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黛莉卡花了小半天時間回到菲內洛普莊園, 她一個人低調地回家，諾厄已經離開了, 沒鬧出什麽動靜。
“您真是太過分了！”女仆蘿絲如此控訴。
她邊說邊為黛莉卡準備餅幹甜茶, 現在還沒到晚餐時間，但她怕黛莉卡餓了就暫時找了些來應付。
“太過分了，您完全不知道我們有多擔心您！”
黛莉卡失笑, “好啦好啦，只有我欺負別人的份，誰敢欺負我？”
蘿絲輕哼, 那些人都是罪有應得，在她心中黛莉卡是全世界最善良可愛的人，她才不會無緣無故欺負別人，所以只能是那些人活該。
黛莉卡抿了口甜茶，軟綿綿地卧在躺椅上, 小魅魔殷勤地轉着圈給她捏肩揉腿，蘿絲正背過身一邊為她整理東西，一邊嘴上念叨着，沒有發現不對勁。
“小姐，你這一‘失蹤’可把有些人急壞了。”
“哦？”
“奧利弗殿下天天派人來問你回家了沒，貝比以為是他惹你生氣了，所以這半個月來誰都不搭理, 也沒見他開口說過一句話, 啊......還有, 小姐您什麽時候和神殿聖子關系這麽好了？埃德加也很關心你呢。”
關系好？黛莉卡在心中冷哼, 他可未必是想死她了, 而是想她死了。
“唔......再過幾天就是神殿祈神日吧？”
“對呀。”蘿絲偏過頭有些疑惑, 小姐以前可從不關心神殿的節日, “小姐也想參加這次的祈神日活動嗎？”
“當然，到時候讓你看出好戲。”
“......欸？”好戲？
黛莉卡笑而不語。
她閉門不出休息了一晚，除了蘿絲誰探視都不見，第二天一早，黛莉卡剛打門就看見貝比可憐兮兮地縮在門邊。
手長腿長的大高個，真是難為他能縮成這樣一團。
“你在這幹什麽？”黛莉卡上前輕輕踢了他一腳。
“主人……”貝比見到她的一剎眼睛瞬間睜大，他張開手臂上前，卻又在即将觸碰到黛莉卡時猛地頓住，然後慢慢縮回去。
主人……似乎不喜歡這樣的他。
黛莉卡同樣有些尴尬，消化的時間不夠，她還是不習慣面對已經變成男人的貝比，只好敷衍道：“啊哈，早啊，你忙你的去吧，不用守着我。”
果然，還是被讨厭了，貝比一顆心猛地沉下去。
他想說些什麽，但嗓子眼仿佛被不知名東西堵住，他什麽聲音都發不出來，最後徒勞地張了張嘴。
如果、如果他那時選擇變為女性，會不會就是不一樣的結果了？
“诶，對了。”
貝比擡頭，目光灼灼盯着她，黛莉卡不知道他在期待什麽，問道：“奧利弗是在前廳等我嗎？”
“……嗯。”
“果然。”黛莉卡小聲嘟哝，雖然沒人通知她，但她用腳趾頭想都知道奧利弗一大早就來找她“算賬”了。
“謝謝啦，貝比，我先走了。”
“……好。”
黛莉卡揮了揮手轉身離開，貝比牽起嘴角勉強一笑，然後看着她背影越來越遠，最後到拐角處消失不見。
他垂下眼睫，沒了笑容。
前廳。
黛莉卡到的時候奧利弗背對着她，他正盯着牆上的壁畫發呆，那是黛莉卡小時候和他一起畫的，只不過大部分都是她的手筆。
上面是小女孩和小男孩手拉手在花海裏游玩的場景，壁畫小女孩畫得圓潤可愛，笑眯眯的像個小天使，相比之下小男孩畫得則敷衍了許多。
奧利弗看着壁畫輕輕勾唇，不知道是想起了什麽有趣的回憶，突然一雙手從他背後伸出捂住他眼睛。
手的主人悶聲悶氣問：“猜猜我是誰？”
奧利弗原本緊繃的肌肉瞬間松懈下來，攻擊性消去，他假意思考了會兒，“蘿絲，好久不見。”
“幹嘛故意說錯？”
“我猜錯了嗎？原來不是蘿絲啊……莉塔一走就消失那麽久，我還以為不會是你呢。”
黛莉卡：“……”嗯，在這等着她呢。
奧利弗輕輕嘆氣，滿是無奈。
她留下一封信和別人“私奔”時，他說不憤怒不難過是假的，可那又怎麽樣？即便是難過、即便是憤怒，他依舊舍不得責怪她。
何況她并沒有做錯什麽，一切都是他一廂情願。
“莉塔。”奧利弗輕聲叫她，“不要總丢下我一個人。”
“嗯？”黛莉卡茫然了一瞬，歪頭看向他。
早已成年、已經擁有自己親信和勢力的帝國準繼承者奧利弗殿下，此刻卻像是個一無所有的孩子，黛莉卡愣愣地看着他。
她好像看見了小時候的奧利弗，父不疼母不愛，孤僻沉默，在她和別的朋友打得火熱時只會固執地揪住她衣角。
祖母綠的清澈眼睛望着她，喜愛中帶着一點崇拜。
黛莉卡溫柔地抱抱他，像是撫摸一條路邊可愛的、可憐的毛絨小狗，随後笑嘻嘻地捏了下他左臉。
“我怎麽會丢下你呢？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啊，我和你天下第一好！”
換成以前，這句“我們是最好的朋友”在奧利弗心中比任何承諾都甜蜜，而現在，這句話卻漸漸成了一句魔咒。
最好的朋友也只是朋友，所以她從來沒有完全信任過他，所以她才會瞞着他有自己的小秘密，所以這個世界上還會有另外一個人知道他所不知道的事。
奧利弗心微冷，他知道自己陷入了怪圈，即便是再真摯的友情他有這樣的想法也是不正常的，但他無法控制更改變不了。
他在莉塔身上得不到任何安全感。
“我們要永遠在一起。”奧利弗主動抱住她，額頭輕輕抵在她右肩上，他平日裏總是衣冠楚楚八面玲珑的形象，難得露出這麽脆弱的一面，“作為朋友。”
……不太可能吧？黛莉卡思想偷偷開了個小差，她作為半個龍族，壽命肯定比普通人類要長很多，哪天奧利弗走了……
黛莉卡輕咳一聲，安慰似的揉亂奧利弗一頭耀眼金發。
奧利弗閉上眼睛，鼻間盡是黛莉卡身上那股特有的玫瑰花清香，他不動聲色地深嗅了幾口。
哪怕和她相擁，心中害怕失去她的恐慌也沒有減輕半分。
“不要離開我。”奧利弗小聲呢喃了句。
黛莉卡還在計算着奧利弗大概會比她先走多少年，她腦子轉得飛快，只堪堪分出幾絲注意力放在奧利弗身上。
聽見他的聲音，她沒來得及思考便下意識點頭：“好啊。”
一對摯友重歸于好，黛莉卡邀請奧利弗留下來享用午餐，随後想起來她給他帶了小禮物，噠噠噠跑回房間去拿。
一打開卧室門，黛莉卡敏銳地嗅到了一絲血腥味，她警惕地環顧了一圈房間，沒發現什麽異樣，除了窗戶邊的挂簾，那裏血腥味最重。
挂簾厚重且長長地拖在地上，黛莉卡摸不清裏面是不是藏了什麽東西，她屏住呼吸慢慢靠近，然後“刷”一聲拉開挂簾。
“怎麽是你？！”
是索錫。
他不知道是怎麽暗中跟着她和諾厄出了瑞普拉峽谷，一路上竟然都沒被發現，還找到了她的住所。
索錫可憐巴巴地攥着挂簾想裹住自己，默默瞥了她一眼，表情委屈又莫名頹廢。
黛莉卡聞到的血腥味就是從他身上傳出來的，她挑眉：“怎麽回事？怎麽把自己搞成這樣？”
她不提還好，一提索錫就滿腹的委屈，人族果然都是狡詐貪婪之輩！他初來人族，遇到的每個人都在騙他！
騙他寶石騙他金幣，騙他喝迷藥拿刀對着他，想騙他鱗片想解剖研究他，将他當作低等獸人還想奴隸他。
索錫臉色由白變紅，感到一陣羞惱，雖然他沒有什麽大礙，但還是受了點傷，最關鍵的是龍族威嚴蕩然無存。
還是太年輕了，黛莉卡暗自搖頭，瑞普拉峽谷的龍都天真單純，沒有經歷過社會險惡，但願索錫這次能吃一塹長一智。
“行了行了，下次長點記性，別再被人騙了。”
“再也不會了！”索錫惡狠狠發誓。
“唔，所以你跑出來幹什麽？諾厄知道你在這嗎？我警告你哦，在我的地盤上不許亂來。”
“我……我才不會亂來。”索錫梗着脖子反駁，“諾厄當然不知道我在這裏，你可不準告密，我、我就是想出來看看人族領地什麽樣子，和你沒有一點關系，等我玩夠了就回去。”
黛莉卡“哦”了聲，正想問問他接下來準備去哪，總不能一直躲在她挂簾後面吧。
門外突然傳來腳步聲，“莉塔，怎麽了？你在幹什麽？”
是奧利弗，他在門外。
黛莉卡單手拎着索錫衣領，幸好這家夥還知道在人族面前保持人形而不是龍形，她粗魯地将索錫塞進床底。
索錫的存在不能讓奧利弗發現，否則她三張嘴都解釋不清。
“黛莉卡？”索錫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為什麽他要藏起來？
黛莉卡一把将他冒出來的腦袋按回去，壓低嗓音威脅：“閉嘴，躲進去，不準出聲！”
“莉塔？”
剛将索錫藏好，奧利弗便走進來，他看着黛莉卡姿勢奇怪地站在床邊，好笑道：“你這是在幹什麽？”
“沒、沒什麽。”黛莉卡擺手，随後老實一笑，看樣子他并沒有起疑，她推着他往外走，“走啦走啦，該去吃飯了。”
“嗯？莉塔說的給我的驚喜呢？”
“哦……在、在的，等會兒拿給你！”
“等會兒？”
“嗯……對。”黛莉卡點頭，她上前半步，不動聲色地将索錫不慎露出來的衣角踢回去，在奧利弗目光投來時又恢複原狀。
“你在看什麽？走啦。”
奧利弗收回目光，嘴角勾勒出一個很淺的弧度，點頭應“好”。
黛莉卡暗自松了口氣，拉着他出門，關門的一剎，奧利弗審視的目光再次落在她房內。
她在撒謊……為什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