遍掃視過後,白錦毓發現了異狀。
當所有人都朝高處跑的時候,只有一個身着黑衣的長發男人,背對衆人,閑庭信步般悠哉哉朝浔河走去。
仔細看,那人懷裏還抱着個少女……
“找到你了。”
白錦毓踩着屋頂瓦片追過去,縱身一跳擋在對方面前,“玄武,把人放下。”
忽然被擋住去路,玄武狹長的鳳眸挑了挑,如玉的面龐上露出一個微微驚訝的表情:“敢問,是哪方神仙?”
白錦毓懶得與他廢話,他們妖怪都是憑氣息認人的。
于是,釋放出一點兇獸之氣。
玄武眯起眼睛嗅了嗅,随後勾唇笑起來:“小小妖獸,也敢攔本尊的路。”
白錦毓扭動着手腕關節:“別笑了龜蛇,你笑得我惡心。”
“不自量力!”
玄武最讨厭被人罵龜蛇,他擡手一招,浔河裏驟然騰起數條水柱,好像幾條長着大口的水怪向白錦毓洶湧攻去。
然而一擊之後,水花四濺,卻只擊中了結界圈。
白錦毓變回本體,打開結界抵禦,還嫌棄地甩了甩爪爪。
最讨厭毛毛被沾濕……
玄武看見他的本體,笑出聲來:“我當是哪裏來的大妖,搞半天就是只小貓崽子,罷了罷了,本尊不與小孩子計較,回家喝奶去吧。”
白錦毓卻不與他多言,只擡爪一跺——
強大的兇獸妖力随氣波震蕩出去。
頃刻間,河水像被劈開似的,向兩邊推散,白錦毓所立之處,半點水都沒有。
倒是有幾條沒來及被水帶走的魚,在地上撲騰着翻肚皮。
白錦毓叼起一條吞掉,舔舔嘴:“我早過了喝奶的年紀。”
玄武臉色大變:“你,你是——”
這世上妖怪何其多,但大妖兇獸裏,能有分山填海本事的,兩只手都數得過來。
白錦毓卻沒給他說下去的機會,他擡起一只爪子,惡劣地笑了笑:“龜蛇,你浪夠了,該我了。”
說罷,又是一跺。
一只巨大無比的山竹貓爪爪從天而降,将玄武壓在底下。
萬妖之首,兇獸頭子。
這兩個稱號從來都不是靠嘴說的。
是打出來的。
白錦毓裝了挺久體面人,差點忘記了,在很久以前,自己可是比窮奇還愛打架鬥毆,在他眼裏,哪有什麽神獸兇獸大妖小妖的區別?只有能打和暫時不能打。
對,只是暫時不能打。
因為哪怕一開始打不過,要不了多久,他就能把對方摁在地上摩擦。
“貓貓玩烏龜,見過嗎?”
白錦毓惡劣地用爪子撥弄了一下玄武。
河水發出嗚嗚的聲音,地面都在震動,玄武被摁在巨型貓爪下動不了,只能變回原形應敵,厚重的龜殼撐起貓爪,長蛇纏上貓前肢。
白錦毓立馬抽回爪子,惡心地甩了甩:“你這蛇怎麽沒鱗片?!滑不溜丢,跟蚯蚓似的,長得埋汰死了!”
天曉得玄武已經有多少年沒被人揍出過原形來,不僅如此,對方還一會兒罵他是烏龜,一會兒又說他是蚯蚓!還說他堂堂四象之一北冥玄武長得埋汰?!
“你也記得你是四象之一啊?”
白錦毓嗤了一聲,“躲在水溝裏裝神弄鬼,活得還不如個小妖有出息。”
玄武被氣得在心裏嗷嗷叫,但又礙于對方實力确實不一般,不想硬碰硬,他一個龜族能活到這把歲數,除了種族優勢外,審時度勢也是一種本事。
不然,千年前的大浩劫,四象中怎會只有他活了下來。
玄武換了個客氣點的語氣,将許妮妮從龜殼中拿出來,放在地上,做出要分享的姿态。
“天地覆滅,靈氣枯竭,妖族修行不易。可這世間人類卻如一個個靈氣疙瘩,尤其處子之身,芬芳甜美,食之一二,便可法力大增!你我如若能重新飛升,撐起天地,豈不也是造化?”
說到一半,玄武發現對方根本沒理他,而是掏出個黑色的餅餅戳來戳去,疑惑道,“……你,你在幹什麽?”
“手機都沒見過,你個老烏龜真是土得夠可以的。”
白錦毓收起手機,“行了,你剛剛說的話我都錄下了,證據确鑿,吃人是吧?牢底坐穿。”
以龜族的壽命真能把牢底坐穿也說不定呢。
玄武就沒見過這麽軟硬不吃的角兒,一時間也被噎住,恨恨道:“你若非要與我作對,本尊今日就殺了這丫頭,淹掉這村子!”
他仰頭發出一聲長嘯,雨勢頓時變得更大,浔河水也随之上漲了好幾丈,翻湧奔騰,随時可将村莊淹沒。
白錦毓皺起眉。
這老東西居然還玩人質威脅這一手。
他正糾結要不要幹脆一爪子把龜殼拍爛的時候,天空中響起一聲龍吟。
白錦毓和玄武同時一怔,擡頭向天望去。
那厚厚的雲層之中,一條烏黑的龐大身影在其間穿梭,神龍見首不見尾,難以窺得全貌,時不時雲裏露出個龍尾,時不時又冒出來個龍爪……
黑龍翻騰間,雨勢漸漸收了,河水也趨于平緩地退去,遮天蔽日的烏雲間,竟洩下一線天光。
“龍,是龍神——”
“龍神顯靈啦!”
在山頭上避災的村民們對着天空齊齊跪下磕頭,虔誠無比。
白錦毓不可置信地擡爪揉了揉眼睛,又揉了揉……定睛看那雲中若隐若現的黑色鱗片。
怎麽會是龍呢?
龍族,不是早就滅絕了嗎?
他想要看看仔細,可黑龍游動的速度太快,加上雲層遮掩,無論如何也看不清楚。
霍淵在天上焦慮地盤旋。
倒不是他想故弄玄虛,關鍵是沒辦法着陸!
當他得知白錦毓對上了玄武,生怕小妖怪會吃虧,一着急,想都沒想就化龍飛了過來。龍行千裏不過轉瞬之間,到了以後,才發現根本沒機會讓他變回人形……太多人盯着了。
好不容易透過雲層鎖定了小妖怪的所在。
小小一只奶貓團子,面前卻是一只比樓房還大的巨型玄武。
霍淵心髒頓時漏跳了半拍,唯恐玄武擡足給小毛團子一下,那就真的變成貓餅了!
他哪知道情況正相反。
如果他不來,下一刻,小毛團子可能就會把玄武當蟑螂踩到爆漿……
霍淵略思忖後,幹脆俯沖下去,巨大的龍爪抓住玄武的龜殼,直接拎着他飛走,這樣小貓咪就安全了。
被帶飛的玄武:?
白錦毓站在原地也是一臉懵。
這黑龍怎麽回事?
怎麽把玄武帶走了?
難道……他們是一夥的?!
白錦毓立馬撒腿追上去,小貓咪禦風而行,竟是踏着雲朵往天上追去:“黑龍!你站住!你這是夥同包庇罪!”
“……”
霍淵哪敢說話。
不僅不敢說話,連頭都不敢回。
提溜着玄武這顆燙手山芋使勁飛。
當然也不敢太使勁了。
他怕自己飛得太快,小貓咪追他太急,萬一摔了怎麽辦……
好在這時候,他看到了救星。
不遠處的地面,有一夥穿着非人類管理處制服的人員正在往他們的方向趕,為首的人他認識,是天狗。
霍淵從未因為見到天狗而感到如此快樂。
他先是熱情地揮了揮龍爪,但似乎傳達意思有誤,天狗雖注意到他,卻立即戒備起來。
試想一下,天上一條龍對你揮爪,換誰誰不緊張?
霍淵也不能開口說話,眼看身後的小毛團子就快要抓到他的尾巴毛。
情急之中,他幹脆将玄武往身旁山頭上一敲,再一敲……敲暈後直接就地一扔,丢給天狗料理,自己則棄龜而去,留下一道纖長優雅的身影,揮一揮爪,不帶走一片雲彩。
玄武:我敲裏媽……
白錦毓站在一朵雲上,眼看着黑龍揚長而去,最終消失在視野裏。
他累得往後癱倒,喘着粗氣罵罵咧咧:“臭龍,跑這麽快……”
追逐黑龍時,腦海中閃出一些奇怪的畫面。
好像很久很久以前,他也這樣追過一條龍,一條黑色的龍……
“喂!別跑!等你長出角來,我們再打過!”
“如果我贏了,龍宮的酒就都歸我了!”
“你的逆鱗也是我的了!”
這幾桢畫面飛速閃過,快如閃電,等他想要細細回想,一切又如同夢幻泡影般消散,好像只不過是一瞬間的恍惚。
白錦毓落回地面,毛茸茸的小爪爪抱住腦袋使勁想,可無論如何也再記不起來半點。
追龍讓他精疲力竭,在地上癱成一塊貓貓餅。
“小白。”
溫和的聲音令他動了動耳尖。
接着,他就被人抱起來,視線與一雙玄黑色的眸子對上,對方眼底的暗金色很吸引人。
“咪……”霍淵,我累死了。
撒嬌般地哼哼了一聲,對方立即将他團進懷裏。
霍淵遁走後找了個隐蔽地方變回人形,立馬回頭找白錦毓,沒走多遠,就撿到了累癱在地的小貓咪。
他撥弄了一下小貓咪短短的四肢,引來小家夥不滿地一撓。
這麽短小的腿,追龍确實太勉強了。
不過沒關系,我會回頭找你的。
霍淵笑着用下巴蹭了蹭小貓咪的腦袋:“小白,你的主人呢?”
正在暗罵毛絨控的白錦毓一個激靈,兩只烏溜圓的青琉璃色眼睛睜得大大的,心虛地“咪”了一小聲。
他上哪兒再變出個自己給霍淵?
天狗這時候押着玄武過來,見白錦毓被人團在手心裏,兩眼還在不停地對他使眼色。
白錦毓:兄弟!兄弟幫幫我!
天狗:……
天狗上前和霍淵打了個招呼:“上回見過,你是錦毓的朋友吧?”
霍淵看向天狗時,臉色已經恢複了平時的冷冷淡淡,像強調什麽似的說道:“暫時是。”
天狗:?
白錦毓:?
什麽叫暫時是?
難道過陣子就不是了?
白錦毓忽然想起對方不回他信息那一茬,頓時昨天的不爽和現在的疊加,整只貓氣得炸毛,張嘴在霍淵拇指上“啊嗚”咬了一口。
讓你不拿我當朋友!
可小奶貓的牙又能有什麽殺傷力呢?
霍淵絲毫沒感覺疼,倒是有點癢,以及指尖傳來一些柔軟濡濕的觸感。
“別鬧。”他壓抑地輕輕拍了拍小貓咪。
白錦毓瞪他一眼:“喵嗷——”
不許拍老子屁.股!
天狗搞不清這兩人在玩什麽暧昧,也不想搞清,他只是一個救急的工具人,于是表情冷淡地說着白錦毓給他安排好的臺詞:“這次抓到玄武,錦毓要跟我回去述職,小白你先照顧着。”
三兩句就把白錦毓不能出場的原因解釋明白了。
天狗:我真是個小天才。
霍淵心裏揣着明白裝糊塗,順水推舟道:“好的,沒問題,小白交給我了。”
白錦毓這會兒卻改主意了。
他在生霍淵的氣呢!
一點都不想跟這個毛絨控呆在一起。
于是對着天狗“喵喵喵”地叫喚:帶老子走啊——
天狗:誰管你。
塑料兄弟情就是這麽淺薄。
天狗拎着還暈暈乎乎的玄武,帶隊回康城了。
白錦毓趴在霍淵手心裏,撅着屁.股不吭聲,雖然對方給他撸尾巴撸得很爽,但一碼歸一碼,霍淵對小白好,卻根本不在意他本人,更可氣了!
“小白,你主人是不是在生我的氣?”
霍淵低聲問道。
小貓咪的耳朵立即豎起來,耳尖上淡金色的毛毛都閃了閃。
霍淵克制住自己想親親那對耳朵的沖動,繼續道:“昨晚他發了親親給我,我一激動,把手機捏壞了……”
哦,原來是手機壞了。
那我就不生氣了叭。
白錦毓好哄地搖搖尾巴,随即覺得不對:“咪?!”
什麽叫發了親親?
他發的明明是啾咪!
啾咪和親親是不一樣的!
啾咪是調戲的意思,親親是賣萌的意思!
原則上的區別!主觀意義都不一樣!
可惜,白錦毓的話只能悶在肚子裏,他現在只是一只不會說人話的小貓妖……
霍淵又接着道:“你說,他發親親給我,是什麽意思?”
白錦毓翻了個白眼。
能是什麽意思?當然就是跟調戲天狗一樣,調戲一下你。
“他是不是想做我男朋友?”
霍淵忽然丢下一個重磅炸彈。
白錦毓全身毛都炸開了:啥啥啥,啥玩意?!
所以,霍淵剛剛說“暫時”是他朋友,意思是很快會變成“男朋友”?
霍淵故作為難道:“如果做了男朋友,那就跟一般朋友不一樣了,所以我剛和天狗說‘暫時’是朋友,你說,錦毓不會誤會吧?”
好家夥,錦毓都叫上了。
茶裏茶氣說得就是你了。
白錦毓剛想給霍淵一頓貓貓拳,讓對方清醒一下,可一轉頭,對上對方的眼神,讓他有點恍惚。
怎麽說呢。
這雙眼睛很真摯。
讓他感覺,霍淵甚至已經知道小貓咪就是他,正在對他告白。
白錦毓晃晃腦袋,将不切實際的想法甩出去,随即給了霍淵一記貓爪。
人長得太帥就是讨厭!
不要用你那看垃圾桶都深情的眼神看我啊!
不過橫豎誤會也都說清楚了,霍淵不是不想跟他繼續做朋友,也不是故意不回他信息,只是現代電子設備太脆弱,被霍淵捏壞了而已。
他也不是什麽不通情達理的人,這件事就此翻篇吧。
冷靜下來看看,才發現霍淵頭發有點亂,眼底也有點發青,像是沒睡好的樣子,低頭看看,向來體面精致的衣服也穿得不大講究,甚至褲腿和皮鞋上還沾了不少泥點子。
看來是因為沒辦法打通他電話,風塵仆仆趕過來的。
不僅如此,潔癖如霍淵,甚至沒有嫌棄他身上毛毛濕了,将他當寶貝似的揣在懷裏……
白錦毓有點感動。
這樣想來,霍淵對他還真挺好的。
天狗就不會對他這麽好。
行為快過腦子,小貓咪擡起毛茸茸的小腦袋,舔了舔對方脖子上的月牙痕。
霍淵喉結重重一沉。
心情好像坐過山車般大起大落。
一秒鐘前,他還疑惑小妖怪為何給了他一爪子,是不是不能接受做男朋友,但随即又……
脖頸對人類來說是很敏感的地方,更何況是龍族,尤其他這裏沒了逆鱗,觸覺更加敏銳,根本禁不起這番瘙癢般的折騰,頸側上的青筋都繃出來。
明明是很小的一只貓,那麽柔軟,那麽輕。
他只要一擡手就可以把對方推開,但白錦毓此時在他手上,就好像一個小千斤頂。
他推不動,也舍不得推。
就這麽僵着,任由小貓咪來回舔舐。
不過白錦毓不是特別有耐心的小貓咪,平時他給自己舔毛都嫌煩,沒幾下就結束了。
“眯。”感謝的差不多了。
霍淵有些遺憾地望了他一眼,确定不會再繼續後,才怨念地說道:“那我們先回去吧。”
白錦毓:“?”
咋滴,你還嫌不夠啊?
老子腮幫子都酸了!
……
雨後天晴,潮水褪去。
救援人員也終于趕到,好在浔河村靠水,村民家中都有防水排水設施,村裏的排水系統古老卻有效,加上這場小洪災本就是妖力所致,玄武被抓,妖力散去,河水也恢複了平靜,村子損失并不算慘重。
村民們由于逃生及時,沒有傷亡。許妮妮也被發現只是挂在一棵樹上,立即送去縣醫院救治,只受了些輕微凍傷,沒有生命危險。
沒多久,警察也來到村子,銷毀神像,帶走了族長和一些涉案村民。
白錦毓這才知道,什麽供奉河神,都是族長編出來的謊話。
村子閉塞,賺錢難,族長便和幾個族裏宗親勾香小豬結,幹的是拐賣婦女的活,賣的還都是村裏未成年的小姑娘。
弄出一套祭河神的說辭,坑騙無知村民,甚至逼得女孩家裏親手将她們上供,丢進河裏,另一邊再弄個網子把人撈上來,神不知鬼不覺,就賣去外鄉了。
女孩們年紀小,沒有逃生的能力,家裏人又以為她們已經死了,不可能再去找,這血淋淋的生意便做成了。
玄武進了管理處,為了争取從輕發落,也老老實實地交代。
他身上有上古天界定下的守護誓約,還真的沒有害人性命,但他為了修行,會偷偷帶走一些女孩,吸食少許人氣後,又到下游将人放走。
多年來,族長只是以為那些女孩被河水沖走,沒被網子撈到,幹脆就不管了。
另外,玄武交出一塊紫色結晶碎片,說這是他在浔河底撿到的,他就是用這塊碎片修煉,才不至于堕入魔道,他想用這東西抵消一些罪孽。
經過管理處的比對,發現這晶體碎片,也是一塊昆侖胎碎片。
玄武只顧自己修行,不顧黎民性命,甚至還吸食昏迷少女的人氣。雖然偶有救人行為,但出發點并非全然善意,被判廢百年修為,坐牢五百年,由于交出昆侖胎碎片有功,抵消一百年刑期,即刻執行。
一切真相大白,白錦毓看到不止一家村民抱着曾經被害的女兒照片哭。
有些人想離開村子去找女兒,也有些人哭過就繼續麻木地過日子,只當閨女已經沒了。
其中哭得最大聲的是船家許武,他抱着自家大閨女的照片,跪在浔河口,一遍遍地磕頭,一遍遍地念叨:“爸爸對不起你,爸爸對不起你,爸爸對不起你啊閨女……”
他家閨女的照片,白錦毓看了一眼。
只一眼,就認出來了。
許武的女兒還活着——
就是他們來時路過那家休息站的老板娘。
她正是有幸被玄武選中,救到下游的女孩們之一。
大概是十年前,玄武将她丢在江岸邊,被休息站的老板撿回去,兩人有了感情做了夫妻。
但白錦毓不打算告知許武。
這應當也是女孩自己的選擇,不然不會離家那麽近的路程,卻十年從不回來。
雖然族長可恨可惡,但這些女孩又何嘗不是被家人抛棄?但凡有一戶人家站出來,或是像村長許疆夫婦倆那樣,堅決不放棄自己的女兒,又怎麽會有那麽多的受害人?
這些曾經親手将女兒們推進河裏的家長,只配一輩子捶胸頓足活在內疚的陰影中。
他把這些說給霍淵聽,霍淵表示認可:“這些女孩的父母可以為了自己活命抛棄她們一次,自然也可以有第二次,生恩已還,沒必要再留戀。”
白錦毓點點頭:“就是,既已重生,又何必再回頭?”
他本是随口一說,霍淵卻忽然很認真地問他:“如果是你呢?如果你重生了,以前的人找上門,你還要嗎?”
白錦毓心想自己活了那麽久,還真不知道重生是個什麽體驗。更何況他朋友不多,又無父無母,應該沒什麽人會特地找上門來與他相認吧。
于是道:“我只會記得重要的人。”
都重生了,不重要的當然忘光光。
不知為何,他說完這句話後,霍淵就沒再出聲,神情也似乎很低落的樣子。
白錦毓不理解。
人類為什麽那麽容易emo?
……
白錦毓還特別關注了一下社會新聞。
真龍現世可不是小事,但這些天,無論是官媒還是小報,都沒有半點相關播報,想來是管理局将相關消息全部壓下了。
不過,早已滅絕的龍族再次現世,妖族內部必然再度洗牌。
尤其水族的妖怪們紛紛想要找到龍君拜山頭,甚至還有些蛇妖蜥蜴之流幻想着要與那位龍君交尾,若能誕下龍族血脈,哪怕是饕餮那種血統不純的,也可母憑子貴,從此成為一方大妖。
一時間,全妖界都在尋找龍君。
但此時,龍君霍淵正目不轉睛地注視着小青年的側臉發呆。
“看夠了沒啊?”
白錦毓終于忍無可忍,出聲問道,“霍淵,你今天搞什麽?總看我幹嘛?!”
自從他變回人形,霍淵就一直用這種眼神看他,看得他心裏毛毛的,總覺得耳朵還是尾巴什麽的沒藏住。
霍淵收回視線:“對不起,就是覺得好久沒見到你了。”
白錦毓才不信他的鬼話。
霍淵看他的眼神,好像跟之前有點不一樣,又好像,只是不再掩飾什麽……
太過坦蕩,反而讓他不敢對視。
“哼,你看我也變不出小白來。”白錦毓心虛地嘀咕,“小白送回家了!”
霍淵沖他彎起眼睛:“嗯,我不找小白,就找你。”
白錦毓:“……”
你們霸總都這麽閑的嗎?
不用回去上班嗎?
像是知道他想問什麽似的,霍淵坦然道:“江騰會把公司的事處理好,霍氏發展到今天,如果還離不開老板,那也該倒閉了。”
很好,都會搶答了!
白錦毓幹脆不理他,低頭翻劇本。
浔河村受災,劇組挑中了附近的小古鎮,雖說歷史沒有浔河村那麽久遠,但取景效果差不多,全劇組就轉移陣地搬來這裏。
好處是,住宿條件好了不少。
又因為拍戲時間被耽擱了幾日,沈秋瓷剛好将劇本改了改,加了個角色,而這個角色,他希望讓白錦毓來飾演。
白錦毓一開始是拒絕的。
老實說,他沒有什麽演戲天賦。
之前辦女裝去處理腦金保健品公司的案子,還被霍淵嫌棄過演技浮誇。
但沈秋瓷卻對他非常有信心,說《萬世無妖》裏加上他這個角色,一定是畫龍點睛之筆,讓他只要本色出演就好。
畫皮妖也從康城趕來,負責全公司藝人的妝造工作,一聽說又要給白錦毓化妝,激動得她臉上面具都換了好幾張,劇組其他人看了,還以為飛升傳媒的化妝師會國粹變臉術。
等妝造扮上 ,白錦毓站到鏡前照了照。
他身上穿着描丹鶴的唐裝,外罩輕紗,仙氣飄飄,發色和瞳色就保持原來的樣子,白發搭配銀制頭飾,青琉璃色的眼瞳比貓眼還要通透明亮。
他仿佛一下子回到千年前,盛裝前往龍宮坐客時。
白錦毓忽然有一絲的恍惚。
那次坐客……他到底是幹什麽去的?
為什麽只記得去龍宮,只記得在龍宮喝了酒,卻不記得去那兒的目的?甚至連同行的人,也不記得了……
當真是喝太多了嗎?
“準備好了嗎?”
沈秋瓷在化妝間外敲門,打斷了他的思路。
白錦毓應了聲,就開門出去。
“哇!老板,你也太好看了叭!”
葉小青兩只眼睛睜得圓圓的,她扯了扯自己身上的裙子,“你比我還像女主!”
褚印表示不同意:“瞎說,老板是男的,這叫帥好嗎?”
“瞎了你的狗眼,”葉小青據理力争,“老板明明超漂亮的!漂亮不分性別好嗎!”
褚印超小聲委屈巴巴道:“我是狼,不是狗……”
沈秋瓷打圓場:“确實沒想到錦毓這麽适合古裝,這身衣服一般人很難駕馭。”
白錦毓自己倒覺得還好。
千年前,他在人間走動,大概也就穿這樣。
不過那時候天狗确實提醒過他,說他長得太過紮眼,去人多的地方最好把臉遮一遮。
現代妝容相對就簡約多了,穿上身也不會那麽雌雄莫辨,花枝招展,相對的,他還是更喜歡現代的襯衫背心西裝馬甲,多方便啊!
“是很好看。”
霍淵的聲音自身後響起。
白錦毓覺得自己有點莫名其妙,還沒轉過身,耳朵就先燙起來。
不對勁!
這很不對勁!
他輕咳一聲,理直氣壯地揚起脖子,轉身,開怼:“看個後背你就知道好看,你有透視眼啊?”
霍淵卻不生氣,依舊笑眼看他:“後背就足夠好看,正面更佳。”
白錦毓:“……”
“噗——”
葉小青沒繃住,笑出聲來,“我怎麽覺得,老板被調戲了?”
褚印:“我覺得你鱗片養護膏可能沒了。”
畫皮妖:“桀桀桀——”
沈秋瓷:“?”
鱗片……啥玩意兒?
……
當晚,劇組要拍攝一個篝火畫面,于是在古鎮選了個空曠地,點起篝火。
一開始拍戲時,所有部門各就各位,演員長得無可挑剔,也很入戲,基本都是一條過,很快将需要的畫面拍攝完畢。
接下來就是用餐和休息時間。
劇組都是年輕人,經歷了天災,彼此感情也加深了,這會兒大家圍着篝火吃吃喝喝,不約而同地就開始跳舞唱歌起來。
葉小青是蛇族,鐘愛舞蹈,她是第一個帶頭的,還拉白錦毓一起跳。
上古兇獸哪裏會跳舞呢?
白錦毓只能蹦蹦噠噠地配合她,但可能是顏值高,畫面居然也十分和諧。
導演吩咐攝影師趕緊錄下來,正片裏說不定都能用上,可這錄了沒一會兒,畫面裏就少了個人。
白錦毓被霍淵拉到了一邊。
他正在轉圈圈,被突如其來地一拽,直接撞到對方胸口上,銀制的頭飾發出輕微的碰撞聲,清脆悅耳。
“怎麽了?”
白錦毓沒注意到對方的手扣在他的腰上,只是奇怪霍淵怎麽皺着眉頭。
霍淵很快收斂不悅的表情,但沒松開手。
白錦毓忽然想到一種可能性,擡手摸了摸霍淵的胸口,果然跳得很快:“你或許……是不是心髒不舒服?”
霍淵低頭看看自己胸口上的蔥白手指,低低地“嗯”了一聲:“可以陪我走走嗎?”
白錦毓毫不猶豫答應了。
絲毫沒發現霍淵又開始渾身冒茶氣。
他記得霍淵有先天心髒病,這種嘈雜的場合呆久了肯定不舒服,去安靜的地方走走也不錯。
“走吧。”
他牽起對方的手,随後又開始嫌棄:“手怎麽那麽涼?心髒不好,得捂暖點。”
霍淵聽白錦毓數落自己,心情十分美妙,仗着天黑只當對方看不清,嘴角都翹了老高。
雨後天空無雲,離開篝火的照明範圍後,天上星星看得格外清楚。
白錦毓在看星星,霍淵在看他。
半晌,白錦毓冷聲問:“你怎麽又在看我?”
霍淵嘆了口氣:“你真不明白?”
明白你個毛線球球。
白錦毓想說,在我們妖族,只會盯着獵物一直看,這種被鎖定的感覺十分不良好,但他還在裝人,說不了實話,索性作罷。
白錦毓:“有什麽就明說,大老爺們兒這兩天吭吭叽叽地幹嘛呢?”
霍淵又嘆了口氣:“看來你是真不明白。”
白錦毓:“你再跟我打啞謎,我就把你踹河裏。”
管你是不是心髒病!
霍淵估摸着小妖怪恐怕是真不懂人間情,暗示是不會有效果了,但直接明說萬一吓着對方,可能連朋友都沒得做。
他沉吟片刻,緩緩道:“我要說,我看見你跟別人跳舞,心裏會不舒服。看見你和別人親密,心裏更難受,希望跟你的關系是全天下最特別的,你能明白嗎?”
白錦毓轉轉眼珠子,用妖族思維把這段話過了一遍,又用人類邏輯再想了一遍。
得出一個結論——
“你想跟我拜把子?”他問。
霍淵慶幸自己年輕,不然恐怕就這麽氣死過去了:“你和天狗不是已經拜把子了,那還叫什麽最特別的關系?!”
白錦毓皺起眉頭:“沒跟人做過的?”
霍淵已經有點不想說話,擡頭望着星星,心口澀澀。
白錦毓歪頭思考了半天,琢磨自己有什麽事是沒跟人做過的,想了很久很久,終于——
“你想跟我交/配?!”
“咳,咳咳咳————”
霍淵差點被嗆死,白錦毓趕忙幫他順後背,不理解地問:“不是嗎?不是交/配嗎?我只有這件事沒跟人做過。”
是,也不是。
霍淵跟他說不清楚,邊咳邊道:“有必要說得那麽直接嗎?”
那不然嘞?
他們妖族交/配沒啥不能說的啊。
不過他跟霍淵有點麻煩……
且不說種族不同生殖隔離的問題,就倆男的交/配了也生不出什麽東西來,另外,霍淵是脆弱的人類,不一定承受得起他的妖體。
可這些都不能跟霍淵明說。
白錦毓有點發愁。
他想了想,鄭重道:“這樣吧,我去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