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決心
那分明是十分平和、十分沉穩的聲音。
然而邵可在那一剎那，卻感動得想要落淚。
他不是最好的經紀人，從來不是。
笨拙地将手裏的咖啡遞到歐瓦手上，邵可悄悄地跑進廁所給Drew打電話：“Drew哥！是我，阿邵！……我明天……能過來你這裏問點問題嗎？……有空！？真是太好了！下次請你吃飯！”
挂了電話，邵可又興沖沖地再次按下通話鍵：“Lin姐！我是小可啦！這幾天有沒有時間幫我們家歐瓦做個造型？……哎哎，我知道您很忙，拜托了啦~！他演技真的很好，會紅的！……真的？！謝謝Lin姐！我就知道您最善良了~！”
連邵可自己都沒發現他真正的才能。
那不是做經紀人的手段，不是強硬的後臺和老道的經驗……而是他直爽的、令人好感倍增的性格。來到IK盛世娛樂不過短短1年時間，他已經可以和以不好相處出名的Drew談笑風生，讓‘難搞和技術成正比’的Lin姐輕易答應出手。
這些在娛樂圈沉澱了很多時日的人，哪裏看不出說話人是真心還是假意，漂亮話說得多了，他們的心也就早被磨得平平，可邵可是真的用朋友的方式對待他們，沒有利用，沒有任何考量，是實實在在的真心。
難得的真心。
那才是打動他們的東西。
同樣，那也是打動歐瓦的東西。
在最初見到邵可的那一秒，歐瓦看到的，邵可對自己的好感度，只比當初見到餘奶奶時低了0.3%！
所以那一句“你是我的經紀人”，沒有任何系統建模的成份，是用它曾經和科納、和萊蒂相處時的真切情緒說出口的。
*****
當邵可将歐瓦帶到Lin姐面前的時候，對方來來回回看了歐瓦的整整15分鐘。
“Lin姐，是不是有什麽問題啊！”邵可的手也學着在歐瓦身上摸來摸去，看得叫Lin姐的女人忍俊不禁：“小可，我這是在看他的體型，你在旁邊摸什麽啊，吃人家豆腐！”
邵可聞言幹咳一聲，理直氣壯：“我這不是向您學着點嘛！您這麽厲害，我學個一招半解就能笑傲江湖了！”
Lin姐又被逗得一笑：“行了吧你！倒是歐瓦你，我第一次看到這麽标準的身材！簡直是黃金比例分配的！這臉……”
她的眼睛好像一下子定住了，“你……你用的什麽化妝品！！”
歐瓦撓頭：“什麽…也沒用啊……”
機器人的人造皮膚，當然不存在任何瑕疵。
“……我都要嫉妒了。”Lin姐嘀咕了一句，轉手拍在歐瓦身上：“就沖你這臉和小可的面子，今兒造型包我身上了！”
歐瓦的臉壓根不用撲什麽粉，簡單讓上了點妝讓五官更立體了一點後Lin姐就不肯動手了：“再上妝就糟蹋這臉了！”
圈內數一數二的造型師不是白叫的，掰着歐瓦的身體轉了一圈，Lin姐從旁邊的衣架上挑出一件白T，上面是細碎的五彩裝飾性分割字母，顏色搭配得剛剛好，歐瓦穿上顯得有些松垮，Lin姐托腮考慮了一秒鐘又拿起一條亞光的橙黃色裝飾小皮帶給歐瓦系上，斜斜地扣在中間，又露出一大截。
下身是緊身的淡色牛仔褲，将歐瓦細瘦卻充滿了爆發力長腿完美地勾勒出來。
最後，是一根銀色的，嵌着藍寶石，作為點睛之筆的手鏈。
可以說就憑現在的外型，歐瓦完全可以擠進數一數二的男明星行列。
但娛樂圈不是那麽簡單，僅憑臉吃飯的。
一套5張的寫真效果出乎意料的好，Lin姐幫忙挑了其中最好的2張，看似漫不經心地說：“不要一下子5張放上去，觀衆會審美疲勞的，就2張，要保持神秘感，又不能讓人完全忽視，小可，你可是個正規經紀人，沒問題的吧？”
“當然！”口裏不甘示弱，卻着實沒什麽底氣的邵可悄悄地用記事本記下，心裏琢磨着繼續去向Drew取取經的事情。
事實上現在并沒有什麽需要邵可做的。
偶像劇《昨日》角色已經基本選定，制作方正式開始宣傳，而其中的男一號唐雨和男二號Carey才是人們争先談論的焦點，至于歐瓦……
雖然因為Carey的緣故讓它一時奪到了不少的關注，也收獲了第一批的粉絲，可人們總是健忘的，不出一個星期，‘Carey搶新人角色’這件事就被人們忘得七七八八了。
如果是略微有些手段的經紀人，或許倒是可以弄出點東西來，可邵可畢竟還太新，一年裏學到的東西也實在太為貧乏了。
4個月，30集的戲，劇組采用的是邊播邊拍的方式，這種方式有個好處：從收視率裏調整劇情。觀衆喜歡看什麽，不喜歡什麽；喜愛哪個角色，讨厭哪個角色……一目了然。
歐瓦的龍套經過吳導和編劇的協商，加了不少的戲份。
那是男主角的弟弟。
乖巧又認真。
實際上卻是個聰明，心思細膩的人。
第一個發現了反派的陰謀，為了保護哥哥以身範險，留下信號，最後被打昏。
邵可仔細看了劇本，雖然按照介紹來有很多的戲，可實際上如果分攤開來，每集出現的時間不超過2分半。
比龍套好了那麽一絲絲。
邵可在公司和制作方兩頭不停跑，總算是為歐瓦争取到了一個機會。
二次宣傳的時候打出“神秘IK盛世新人加盟”的旗號，吊足人們的胃口。
一個星期後正式放出歐瓦的宣傳照，用的便是讓Lin姐幫忙弄的造型照片，不俗的身高和令人好感倍增的俊朗容貌立刻引起了人們的關注。
《昨日》這部片子也很快被人們擺上熱議的話題榜。
一時間，唐雨、陳月琳、Carey、歐瓦這幾個名字頻頻出現。
女主角陳月琳的人氣并不比Carey少，而最令人驚訝的歐瓦這個新人，光憑着兩張劇照居然就收獲了不少的注視。
唐雨演技不差，一場戲下來被NG的次數雖然算不上少，可也跟得上老演員的步伐，吳導對此倒是相當滿意，但Carey就不同了。
他是靠臉吃飯的，加上EST的力捧才拿到這個角色，以前是演過幾個片子，但評價平平，收視一般，再加上他本人是有些張揚的性格，在片子裏卻要做出一幅深情款款默默等候的姿态，反差太大。
“停！給我停！Carey你怎麽回事？眼神溫柔一點不行嗎？還要我說幾遍！”吳導在第10次NG後皺緊了眉毛，不悅道：“你先去邊上好好想想怎麽演，其他人就位，我們先下一場！”
邵可緊張地把手裏的冰水遞給歐瓦：“小瓦小瓦，到你了哎！！我看好你的！加油！”
歐瓦接過水卻沒有喝，它滿足地吸了一口氣——今天的曝曬讓它的能量完全儲滿了。
吳導看到歐瓦稍稍一怔，低頭看了眼劇本，确實是輪到歐瓦的戲份了，希望不會讓他失望吧。
這一場和它對戲的人是陳月琳。
不同于上次試鏡時臨時拉過來當女主角的小演員，陳月琳清純的外貌就有足夠的殺傷力，就算是唐雨這樣見多了美女的，見到對方都會在心裏泛起一點波瀾，可歐瓦不會。
它只是一個機器人。
陳月琳從對方眼裏看到的，只有認真。
這令她對自己的魅力産生了一絲懷疑，還是……這個男人掩飾得太好了，不過，沒有關系……或許天王級別的人物對她這個程度的小明星不屑一顧，可對方只是個新人。
青澀又單純。
滿心滿意地以為自己可以爬到娛樂圈的頂峰，還存在着那些渺茫又可笑的期盼。
她見過不少，自己也是這麽走過來的，所以即使一時沒有琢磨透，也不放在心上。
這場戲歐瓦的鏡頭也不過十幾秒，女主來到男主的家，恰好碰見男主的弟弟，也就是歐瓦。
陳月琳不覺得這個片段有什麽難度。
用陌生的，好奇的眼光那麽一看，這場戲就過去了，她想。
她從來不認為一個新人會對自己産生什麽影響，直到歐瓦穿着簡單、純白色的襯衣走到她面前，禮貌又紳士，表情掌握得恰如其分不說，步子也不急不緩——帶着這家主人的輕閑，又不失對待客人的禮數。
“你是……來找哥哥嗎？”
陳月琳下意識地就回答：“是……他在嗎？”
等這句臺詞一說出口，她就知道——壞了！
這不是她應該說的臺詞！
剛才被歐瓦這麽一問，心裏居然閃過了一道緊張，腦子還沒轉過來，就在情急之下說了自己編造的臺詞。雖然吳導只是皺眉說了句重來，她卻只想找個地縫鑽進去！
就算周圍的人什麽都沒說，她也覺得實在是太丢臉了。
那麽簡單的一句臺詞，那麽簡單、沒有挑戰性的一場戲。
居然因為那個新人的鎮定而搞砸了！
一個女主角，居然被一個新人龍套帶走了節奏！！
她甚至覺得連暫時在一邊休息的唐雨，投過來的眼神都帶上了輕蔑，更不用提本就有幾分嚣張的Carey一聲不輕不重的笑聲了。
那一剎那，陳月琳的臉色難看到了極點，她飛快轉過頭調整好心态，臉上很快又帶了一抹羞意：“不好意思啊吳導，失誤了失誤了，剛剛看下新人小弟弟看入迷了呵呵……”
這樣的僞裝娛樂圈誰人都會，Carey也很快回味過自己那一聲笑的不妥，“月琳你別帶壞人家歐瓦啊，hold住！”
“當然當然！”嘴上這麽說着，陳月琳也放正了自己的心态，這下倒是沒再失誤，順順利利地一條過了。
不同于陳月琳此時心中的複雜，歐瓦心中卻如白駒過隙般演示着初次認識好友科納的場景。
那不是它自主去回想，而是在演戲的過程中忽然觸發的。
“喂喂喂！！你小子沒看見紅燈啊！穿什麽穿！”舉着兩只巨大機械手的交警機器人大大咧咧地攔住剛想過馬路的歐瓦：“罰款！”
因為在思考着工作而沒注意到紅綠燈的歐瓦愣愣地回答：“我……沒看到，不好意思啊。”
“廢話什麽呢小子！叫你罰款沒聽見啊！”交警機器人似乎不打算放過它，一雙電子眼不停地閃爍着，“交錢，走人！”
“可是……我忘帶了。”歐瓦讪讪開口。
沒想到對方忽然樂了：“嗬，那你留下個通訊號，過幾天再來給我怎麽樣？”
這種情況它作為新的交警不是第一次遇見，思量着這樣放對方一馬，換個頭腦清晰點的都能明白過來這‘走吧走吧，不用你掏錢了’的意思，可是性格缺陷為一根筋的歐瓦卻沒有領悟到。
它認認真真地将記下對方的通訊號碼，并在第二天的同一時間一分不少地把錢交了上去。
對方是第一次碰到這麽有趣的機器人同伴，又或許交警這個崗位實在太寂寞了，對方拉着歐瓦聊了整整一個多小時。
臨走的時候，批着交警外漆的機器人沖歐瓦使勁揮着那兩個大爪子：“喂，下次再聊啊！別忘了！”
認真的性格令歐瓦答應下後就沒再忘記。
而那個大大咧咧性格毛躁的交警機器人的名字，它也牢牢地記在了心上。
“兄弟我叫科納，你叫啥啊？”
……
那些，原本應該是被拟人系統設置為逐步模糊的回憶，居然在演戲的那一剎那，瞬間如潮水一般湧了上來，讓歐瓦的心頭不住顫動的同時，産生了一個幾乎是不可能完成的願望。
它想要回去！
回到那個有它的同伴、有他的回憶的未來！
或許它們已經全數被銷毀，或許機器人已經滅亡，但對于歐瓦來說，不論是哪裏，都一樣是一個人偷偷地活着。
許久沒有跳動過的心髒模拟器又開始運作，歐瓦感覺到心頭一陣火熱，原本僅僅是“慢慢成為明星，完成科納的願望”這樣的目标一下子被放到了最前面。
短短幾秒鐘，歐瓦已然下定了決心。
它要，回到它原本的世界。
即使死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