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車開到山腳的時候, 江寶晨收到了Mya轉賬來的五萬塊,還附着一張有周曉瓊道歉和轉賬的截圖,證明這筆錢的确是周曉瓊出的。

江寶晨把錢收下,想了想, 仍然在記進自己收入小賬本和捐出去之間猶豫不決。

前方信號燈, 賀靳林轉頭看江寶晨。

在酒店大堂說的那番話, 其實是故意說給顧晔聽的, 但剛剛說走就走, 想要帶江寶晨去看大瀑布卻是真的。

只要江寶晨願意去。

這筆錢, 嚴格來說不是他的勞務所得……

唉。

江寶晨支着下巴, 看向車窗外。

突然系統跳出一條推送。

周曉瓊發了一條道歉的星博, 內容是向同公司一位師兄道歉, 承認是自己聽信旁人挑唆、口不擇言, 對其造成了極大的心靈傷害, 以後一定會更加約束自己,不再對不了解的人或者事妄下評論。并且強調惡語傷人六月寒, 呼籲大家不要學他一樣聽信片面之詞,導致犯下重大錯誤。

江寶晨看了兩遍, 看着看着忍不住就想起了顧晔。

“大賀,我們還是回去吧。”

賀靳林握方向盤的手用力了些,語氣卻平靜, “不去玩了?”

“嗯,還有很多事沒做呢。”江寶晨嘆了口氣關掉手機,放低副駕駛座的椅背, 躺下來。

時隔多年, 他再一次明顯的感覺到了累的情緒。

江寶晨在車上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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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靳林看出江寶晨心情不好, 當然也不可能放他一個人回家, 在高速的服務區區裏停着,等人醒來,就一起下車去買熱乎的吃食墊肚子,之後又開了幾個小時回到H市,天正好黑了,就去吃晚餐。

吃完法餐,賀靳林又帶江寶晨去游戲城。

江寶晨孩子心性,吃飽睡足,幾個小時游戲後,眉宇間已經看不出半分愁容。

賀靳林這才放心下來,把人帶到自己買在附近的住所。

賀靳林的豪華大平層,江寶晨已經來過很多次了。

這裏還有他的換洗衣服。

洗完澡,江寶晨就穿着睡衣坐在卧室的陽臺內側,意大利地毯又軟又厚,他盤腿坐着,擡頭看外面天空的滿天繁星,直到視線被一塊蓋下來的大毛巾遮住,他發出一聲不滿的“唔”。

賀靳林說:“又不把頭發擦幹。”

江寶晨辯駁:“我有擦!”

“但沒擦幹。”賀靳林在他身後坐下,一條腿屈起。

比Omega體型大了兩號的他,只要伸出手臂、就能把人完全攏抱進懷裏,能低頭嗅Omega沐浴過後,身上那因為自然和放松而散發出來的芋艿信息素。

淡淡的,顯得很乖。

他喉結滾動,什麽都沒做,只專注毛巾下細細柔軟的發,慢慢擦拭。

顧晔也驅車幾個小時。

終于抵達H省J市的一個偏遠的小鎮。

他來到曾經就讀的高中學校,看到教學樓建築已經被改成行政中心。

記憶中那條起早貪黑走上下學的路,似乎也變得擁擠、連多容納兩輛車都勉強。

顧晔沒想過自己會撲一場空。

周圍路燈還算明亮,卻個能問話的人都沒有。

他下了車,走到大門口。

裏面一盞燈都沒有亮,該下班的人早就下班了。

顧晔又看向大門旁邊獨立的小小鐵栅欄門。

也上着鎖。

記憶中,每周三他都會戴着紅袖章站這,江小少爺從頭到尾的翻找校牌,最後找不到,就撲過來抱住他的手,仰頭撒嬌:“一定落在教室裏了!顧晔,你就放我進去嘛~~只這一次,我下次絕對不會再忘記掉!”

他不是沒看穿江寶晨的小伎倆,但他不會徇私枉法。

他不答應。

江寶晨就跟着站在校門口“罰站”。

直到早自習快響鈴,他們兩個才一起走回教室。

每個星期,江寶晨只有星期三這天會忘記帶校牌。

風雨無阻。

于是下雨了,他的雨傘得給嬌氣的江小少爺分走一大半。

下雪了,江小少爺細細暖暖的手指,又會偷偷的抓住他指尖,再把手套上方的翻蓋拿下來藏住兩人的手指。

他不抽開。

對江寶晨的接觸,他已經從一開始的厭惡和排斥,變得麻木、無動于衷。

顧晔一直明白,小不忍則亂大謀。

他告訴自己這只是一場各取所需的交易,他當富家小少爺高中生涯裏的打發無聊的消遣,小少爺就當他用來離開狼藉一片的現有生活的登高梯。

交易的意義,一旦達成,兩不相欠。

所以,在拿到那個放着出國交換推薦信和機票的信封後,江寶晨再一次握住他的手時,他回握了上去。

江寶晨僵住了。

原本就是兩個人并排走,他回頭看,看到夕陽落在江寶晨那張過分精致漂亮的臉上,黑白分明的杏眸瞪很大,裏面全是流光四溢的晚霞,嘴巴也張大,完全是不敢置信到無法思考的震驚模樣。

“顧,顧晔……”

“嗯。”他應着江寶晨,看着江寶晨。

“是……是是是我想的那個意思嗎?!”江寶晨咽了下口水,片刻後,大概對答案很自信了,就在他面前興奮的跳起來,“是不是!是不是!顧晔是不是!”

他反問江寶晨道:“你覺得呢?”

他問完笑起來,為自己得償所願,為自己馬上就能離開早就忍夠了的一切去開啓新人生。

江寶晨的反應卻是呆呆看他,然後低下頭去,比晚霞還紅的耳朵染到了脖頸,染上Omega最柔軟最敏感的那一處腺體。

然後,悄悄将互相握着的手張開,五指分別穿進他的手指間。

等十指一一對扣後,江寶晨再仰頭,漂亮的眼裏寫滿跟他一直以來的熱情主動大相徑庭的羞澀和期待,小聲說:“所、所以,我們要親親麽……”

江寶晨說着,踮起腳湊近,擡起下巴,閉上眼。

他看着江寶晨。

小Omega在等待一個吻。

那麽漂亮,那麽坦誠,可是,卻是一個天生順從返祖現象,奉信息素契合度為圭臬、不以為恥反以為榮,溫室嬌養出的富貴花。

江寶晨應該找一個願意養個乖巧漂亮或者張揚可愛的小妻子的有錢人Alpha。

一個大男子主義,一個生孩子的生育機器。

不需要開化。

就那麽被信息素陷阱欺騙,來一場自以為天作之合的婚姻,再繁衍下一代。

一代代。

周而複始。

愚不可及。

“顧晔?”踮着腳緊張又期待的Omega遲遲等不到親吻,疑惑的睜開了眼。

——“你好?”

顧晔喉結一動,什麽學校、夕陽,漂亮可人的Omega,頃刻間化為烏有。

他心中莫名悵然,然後轉頭看向發聲處。

來人是一位白發蒼蒼的老爺爺。

十年。

滄海桑田,物是人非。

老人不認得他,他卻認得老人十年前是小鎮的鎮長,家就住在學校附近。

“行政中心白天九點上班,下午四點半就下班走人了。”鎮長說:“年輕人你,不是本地的吧,來辦什麽事啊?”

“老先生,這裏以前不是一所高中嗎?”

“噢,早搬去鎮中心啦!”

“學校校長還是當初那個吧。”

“哪個當初啊?高中學校的校長都換好幾個啦!貪污進去了一個,升遷了一個,後來……數不清了,你問這個幹什麽?”

“沒事,只是想起來路過來看看。”

顧晔知道江寶晨不會撒謊,也不必為這種事撒謊。

而他如果真的想要知道真相,大可以讓錢元去查,不管是校長的去向還是聯系方式都能很快拿到手,根本不需要他親自開幾個小時的車來到這樣偏僻的小鎮,還撲一趟空。

可是他管不住了自己。

那一腳油門下去,如果方向盤不打往這邊來,就已經追着賀靳林的車子去了。

追上去幹什麽?

顧晔知道有什麽失控了,可怕的是,他清晰的、明顯的感覺到那種失控。

一點點。

讓他沉浸在陌生的情緒中,感受到了前所未有過的煎熬。

是後悔,可他不後悔。

是嫉妒,又不太像。

他就空落落的,想到江寶晨時會空,想要看到他,看到他的時候想碰一碰,觸碰到了又不滿足,他希望江寶晨能睜開眼沖自己笑,再用親昵的語氣說一些話。別表現的很陌生,也別表現的太刻意,不要在生氣也不要做作。

就沖他笑,喊一聲顧晔。

可能就是這點奇怪的執念讓他無法釋懷。

等什麽時候江寶晨這樣做了,他心裏的那點不甘和郁結就會随風消散。

顧晔不做沒效率的事,既然來了,當然不會空手而回。

想要找一個人,最方便的地方就是派出所。

果然,在他提供了具體的身份信息後,民警很快把人的聯系方式找出來。

校長因為貪污進去過幾年,現在不在小鎮裏,搬去了城市裏。

他對江家的事記憶猶深,也頗有怨言,覺得當初就是江建城給的太多了才導致自己起貪念犯了法。

問起交換生的事,校長也将自己所知如實相告。

國外的學校和名額都是江建城安排的,他只負責告訴學生們有這麽個機會,本來出國後的開銷要學生自己出,但江小少爺央求他在海外開個戶,那之後,他幾乎每個月都會收到彙款短信提示,有時候一個月一次,有時候一個月兩三次,金額也都不等,幾千幾萬都有。

不過江家倒臺後,他就再沒有收到那些短信。

顧晔道謝後挂掉電話,再向民警們道謝。

離開派出所,顧晔在街口燒餅店花一百買了十個餅,讓老板烤好送去派出所,剩下的就當跑腿小費。

保時捷離開了小鎮。

省道沒有路燈。

顧晔車子開到半路停下來,前後都漆黑一片,只有兩束明亮的車子遠光燈照向陌生的、看不見盡頭的前路。

四周都是農田荒野。

降下車窗,迎面吹來一陣涼徹骨的夜風。

顧晔想起自己沒有親江寶晨,而是抽回了十指相扣的手,說:“你該回家了。”

江寶晨顯然有一點失望,不過很快重新笑起來,“那明天見呀顧晔!”

當時夕陽把人的影子拉得很長。

他看着江寶晨蹦蹦跳跳雀躍跑開的背影,看他走到司機打開的車門旁,回過頭來用力揮揮手。

他手插進口袋,見狀抽出來跟江寶晨示意了下。

江寶晨顯然很開心,原地跳起來大幅度的揮舞手臂,然後又拔腿重新跑回來。

像是一個活力十足的小炮仗。

Omega直直撞進他懷中。

他都退了兩小步。

“怎麽辦顧晔,我一點都不想回家,我好怕這是一場夢啊,等我明天上學你又不理我了……”小少爺又蹭着他胸口,在他懷裏深深吸了一口氣,再擡起頭,那雙烏黑明亮的眸子閃着狡黠,臉頰殷紅,“要不還是親一下吧,親一下吧顧晔求求了,這樣我就可以支撐一晚上了!”

“哎呀好吧,心急吃不了熱豆腐。”沒有得到他的回應,江寶晨又開始小聲自我安慰起來,“沒事沒事,慢慢來……不着急,離畢業還有半年呢。”

第二天,他提着一行李箱的書早早到機場。

好不容易在機場工作人員幫助下找到登機口,江寶晨的電話打來了,電話裏Omega一直在哭,哭顧晔你在哪,哭顧晔你來陪陪我,哭顧晔怎麽辦顧晔你來陪我你救救我……

他不知道江寶晨發生了什麽,讓江寶晨冷靜點,但那頭的手機被Alpha奪走。

Alpha聲音又急又怒,“顧晔,你立刻來中心醫院。寶寶他媽媽出車禍了,現在正在搶救,你TM馬上給我來中心醫院!你來陪他,不來我弄死你!”

出車禍在醫院搶救,有醫生,他去幹什麽?

至于陪,江寶晨身邊不是有賀靳林他們一群豪門Alpha哥哥嗎?

電話重新回到江寶晨手中。

江寶晨哽咽着一直哭,話也說不清楚,好像一直喊他的名字。

廣播已經催登機了。

他開始有些焦慮和不耐,直到聽到江寶晨顫抖的清晰的哭着說:“你快來好不好。”

他耐心的應聲:“好。”

“會沒事的,別怕。”

然後,他關掉了手機,毅然決然的,拉着行李箱頭也不回的登上出國的飛機。

賀靳林臨時有事出去了一趟,等回來已經半夜十二點,輕聲打開江寶晨睡的房間門,就聽到明顯的啜泣,腳步頓住,他本來不想走進去,想給江寶晨留一點私人空間,卻又覺得哭聲不對,于是轉開了亮度最低的燈。

再看去,床上江寶晨側着縮成一團,閉着眼睛在嗚嗚哭。

枕頭已經濕了一大塊。

再走近一些,賀靳林聽到江寶晨抽噎着,嗚嗚咽咽的喊了爸爸媽媽。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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