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離去的終該離去
程志氣有些氣惱地喊道：“姐姐！”
程窗蹲在了地上，肩膀抖動得尤為厲害。那個沉默且溫柔的程窗哭了。
程高興卻點點頭，勉強露出一絲微笑說：“挺好的挺好的。這也算是父子連心。她是你的女兒，你帶她走吧。也只有她是你的女兒，你算時間就知道了。”
“剩下兩個孩子不是？"何先生的聲音裏透着些失落。
“不是，他們是……我和別人生的。”程高興冷冷地說道。
“好，很好。你很好。”何先生明知當年是自己負了她，但聽到她親口承認說是同別人生的孩子，胸口還是有些隐隐作痛，但想到自己這般自私，也有些暗怪自己。他對程窗招招手，說：“孩子，你過來。”
程窗有些不知所措，慌亂地回頭看了看程高興，踱着小步慢慢向何先生走去，低着頭，小小聲說道：“媽媽……我……我想讀書……”
程志氣有些憤怒地揮舞着小拳頭，說道：“姐姐，你怎麽可以這樣，你在這裏也可以繼續讀書啊，你不是都當上班長了嗎？姐姐，你和我們在一起啊，你怎麽可以離開媽媽？”
程窗的眼裏含着淚水，嘴巴張了一張，欲言又止。
程茶幾覺得自己這個時候就像一個局外人，不過，她年紀小，衆人都以為她是個什麽都不懂的小娃娃，也沒太顧及她。
只是程茶幾也沒有想到，那個給她細心喂粥的小姑娘，居然在這個時候做出了一個她覺得對于小孩子來說挺狠心的舉動。雖然，從大人的角度來思考，可能對她的未來會更好，可是，站在一個小女孩的角度來說，這樣的程窗是不是隐隐又有些決然呢。
何先生嘆了口氣，說道：“高興，當年是我對不起你，現在律法改了，雖然……雖然他們不是我的孩子，不過，我可以提供他們讀書、學習，一視同仁地對待他們，畢竟，這麽些年，你們都受苦了，如果不是我，你也不會……淪落……至此。我雖然，不能帶走你，但我會慢慢找人幫你離開貧民區，至少在市民區找個地方安身。你帶着孩子跟我走，好麽？”
“我不要，我才不要跟你走。我要跟麻麻在一起。而且就要待在這裏，哪裏也不去！”程志氣大聲嚷嚷道。
何先生見程志氣脾氣倔強，和程高興都是一副堅定不走的神情，便蹲了下來，對着程茶幾說道：“小妹妹，你要不要和叔叔走，叔叔可以……給你很多書、很多洋娃娃，天天可以吃很多好吃的。”
程茶幾歪着腦袋，心裏忍不住哼了一聲，負心漢，還想用好吃的來誘惑她，好吧，她剛剛因為好吃的三個字，差點流下了口水，但她還是堅定地站在程高興這邊，雖然，她還沒弄清事情的原委。程茶幾搖了搖頭，說：“那可以帶着媽媽走嗎？”
“……暫時，還不可以，因為……因為很多大人的原因。”他摸了摸程茶幾的小腦袋，頭發細軟，可惜有些發黃，真是個可憐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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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就不要跟叔叔走了，我離開媽媽，媽媽會傷心的。”程茶幾一板一眼地說道。
程志氣在一旁猛的大力鼓掌：“妹妹你說得對，妹妹好懂道理！妹妹要說的就是我要說的。”
“你們那樣的教育就真的好麽？你們只會算計別人、瞧不起別人，至少我的孩子，正義、善良。”這也許是，程茶幾重生以後，聽到程高興說的最有道理的一句話，這時候，她是真的覺得程高興是個偉大的母親。
何先生原本是個高大的人，但在程高興這句話的震懾下，只是嗫嚅道："也好，只是，你随時，可以把孩子送過來。我不會食言的。”
他後邊的老管家，輕輕拉了拉他的袖子，道：“老爺。”
何先生擡起手，示意管家不要再說，道："我意已決，誠然，我現在沒有辦法帶你回去。但這已經是我盡最大努力，所能為你做的事情了。我先帶她走，這封信你留着，你什麽時候拿着它都可以來找我。還有這筆錢，你收下，我知道你心氣高，但就算為了給兩個孩子添添衣裳，你也要收下。”
他這般說話，但程高興想發作卻有些發作不起來，但看着對方似乎依舊平靜的神色，程高興還是忍不住接過錢惡狠狠地撒在了空中，然後取出一把掃帚，就往何先生身上舞去，大喊道：“何厚烨，你滾，你給我滾，你們都給我滾！”
何厚烨身旁的人自然都是護住他，有個人被程高興的鐵掃帚給打痛了，低聲說道：“老爺，我們快走吧，我看這女人，八成是瘋了。老爺。”
何厚烨俊眸一冷，狠狠地盯了那人一眼，依舊是神色淡淡地看着程高興，道：“高興，我知道你這些年的苦楚才把你逼成了這樣，這些都怪我，不怪你。我只能對你說一句，對不起。”
程高興等他的這句對不起等了許多年，此刻聽他這樣說來，心裏激憤，坐在地上嚎啕大哭了起來，似是要把心裏的委屈都哭出來。
何厚烨眸色一暗，但還是帶起手套，又拉了拉帽檐，牽起程窗的手，說道：“我們，走了。”
程窗的眼淚不斷地湧出來。但她還是慢慢跟着何先生往外走，雖然她的臉一直看着程高興三人。
“姐姐，你是個壞人，你是個壞人……”程志氣又哭又喊，如果不是有人拉住了他，恐怕他會緊緊抓住程窗。
程茶幾看着這出可謂人間慘劇的事情在面前上演，忍不住邁開小短腿往前走了幾步，說道：“姐姐，你要好好照顧自己。我和哥哥會好好照顧媽媽的。姐姐你不要哭，我們會好好的。”
何先生被程茶幾這早熟的話語給楞住了，這個小女孩，不過五六歲光景，說起話來還是奶娃娃的腔調，可是她既沒有歇斯底裏地哇哇大哭也沒有因為自己方才說有好吃的就跟着自己跑，她雖然未必明事理，但可見本性之純良，想到自己家中那任性的小女兒，他不禁搖了搖頭。只覺程高興說的也許沒有錯，她教育出來的孩子至少正直、善良，而在何家的孩子，不是陰郁便是任性，都是被金錢權勢迷了眼啊。自己當年何嘗不是如此呢，所以這個帶回來的孩子，自己一定要好好教育。
程窗跟着何厚烨坐上了車，程窗埋着頭，沒有再看衆人一眼。
何厚烨嘆了一口氣，對着程茶幾擺擺手，道：“小妹妹，我們走了。再見。再見。再見。”
程茶幾知道，他後面的幾聲再見，是對着程高興說的。她回頭看程高興，雖然已經站了起來，但明顯站立不穩。
等車隊開走，老秦頭一拍大腿道：“有錢人真不是好東西。而且果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女，你看，這兩個孩子多好，哎呀，不過窗窗平常還真看不出來，那麽孝順那麽好的一個孩子，怎麽就跟着他們走了呢。”
程高興理了理頭發，道：“別……別說了，這樣也好，這樣也好。”
程窗走的這一天，下起了瓢潑大雨。程家原本安上的窗玻璃又碎了一地，程高興緊緊地摟着兩個孩子睡在鋪板上，程志氣也許是因為太累，早已睡着了，可是程茶幾，畢竟有顆大人的敏感的心，她感覺程高興心裏憋着千萬句話，卻始終無人傾訴。這些故事，莫說是她現在的模樣，就是原先的她，也無力去解決，她只能依偎着程高興，給她小小的撫慰。
在那個風雨飄搖的夜晚，程茶幾聽見程高興一直在小聲地念叨：“你說，我是不是個自私的人呀，我是不是個自私的媽媽呀，況且你們還……明明可以讓孩子有更好的機會，可是我偏偏想要孩子留在我身邊。我是不是太自私呀，我都沒法讓他們讀好學校，吃好東西，他們跟着我也是可憐。可是，那個何家，也是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呀，我的孩子這麽好，去了那可怎麽辦呀，怎麽辦。但是，孩子，跟着我，又能好到哪裏去呢。”
程茶幾小小聲地說道：“媽媽，沒事的。沒事的，還有我在呢。”
程高興沒想到她還沒睡着，見她還醒着，慌忙閉上了嘴。她雖然看不清小女兒臉上的神色，但此刻她的話卻像一股暖流般，暖暖地流入了她的心田。
這件事情的第二天，程高興就開始收拾程家很少但很瑣碎的家當。
她決定搬家，她實在太害怕再次被找到了，也太害怕分別。
“志氣，幫妹妹收拾東西，媽媽忙不過來。”
程志氣依舊陰沉着一張臉，囔囔道：“媽媽，姐姐就是個叛徒，姐姐曾經親口說過，我們幾個人永遠不分開的。媽媽，姐姐是個大騙子，大騙子。”
“不許這麽說你姐姐。也不許你再提了。”程高興摔了手中的腌菜罐，她習慣性地操起擀面杖，可是看到程志氣那一張氣鼓鼓的臉，不知道為何，卻怎麽也下不了手。
“別嘴碎，快收拾東西。”
“妹妹都懂的道理，姐姐卻不懂。”
“你還敢說！”
……
搬家，對于程家來說，其實就是從一個山腳，搬到另一座山的山腳。
除了老秦頭，程高興誰也沒有告訴。
程茶幾頗為害怕眼下的狀況，程高興既沒有高興，也沒有不高興，既不打人，也不說話，她就一路默默的，像有無盡的心事。
任她程茶幾，無數遍的賣萌，也只是讓程高興勉強笑笑。
“媽媽，你看，我像不像小兔兔。”
“如果你不在我身邊，會有很多小兔兔。”
“媽媽，我已經會寫很多字了哦。”
“如果你不在我身邊，會學會更多字，外國字也會學會。”
“媽媽，我不去學校也可以的，只要最後讀個一兩年能直接去考試就行。”
“你個小娃娃，懂個什麽？！”
程高興偶爾說話，也只是用低沉的嗓音在懶懶地回複着程茶幾。
而程志氣，則還在氣惱程窗的離開。原本被程茶幾封為話唠的程志氣，居然也是一路沉默。原本稚氣的孩子，眼睛裏多了憂傷與成熟。
作者有話要說：額。。小姑娘确實黑化了。其實，從生存角度出發，我覺得，也算可以理解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