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黛莉卡默默看着他收拾殘局, 受傷的群衆被一一安置好,信徒們內心的□□也在慢慢平複, 雖然沒有完全平複下去, 但情況明顯比之前好太多。
也不知道是因為埃德加的表情太過鎮定,讓信徒們感覺到了安全感,還是他們都不敢在聖子面前造次。
黛莉卡坐在一旁, 樂得看戲。
神殿的威信不是一日兩日樹立起來的,同樣,要摧毀神殿的威信也不是一天兩天就能完成的, 這還只是第一步。
她對此保持着樂觀心态。
“先安頓好受傷的人,剩下的我來處理。”奧利弗身為帝國的繼承人,不管心裏如何想,表面上還是很給面子地主動幫忙收拾殘局。
不僅是賣了神殿一個面子,同時也是在平民面前樹立良好親民形象的好機會。
埃德加:“我們不會放棄任何人, 更不會放棄每一位信任神殿的信徒,這次事故我會盡快調查出原因,找出罪魁禍首然後給你們一個交待,還請大家放心。”
罪魁禍首黛莉卡撓了撓頭,淡定地撿起地上一株被人踩髒的鳶尾花,倒是可惜了花。
“既然髒了,為什麽還要?”
一片陰影自上而下, 緊接着頭頂傳來道溫潤富有磁性的聲音。
是個陌生的黑發青年, 五官俊朗端正, 看起來卻有幾分面熟。
黛莉卡擡頭, 眼眸微微眯起, 她不太确定地試探性問:“埃爾西?”
這人不知道想幹什麽, 不僅發色變了, 連樣貌都稍稍做了調整,混在人群中看起來低調不起眼,如果不是他主動搭話,黛莉卡一時間真沒發現他的存在。
“你知道是我?”埃爾西微微勾起唇角,沒有否認。
“切,你化成灰我都認識,樣子雖然變了,但還是一樣讨厭。”
雖然埃德加讨厭,但埃爾西比他更讨厭。
黛莉卡語氣難掩厭惡,臉上就差明晃晃寫着“我讨厭你,別靠近我”幾個大字,她寧願歪過頭擺弄手裏鳶尾花,也不願意把目光放在埃爾西身上。
......看來還真是讨厭自己呢。
埃爾西嘴角翹起的弧度不變,目光中的笑意卻一寸寸冷下,他伸出手,微涼的指尖從黛莉卡下巴處劃過。
他似乎輕輕點了下她下巴,又似乎沒有,總之動作輕得像陣風。
黛莉卡因為他的動作徹底呆住,她眼眸瞪圓,一副驚訝又困惑的模樣,她做夢都沒想到對方會做出這個舉措。
為什麽?憑什麽?他想幹什麽?他在幹什麽?挑釁?
黛莉卡腦子轉得飛快,沒等她想明白發生了什麽,埃爾西卻再次伸手,這次的目标是她頭頂。
他已經饞很久了。
埃爾西知道埃德加和她的關系比她和自己要親密許多,他也曾經看見過埃德加同她打鬧,邊笑邊揉亂她一頭長發,雖然最後換來了一頓毒打。
埃爾西承認,他嫉妒了,嫉妒埃德加、嫉妒自己的弟弟。
埃德加可以,他為什麽不可以?明明他們是那麽相似。
埃爾西在心底喟嘆一聲,像是終于滿足了某種隐秘願望似的,他輕輕摸了摸黛莉卡腦袋,觸及到那一頭漂亮的紅棕色長發時,指尖在隐隐顫抖。
他沒有像埃德加那樣不知輕重地折騰,只是克制地碰了碰,又碰了碰,力度依舊很輕。
恰好一陣微風吹動她的發梢,有幾縷發絲挨到他手腕,又悄然落下。
埃爾西并沒有滿足,但他知道他該收回手了,已經夠了。
這是他第一次放任自己的欲望,也會是最後一次。
埃爾西掀開眼皮,心中卻漾起細細密密的恐慌和無措,因為他此刻正對上一雙眼睛,溫暖的茶色,像是點綴着糖霜和蜂蜜的蛋糕,總會讓人感到欣喜和甜蜜。
這雙眼睛靜靜地注視他,沒有任何波瀾。
埃爾西在她的眼神中節節退敗。
“你是不是有病啊?”黛莉卡憋紅了臉,還是沒忍住問。
她白皙的臉頰上多了些許紅暈,宛如天邊黃昏時最絢麗的那片玫瑰色雲彩,不過這玫瑰色雲彩可不是因為什麽羞怯情思,純屬是被氣急了。
黛莉卡捏緊拳頭,心中惱怒,這人到底什麽意思?挑釁?還是說他已經知道了這一切都是她暗自策劃的?可他是怎麽知道的?
黛莉卡在腦子裏飛快地回憶自己之前的舉動,試圖找出究竟哪裏露出了破綻,難道這家夥一直在暗中盯着她?
“我可能,真的病了。”
“......”看出來了,還病得不輕。
“大概治不好了。”
黛莉卡不知道埃爾西是怎麽笑着說出這句話的,她自認為他們之間也沒有熟到能互相開玩笑的程度,所以......他真的得了什麽不治之症?
想到這裏,黛莉卡害怕地縮了縮脖子,轉而捏緊手中的鳶尾花,這病看來對他的影響很大,否則他也不會做出這麽奇怪的事,誰知道他還會幹出什麽喪心病狂的事情。
“那你、你加油?”她僅有的良心讓她覺得幸災樂禍對于一個重症患者不太友好,即便這人是她讨厭的人,所以想了想後,黛莉卡還是假惺惺地祝福了一句。
埃爾西知道她是誤會了什麽,不過這樣也好,他本來就沒打算告訴她自己的心意。
自己的心意一旦被她知曉,換來的恐怕也只會是一頓毫不留情的嘲笑。
這樣太狼狽了,已經很狼狽了,埃爾西不打算讓自己再這麽狼狽下去。
“莉塔,我之前和你說過。”
黛莉卡蹙眉,“莉塔”這個稍顯親密的稱呼被奧利弗用過,被賽茵用過,也被諾厄用過,但不知道為什麽,出現在埃爾西的口中就讓她格外反感。
在她心中,自己和埃爾西應該是見面拔刀、互相看不順眼的關系,現在這種黏黏糊糊摸不清的關系讓她很不适應。
不要玷污他們純潔的敵對關系啊!
黛莉卡惱道:“喂,我說,你到底想......”
埃爾西下意識擡手捂住她嘴,不想聽她繼續說下去,他能猜到,從她嘴裏蹦出來的一定不是什麽好話,最起碼對他來說不是什麽悅耳的詞語。
兩人因這動作都愣了愣,黛莉卡率先反應過來,張嘴咬住他手腕,這一口她沒有留情,一下子就見了血。
埃爾西卻沒有躲,任由她咬住,最後還是黛莉卡先嫌棄地推開他。
“*****”這人推完後,嘴裏叽裏咕嚕不知道說了什麽,埃爾西猜測這幾個單詞估計還是咒罵他的,他看着黛莉卡不忘拿了手帕擦拭嘴唇,她覺得髒。
這種認知像是一把刀,在他心口劃開了一個大口子,傷口滿載着碎光和難以描述的酸澀,最後,他的目光全部彙聚在一人身上......
埃爾西覺得再看下去,他的大腦可能會完全失控、變成空白,最後變成一個他自己都無法接受的存在。
“莉塔,回家了。”奧利弗溫和的嗓音橫穿進來。
埃爾西擡頭,目光與奧利弗在半空中交彙了幾秒,兩人均是沒什麽笑容,眸光泛着冷意。
空氣中隐隐迸濺出火花。
“知道了知道了。”黛莉卡渾然不覺,她一邊嘟哝着一邊跳下花壇,腳下微微踉跄,沒等埃爾西伸手她自己已經迅速站穩站好,像是一只歡快的鳥兒活潑地向着奧利弗跑去。
埃爾西指尖蜷縮了下,慢慢收回去。
他還有話沒說完,一旁兩人的對話卻被微風送到他耳中,他只能看着黛莉卡漸行漸遠。
“在幹什麽?”
“什麽也沒幹啊,喏,這花送給你。”
“沒良心,是不是因為髒了才送給我?”
黛莉卡抿起唇偷笑了兩聲,她的心情顯然沒有受到影響,反而笑眯眯地點頭:“對啊,就是送給你的,不過換成別人,就算髒了我也不會送給他。”
換言之,你是最特殊的那一個。
奧利弗不知道自己是該為這份殊榮哭還是笑,兩人親密地走在一起,連周圍的空氣都似乎泛着粉紅泡泡。
這份親密容不得第三個人插足,是堅固、牢不可摧的。
而被留在原地的埃爾西徹底被無視,黛莉卡連一個眼神都不曾留下。
奧利弗紳士體貼地将黛莉卡送回莊園,順便厚着臉皮蹭了一頓飯,兩人倒是舒坦了,徒留下收拾一地爛攤子的埃德加和滿心憂慮渾渾噩噩的埃爾西。
等把奧利弗送走,黛莉卡這才有時間去找索錫。
“你怎麽才來呀?”索錫從神殿逃出去後就一直躲在黛莉卡房間裏,他做賊心虛躲了快一天,整條龍都憋壞了,“外面那個人是誰?他就是你......喜歡的人?”
他之前躲在窗戶下面都看見了,她和那個黃毛男人聊得很開心,很投入,一點都沒有想起他。
索錫心裏酸溜溜的,他趁黛莉卡不注意猛地咬了口她手上的蘋果,咔擦一口,不像是在咬蘋果倒像是在咬奧利弗的腦袋。
“......”黛莉卡看眼手中被糟蹋的蘋果,再看了眼索錫,默默咬牙,算了,今天他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不和他一般見識。
換成平時,她早就一拳頭上去了。
“給你吃,給你吃,慢慢吃。”她把蘋果扔給索錫,原來酸溜溜的小龍瞬間露出滿足的笑容,像條快樂小狗。
“我今天表現怎麽樣?”身後的尾巴甩了甩,眨巴着眼睛一副求表揚的模樣。
黛莉卡點頭笑了笑:“不錯,繼續加油。”
“我會的!”索錫挺起胸膛驕傲地保證,頓了頓,他似乎又想起了別的事情,濕漉漉的淺棕色眼睛望向他,“你喜歡的......他......就是剛才那個人,他最近......身體怎麽樣?”
不是說身患重病嗎?怎麽感覺生龍活虎還能活很久的樣子。
這和索錫期待的一點都不一樣。
“誰?奧利弗?”
索錫點點頭,就是他,那個老不死的家夥。
他一個幾百歲的大齡少男正嫌棄別人老不死。
黛莉卡再一次感受到什麽叫撒一個謊,就需要一百個謊言去彌補,當初她撒這個謊只是為了逗逗他、吓唬他,正常人都會發現這個謊言無比拙劣,一戳就破。
只有索錫堅信不疑,甚至還自動補全了所有不合理的地方,黛莉卡只能硬着頭皮繼續編下去,希望他哪天能“醒悟”過來。
“嗯……對,是……他身體不太好,現在……強弩之末,回光返照罷了。”她壓低聲音糊弄過去,埋着腦袋不肯擡頭。
“節、節哀。”索錫同樣埋着腦袋不敢看黛莉卡,生怕自己臉上的笑容太放肆引得她不開心。
那就好,那就好。
他巴不得那個讨厭的奧利弗早點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