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江沉閣一襲藕色的衣裙, 不施粉黛,不戴金玉,在濛濛日光下依然有一層柔暈鍍在她身上, 一路行來引得藥宗弟子竊竊私語。
“我們宗門何時出了一個長得這般好看的人?”
“看她出來的方向似乎是從毒門那邊出來的。”
“何止, 似乎還是從水雲居來的……”
“那她和白長老……”
連璧心急如焚, 走在前面帶路,也沒有心力管那些弟子的流言蜚語。
江沉閣卻在後面施施然地走着, 似乎在打量藥宗的布局。
他們二人離去,恰好有兩個身穿八卦紋門派服的修士詢問帶路的弟子。
“咦,那人是誰?”
引路弟子:“和二位道君一樣是來藥宗看病的。”頓了頓,他壓低聲音補充道, “不過她又有些不同, 是我們長老帶來的人。”
兩位八卦紋門派服的弟子互相對了一個眼神,彼此眼中都有一絲驚訝。
還沒踏進曝室的門, 就聽到一下又一下的鞭子落在血肉上,響起令人牙酸的聲音。
連璧一震,眼角頃刻就紅了, “宗主真的對長老用刑了!”
江沉閣忍不住問:“怎麽?你們宗主平日對白曛很好?”
連璧看向她冷嘲道:“江姑娘是一點都不關心長老嗎?誰人不知我們宗主的親妹妹是長老的母親, 長老自幼身體不好, 從小在藥宗養着,不得不遠離父母, 宗主自然待他如同己出。”
江沉閣眯眼細細想來,她好像的确有點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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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連璧自知曉她真實的身份後就各種言語諷刺,她也不是大好人, 能容忍下他一而再再二三地針鋒相對。
“我與白曛的事與你有何幹系?你若是為他抱不平, 也沒有那個資格。”
她冷冰冰地甩下一句話就走進曝室, 震得連璧愣在原地。
曝室光線昏暗,清冷石板上空落落的沒有任何擺設,四周牆壁無窗只有一些閃着金光的符印,結成的陣法壓制修士的靈力,如同廢人。
藥宗犯錯的弟子都會被關在曝室,按照嚴重性來決定禁閉的時長。
在曝室裏面,他們沒有靈力傍身,不能辟谷忍受饑渴,加之黑暗侵蝕精神,失去自由,沒有誰不對曝室的懲罰而害怕。
單薄卻不瘦弱的少年挺直腰背,任那帶刺的鞭子抽打在身上,帶起細碎的血肉,他都沒有痛呼一聲。
須發皆白的藥宗宗主,手拿帶血的鞭子,痛心道:“是我平時太慣着你了,你竟把龍髓草拿給外人用?還為了那個外人而壞了藥宗的規矩。白曛,你可知錯!”
白曛一聲不吭,直到門外僅有的陽光被人影擋住,才引得他側目,看到那個身穿自己精挑細選的藕色衣裝的人才松開緊的唇,似啼血一般,被咬出的血從唇滑下,顯得臉色更加蒼白。
“你怎麽來了?”他懵然問,看到趕來的連璧頓悟後,蒼白的臉色陰沉下來。
連璧到底知不知道,把她帶到宗主面前,自己是無事了,但阿閣能不能在盛怒的宗主面前全身而退就難說了,他是将她往火坑裏推。
連璧不敢看白曛,一進來就垂頭盯着地板。
“就是你?讓他不惜忤逆本宗主,破壞宗門規矩,都要救你?”
白宗主境界凝滞不前,他已經吃過一次延年益壽丹,若再不能突破境界,能不能活過一百年都難說。他查遍藥宗古籍,只有煉出上品的破境丹服下,才有望突破,恰恰龍髓草就是上品破境丹最麻煩最重要的藥引。
為了這一株龍髓草他找了三百年,亦等了三百年,眼看到手,卻被他的親侄子拿去給外人用,他怎能不氣!
白宗主正在氣頭上,手裏的鞭子就蘊含強大的力道揮向江沉閣。
“不!”白曛想以身相護,卻膝蓋一軟,摔倒在地上。
她還未恢複,怎麽接得下宗主的飽含怒氣的一招?
鞭子揮在江沉閣面門時,像被什麽阻擋,再也不能落下,凝在空中一瞬後被卸去力道軟綿綿地墜下。
白宗主一愣,高手之間過招,往往一招就知深淺,這女子不簡單,怪不得能引起曛兒的注意。
他的怒氣沖淡幾分,眼下也打量起江沉閣,居然比他那年輕時曾豔驚青州府的親妹妹風姿更倩媚。
論樣貌顏值,江沉閣從來就沒有輸過。
“擅自用你龍髓草的是白曛,我也是方才知曉。”江沉閣面色不善,一進門就被打一鞭子,雖說沒落到自己身上,也都是靠她自身實力強悍,誰還能語氣和善地交談?
白宗主一聽,氣得差點沒将鞭子捏碎,指着白曛怒道:“這就是你看中的女子?薄情無義,值得你真心相待?”
白曛忍住後背的疼痛,動作緩慢地直身跪起,絲毫不怨反而欣慰道:“值得,我欠她的……”
“你,你……”真是氣煞他。
“藥宗的人素有懸壺濟世,醫者仁心之稱,白宗主也是醫門的人,焉能不知?彼時我受傷垂危,礙于條件有限,白曛将龍髓草拿來救命,只不過是恪守貴派的宗旨。”江沉閣說得有理有據,倒令他挑不出絲毫錯處。
白曛見白宗主臉色沉沉,好歹是自己舅舅,德高望重的人最是看重顏面,他只好出聲制止:“別說了……”
“我只是想讓白宗主知曉一件事,用你龍髓草的是白曛不是我,白曛你打也打了,罰也罰了,也該到此為止了。”她頓了頓,也覺得這樣反客為主不太好,于是補充道,“雖然龍髓草不是我所想的,但若白宗主需要我做什麽才能打消你的怒氣,我能做的一定會做到。”
白宗主胡須一揚,“哼,龍髓草還在你體內尚未完全吸收,若你放盡全身鮮血,本宗主便将此事揭過。”
江沉閣聽後反而笑了,“白宗主是不是欺人太盛,為了一株草,居然要我一條命。”放完血,她還有的活嗎?
白宗主不依不饒,“這可是你自己說的,只要你能辦到定會去做,本宗主哪裏有欺人太甚一說?”
江沉閣:……臭不要臉。
她能不能揍他一頓,拔掉他的胡須。
“夠了!”白曛厲聲打斷,但下一刻喉中便止不住地逸出咳嗽,“咳……宗主,錯在我,你只管罰我就好。連璧,你帶她走。”
連璧有些猶豫,沒有立刻上前。一旦他把江沉閣帶走,那麽承擔宗主全部怒火的只有長老。
正值躊躇時,一道女聲斜插進來。
江沉閣說:“白曛,我只同你說最後一句。”
白曛脊背一震,有一種莫名的預感,似乎她接下來要說的話不是他能承受的。
“白曛,我們之間早在三千年前就已經結束了,你現在這般又是演給誰看?以為我會被你感動嗎?”
她的話像一柄利刃插進他的心,即使被鞭打得後背血肉模糊的痛,他都能忍受,可為什麽僅僅一句話就令他心痛得無法呼吸。
江沉閣的目的是什麽?是韬光養晦上仙界找當初陷害她的狗屁神仙算賬,而不是和過往的前任糾纏不清。
她都想好了,白曛的好感值已經有十分之八,再加上完成任務所得的200善緣值,剛好圓滿,她再也沒有和他繼續糾纏的必要。
而他呢,在江沉閣眼裏就是一個完完全全的戀愛腦。怎麽可能為了一個女人不惜忤逆照顧自己的親舅舅,将親人的性命置之不理。
她是紅顏,但不是禍水。
在連璧和白宗主的驚愕中,江沉閣毫無留戀地走出曝室。
“天道,剩下的善緣值全部加給白曛。”
她踏過門檻,連璧嘶聲力竭地喊叫令她頓了一下,不由地轉過身。
只見昏暗的曝室裏,染血少年的身下冉冉升起一陣冰寒水霧,冰霧所到之處将他凍結,不出片刻,他便成了一個冰人。
白宗主也驚得丢開手裏的鞭子,走下來盤膝而坐在他身後,渾厚的靈力自他雙掌運起,卻絲毫不能溫暖白曛的身體。
“長老!長老!”連璧萬分後悔,他不該自作聰明将江沉閣帶來,妄圖分擔宗主的怒火讓長老好受一些,他根本想不到長老會用情至深,寧願一死,也不想她受到傷害,可值得嗎?為了一個薄情的女人值得嗎?
與此同時,江沉閣聽見靈識裏天道的回答:“指令失敗,善緣值至多只能加到十分之九,餘下的需宿主親身獲取。”
身邊一片潔白似雪的衣袂擦過,古雪沖入曝室,二話不說将七弦琴放在膝蓋上,談起雲水宗療傷琴曲。
連璧呆住:“古雪姑娘?你什麽時候醒的?”
“方才蘇醒便聽說白長老受罰,古雪以為其中有冤情便前來解釋。”她指尖彈奏不停,如佛音普渡的琴音瀉出,她正色道,“現在不是多說的時候,白長老心受震蕩,引發舊疾,我也只有彈靜心曲試一試,穩住他的病情。”
白宗主也不由高看了她一眼,沒想到小小年紀,在醫術的造詣上已經這麽高,若不是她已經是雲水宗的弟子,定要招攬她入自己門下。
只這一眼,就讓她看出了醺兒的沉疴。
連璧感激不盡,“多謝古姑娘救長老。”
這一刻,站在門外的江沉閣只覺得自己很多餘。
她唇角抿了抿,看到那個獻血染身的少年,還是走了回去。
作者有話說:
白·自作自受·曛:qaq喜歡江沉閣有錯嗎?!怎麽就是戀愛腦了呢?!
江沉閣:戀愛腦就是戀愛腦!
沉閣真的很不容易,她能管得住自己,但是卻管不住別人,一旦別人因為她出什麽事,因為外貌就會被人說是紅顏禍水,所有的鍋都得她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