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事實上, 江沉閣并非手無寸鐵。
黑蛟卷起的漩渦即将襲向後方的他們時,古雪拼着丹田破碎,高速調動靈力, 彈出一串又一串的音符, 才在距離鼻尖毫厘之間将黑蛟的漩渦攪亂。
古雪丹田空虛, 眼前發黑。
而黑蛟亦在打量,到底是怎樣的人竟能化解它的攻勢。它游到古雪的身前, 低下腦袋,黑漆漆的眼睛盯着她半晌,張開血盆大口就要将脫力的古雪吞下。
然而,古雪的身上迸發出一陣強烈的白光, 灼傷黑蛟。
這一幕自然是落在江沉閣眼中, 莫非那就是傳說中的天道氣運,默默地庇佑天道之子。
黑蛟又驚又懼地退後, 接着又試探性地用尾端擊打在她的背部。
黑蛟的尾巴如同一個碩大的鐵錘,錘在古雪的脊背,她頓時口吐鮮血。
見那白光沒有再度出現, 黑蛟放心地用尾巴卷起古雪, 盤旋在祭壇上。
它輕輕地将幾乎昏迷, 但尚有一絲意識的古雪放在千年蚌母上,像是發現什麽奇珍異寶般。
江沉閣暗中輕嘲, 無愧是女主,身有天道氣運護體,在兇殘的黑蛟面前都能化險為夷。
她并不打算逃,一是黑蛟放過古雪卻不會放過他們, 二則是為了天道派發的任務, 200點善緣值, 天知道那是多麽大的誘惑。完不成任務,她也是活不了的,倒不如拼一把。
紫色的衣裙在水中若魚尾飄動,星玄拽住即将迎敵的她的手,從自己腹部藍色的魚尾上硬生生拔下一塊鱗片,放進她的手中,“星玄等你回來,那時,你一定要告訴星玄你的名字。”星玄會努力讓你看到我的真心。
江沉閣被硬塞了一個東西,只見那鱗片根本不像魚鱗,只有指甲蓋大小,卻散發出五彩的光,比最珍貴的珍珠玉石還耀眼。
既然是送她的,那她就不拒絕了,她也愛一些美好之物。将鱗片随意塞在胸口,見星玄對自己的名字這麽執着,那她就告訴他好了。
“江沉閣。”三個字傳入耳,再看去,紫色的麗影已經瞬息間遠在十丈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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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你竟然把心鱗送給了她!”一旁游來的星塵震驚道。
心鱗是鲛人與生俱來最重要的鱗片,普通鲛人的心鱗就已經是世間起死回生的良藥,更別談他們留着皇族血脈的心鱗。星玄将心鱗贈給江沉閣,無異于贈給她第二條性命。
黑蛟将古雪放在千年蚌母上,便看向迎來的人。
江沉閣一襲紫衣紗裙襯得她風情萬種,黑蛟低下頭顱,碩大的眼睛細細打量她,她見到自己居然不會害怕,沒有和其他的鲛人魚類一樣四散而逃?
那是一種如蜉蝣渺小和蒼穹巨大的強烈對比,但江沉閣施施然漂浮在随時能一口吞下她的黑蛟前,仿佛面對的不是洞虛期的大妖而是一條小蛇。
當然,她亦輕松地說:“小蛇,我們是不是在哪裏見過?”
遠遠瞧着她就覺得熟悉,現下離得近了,熟悉感更為濃烈。
似乎,仙界裏的确有那麽一個人喜歡養些靈寵異獸,裏面就有一條通體墨玉的小蛇。
黑蛟一聽,也覺得心裏浮起一絲熟悉,仿佛在哪裏見過她。
就是現在,江沉閣抓住它分神的一瞬,動用瞳術,黑蛟黑黝黝的眼瞳變得呆滞。
抓住随水漂浮的鲛人士兵的武器,江沉閣以雷霆之勢,刺向黑蛟。
鋒利的三叉戟刺入黑蛟的眼睛,黑蛟因劇烈的疼痛而掙紮,濃墨般黑色的鮮血湧出攪渾了海水,星玄等人再也看不清江沉閣的身影。
黑蛟被痛醒,江沉閣出手狠辣,專挑它的薄弱之處攻擊,黑蛟失去一個招子,登時比之前十倍百倍地狂暴起來。
它仰頭嘶吼,令人驚魂喪魄的一幕出現了——只見不計其數的生靈魂魄從它的口中逸出,那些曾經被黑蛟吞噬的鲛人、異獸,都化作一個又一個黑色鬼影朝江沉閣一窩蜂湧來。
江沉閣迷失在黑蛟的黑血中,後背的寒毛像有預感一樣倒豎,一個鬼影咬向她的脖頸。
“铛——”鬼影咬在她脖頸的鐵鏈上,江沉閣從未如此慶幸束縛了自己三千年的鏈子,竟在生死攸關之際救自己一命。
她狠狠将那個鬼影擊碎,雖然死得無辜,但死後卻成為走狗,也不怪她來給他們超度了。
然而,江沉閣解決得了一個鬼影,卻解決不了成千上萬的鬼影,她撐起結界,被隔絕在外的鬼影不斷敲打着結界,露出白涔涔的牙齒,妄圖分食她的血肉。
江沉閣陷入絕境,一時竟別無他法。更糟糕的是,方才襲擊她的鬼影雖然沒有傷到她,但咬斷了她挂在脖子上的避水珠。
只要身前的結界一破,她沒被咬死,也要被淹死。
真的要死了麽?江沉閣回想自己曾在爛泥污濁中趟過,曾在荊棘密布中滾過,即使傷痕累累、性命垂危 ,她何曾放棄過,若是放棄了,她也就不是修真界飛升的第一人——江沉閣!
“轟”地一下,以江沉閣為中心,結界陡然爆炸,那些扒拉在結界外的鬼影都被炸得粉碎。
江沉閣被爆炸的水流沖擊得離黑蛟三丈開外,她屏住呼吸,眼看餘下的鬼影排山倒海地襲來,手中再無寸鐵,幹脆揮舞起手腕上的鐵鏈,恍若鞭子般打在鬼影身上,直将他們打得魂飛魄散。
随着一次又一次抵抗,胸中的氧氣也在急劇消耗,漸漸地她頭腦發昏,胸口憋痛。
她強作精神,再這樣下去,她會活活憋死,眼神凜冽看向不遠處張口釋放源源不斷鬼影的黑蛟,不如拼一把!
江沉閣身軀化作箭矢,急速向黑蛟的口中射去,黑蛟完全激發了她的好鬥欲,眼下,他們已經是不死不休!
就在江沉閣迎上鬼影,淹沒在其中的時候,一只手拽住她,紫色的霧氣彌漫,被霧氣沾染的鬼影立刻慘叫着消散。
江沉閣一驚,害怕黑蛟又出什麽奇怪的招數,竟然能頃刻間令人煙消雲散,駭得洩出氣息,一連串的氣泡從口中冒出,本就不多的氧氣也消耗殆盡。
臉上在戰鬥中搖搖欲墜的面紗被扯開,轉而覆上兩瓣柔軟的唇瓣,緩緩地為其渡氣。
江沉閣大驚失色,大睜着眼看着眼前的少年,他的單照早就被海水沖散,左眼下的淚痣卻不會認錯。
心跳恍惚漏了一拍,完了,掉馬了!
但江沉閣不得不為了活下去,去汲取他口中珍貴的氧氣,而他看向她的眼中似乎也沒有預料之中的激憤恨意,反而是她曾經熟悉的深深情意。
“夠了。”江沉閣抽離,唇語道。
她心情複雜,沒想到白曛會不管不顧,在沒有避水珠傍身的情況下,來救自己。
江沉閣不願多想,即使那真心□□裸地擺在她的面前,她寧願相信白曛是來救古雪的,而非一個身為工具人女配的自己,否則她不知道該抱着怎樣的心情去向他複仇。
明明,是他先抛棄自己的不是麽?是他在自己瀕死之際,拒之門外。
所以,她對他冷漠,又有什麽錯?如果不是好感值的原因,她恐怕根本不會再向他施舍一個眼神。
想通後,江沉閣通身燃起無形的黑色的烈焰,她面無表情,黑瞳若死水平靜無瀾,但只會令人覺得那平靜下将會是無法承受的澎湃洶湧。
躺在千年蚌母上,受蚌母中龍珠渾厚氣息滋補而緩緩蘇醒的古雪,她擡起眼皮,見到的便是一輩子都難以忘懷的情形。
紫衣婀娜的女子從身軀中拔出一柄三尺長的玄冷利劍,她整個人散發出的黑色氣場與黑蛟相比過之而無不及,手中的劍似斬盡世間妖邪,亦能斬殺陰司閻羅,黑焰燃燒,連海水都不能撲滅。
黑蛟在這一瞬間知曉何為害怕,它想逃,逃回天宮裏君上的懷裏,再也不要在水底守什麽龍珠,等什麽人了。
白曛大為震驚,據他所知,她一身媚骨,使得一手出神入化的攝魂瞳術,卻不知她亦有自己的本命法器,他對她竟知之甚少……
知曉江沉閣有本命武器的人一個巴掌都數得過來,其中被她一劍刺穿的霁光君算一個。
在合歡宗時,其他的師姐師妹門要麽選擇靈動飄逸的白練作法器,要麽選擇恣意潇灑的法扇,選擇長劍的也不在少數,但只有她選了一把男子重劍。
她見到焚身的第一眼就有種莫名的吸引和喜歡,好像這把劍本身就應該屬于她。可焚身是那般不羁,就連鍛造它的器宗大師都被焚身反噬,以血肉之身開刃。
焚身在世人眼裏是一把噬主的邪劍,就和合歡宗在世人眼裏是邪門歪道一樣,江沉閣覺得他們如此契合,就該是一對兒,于是将焚身契約。焚身是一把怪劍,沒有劍鞘,因為它以血肉之神為劍鞘,江沉閣毫不介意地将自己作為劍鞘,用自己的血氣哺喂焚身。
但,在三千年的一戰中,她被打成重傷,焚身也不知所終,如今在她體內的不過是和焚身留下的牽絆,但這牽絆化作的劍影,足以收拾掉眼前的小蛇。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