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金絲雀
別墅四樓那個家庭院其實就是個擁有投影儀和一組沙發的小型會客廳,平時拿來複盤一些大型賽事。
從這棟別墅交房至今,還未播放過一部電影,看的全是比賽錄像。如同芭蕾舞演員每天踮腳的目的是擦玻璃。
他不确定楚煥枝會不會上來,手機在倒計時二十分鐘。
這二十分鐘裏,楚煥枝用五分鐘吃完巧克力蛋糕,用五分鐘去二樓自己那個客房裏漱口、補妝,在手腕抹上一點點清新味道的香水,又五分鐘做了一些心理建設。
上樓了。
來到家庭影院門口,手按上門把,又深呼吸。
家庭影院裏的燈是偏暗的橙黃色,路鳴舟很随意地坐在沙發上,一只手擺弄着手機。見他進來了,眼中看不出什麽情緒,指了下沙發,“坐。”
楚煥枝進來後關上門,想了想,擰了一下門鎖上的旋鈕,把門從裏面反鎖。瞬間,這個家庭影院成了非常私密的獨立空間。
他走過去坐下,和路鳴舟不遠不近。
“不好意思。”路鳴舟先開口了,“剛才說話太急了。”
楚煥枝搖搖頭,“沒什麽。”說完,要躲不躲地望向路鳴舟,發現對方并沒有板着臉,安心了些。
接着路鳴舟直入主題。
“裘峰錦這個人,不是靠躲能躲過去的。”路鳴舟坐直起來,側了側身,面對他,“你不可能在這裏躲一輩子。我是說……能,但不現實,你有你的生活和工作。”
楚煥枝有點想笑,但他得忍住。
“你知道他?”楚煥枝問。
“廢話,他兒子在哪上學我都打聽清楚了。”路鳴舟舔舔嘴唇,“你不去住那個酒店,是看到他入股的新聞了吧。”
“對。”楚煥枝知道,在他面前沒什麽好瞞的,也沒有必要裝傻,“我不敢去住,我沒想好對策,我不知道他會不會搞我,也不知道他會怎麽搞我。”
“……等等你怎麽知道他兒子在哪上學?”楚煥枝歪頭。
道上的事兒少打聽。
“說來話長。”路鳴舟跳過這個話題,“裘峰錦現在人就在雲江市,既然他投資了這檔綜藝,那麽你就會在工作上和他有接觸。”
他還遠沒有強大到可以和裘峰錦那種資本家抗衡的地步,他在娛樂圈這些年也是性格使然,沒什麽人脈朋友。好在蔓可演藝公司在娛樂圈算是龍頭老大,但願不願意為了他而得罪裘峰錦……
路鳴舟見他神色頹靡下去,“其實躲着也是個辦法,但你得告訴我,我剛剛帶隊員打完世界賽回國,這些信息沒有第一時間收集,既然你選擇讓我收留你,你就得信任我,就像……”
路鳴舟收聲。
就像三年前那樣。
你不能選擇了我,又抛下我,這是路鳴舟想說的。
他已經被抛下一次了,他不想被抛下第二次。
慢慢地,楚煥枝向後靠了些,他靠得很慢,不信任沙發一樣,像是從高處下來,伸一只腳不停試探地面在哪裏的孩子。
楚煥枝捏着他衛衣的下擺,手指在布料上摩挲着,“我确實發現昨晚的司機不對勁,因為我們原本的司機通常不打字,發語音,因為他文化水平不高。”
“接着說。”
“而且從公司過來的話,有足足三十五公裏,從酒店過來會近一些,而且當時劉叔下班了,他得從家裏先趕去公司,昨晚那個司機給的時間不對。”
路鳴舟聽完,“他在玩陰的。”
“嗯。”楚煥枝點頭,“我需要暫時借你這裏住一段時間,蔓可的上屬公司是擎達集團,擎達是你們戰隊的冠名贊助,擎達高層很滿意你,你的雙冠讓擎達股票漲了不少……”
楚煥枝挑明了,“我需要你保護我,路教練。”
有些人就是能把求人的話說得像是小王子在給騎士下命令,基地四樓的家庭影院裏仿佛達成了某種契約。路鳴舟從沙發上站起來,垂眸看他,“住在這裏有什麽需要的東西就告訴我,有工作我送你去,沒工作就在這呆着。”
楚煥枝的眼神倏地柔和下來,帶些俏皮,彎着眼睛,“我現在是金絲雀了?”
“你是什麽?”
顯然,這個詞彙超出了路鳴舟的知識儲備。
有些事情楚煥枝不能也不想直接告訴潘頌。
其一,楚煥枝不是流量型藝人,其本人又不太社交,常被同行帶些譏諷的味道說清高。
其二,裘峰錦的手伸不到電競圈,文無第一武無第二,這是實打實靠戰績說話的圈子,不是資本能用股價來打壓控制的。
而在這裏,近兩年沒有誰的聲望能比得上路鳴舟。
誠然,楚煥枝這個金絲雀當的,完全沒有金絲雀的樣子。
《99天上賽場》在拍攝的第一周後暫停休息,大家去忙其他通告,順便時間也來到聖誕節前夜。
拍攝組的工作人員們邊收拾東西邊商量着平安夜去哪裏玩,聖誕過不久就是元旦。他們之中已經有人開始請假,準備連着放個小長假了。
楚煥枝的小助理忙裏忙外,她以為老板也要放假回家,收拾好自己的帆布包後就打算去二樓收拾楚煥枝的東西。
在得知楚煥枝不走的時候,賀苗苗露出了……先疑惑,接着恍然,最後錯愕,捂住嘴巴,雙眼瞪得老大。
楚煥枝只是泰然自若地端着水杯,似笑非笑地向她比了一個“噓”示意她保密。
是的,即将到來的元旦假期,楚煥枝都會住在這裏。
賀苗苗到底是潘頌層層篩選上來給楚煥枝的助理,懂得娛樂圈的規矩,一旦什麽猛料從她嘴裏爆出來,那麽這個圈子裏再無人敢用她。
另一邊,路鳴舟在後院和汪晟抽煙。
汪晟對他這位情根深種的老隊友是一點辦法都沒有,只能以一夜夫妻百日恩來理解這件事。不過今天路鳴舟仿佛轉性了。
“你知道金絲雀是什麽嗎?”路鳴舟夾下煙,問汪晟。
汪晟蹙眉,緊了緊自己羽絨服的領口,反問他,“你想開了?”
“想什麽想開了?”
汪晟:“你終于打算養個小金絲雀當你那白月光的替身?我老婆看的小說裏都是這麽寫的。”
路鳴舟再遲鈍也該明白了,眯縫了一下眼睛,碾滅煙,“哦,是這樣的啊。”
話音剛落,楚煥枝開門,問,“教練,你不走嗎?”
“我去哪?”路鳴舟問。
楚煥枝眨眨眼,“放、放假回家啊。”
聞言,汪晟噗嗤一笑,指指腳下,“這兒就是他家啊,這棟別墅是他的。”
……楚煥枝又眨眨眼,消化了良久。
哦,這個戰隊基地的房主,是路鳴舟啊。
這和自己想的不太一樣,他想的是這段時間住在一個沒有人知道地址的地方,同時這個地方背後有靠山。不成想這房子的主人居然就是路鳴舟。
“哦。”楚煥枝的表情管理短暫掉線後立刻重連,“那我……出去買點東西。”
“站那兒。”路鳴舟忽然大聲,“我怎麽告訴你的?”
汪晟不明所以,這倆人什麽時候這麽熟了。
然而還沒等他開口問,路鳴舟丢給他一句“走的時候把門關好”便去到了客廳。再然後,這倆人就一起走了。
“我說了,出門我送你。”路鳴舟邊穿外套邊帶着楚煥枝朝停車位走。
楚煥枝不出聲,跟着他坐進車裏。
平時出門也是有人跟着,但三年前的事情給楚煥枝留下不小的陰影,以至于如非必要他不會在工作以外的時間裏出門。
其實不是特意要買什麽東西,只是饞了。
超市門口有個賣烤紅薯的大鐵桶,家裏烤箱烤出的紅薯和大鐵桶裏的相差甚遠。路鳴舟買了兩個回車裏,兩個都給他,“燙。”路鳴舟趕在他拿到就掰開要吃之前叮囑他。
“喔。”楚煥枝不好意思地笑笑。偏頭看出去,街邊商家店面都貼上了聖誕裝飾,紅紅綠綠的,漂亮,也熱鬧。
這兒有違停探頭,不能停太久,街景很快随着引擎聲後退,楚煥枝收回視線,看看紅薯,再看看路鳴舟。
接下來他們要去楚煥枝在市區的房子,收拾一些厚衣服帶回別墅。
熱騰騰的紅薯放在腿上,即使隔着紙,也把他腿那兒捂的熱烘烘,很舒服。楚煥枝原是懶懶的靠在車窗上,享受着GTR的乘坐體驗,也望着極速後退的街景。
然後。
“舟哥!舟哥停一下,有、有只狗。”
“狗?”路鳴舟慢慢減速,看後視鏡打燈慢慢靠邊,“什麽狗?”
楚煥枝降下車窗,迅速十二月底的寒風湧進車廂,“在那。”
路鳴舟按下雙閃,順着他手指的方向看過去——
一只小黃狗在大馬路上迷茫地跑着,髒兮兮的。楚煥枝急的想下車,被路鳴舟一把摁住手臂,“別急,等我停過去。”
話畢,倏地楚煥枝仿佛碰着火苗般抽出手來,頓時如遭雷殛,驚恐的瞳仁都在發顫。
怎麽回事。
路鳴舟看了眼自己的手,又看看他。
“我……”
恐怕要不是安全帶繃着,他能不由分說開門跳車。
路鳴舟沒多問,只是挂檔繼續向慢車道裏開,然後停穩下車,朝着那只迷茫的小黃狗方向走。
同時心裏泛着嘀咕,怎麽搞的,睡都睡過了,攥一下胳膊怎麽……這麽大反應。
小黃狗瑟瑟發抖,看上去不過三個月大的樣子。路鳴舟蹲下來朝它伸手逗逗,這雖然是慢車道,但電瓶車的車速也很快,小黃狗吓得不輕,一瘸一拐地往路鳴舟面前跑。
不怕人,而且走近了路鳴舟才發現它真的……好髒,全是泥土。
嘆了口氣,心說這小髒狗放車裏,那些真皮內飾……
罷了。
路鳴舟把狗抱起來,這狗凍的爪子冰涼,剛好路鳴舟的羽絨服敞懷,小狗找着熱源,一個勁兒往路鳴舟懷裏鑽。
路鳴舟拎着狗沿街問了幾戶店家,都說是流浪了好幾天的,期間小超市老板喂過點兒火腿腸,就賴在這條街了。這他才把狗抱走。
其實路鳴舟也能明白,楚煥枝被下過藥,從他被下藥的酒會,到被人連掐帶抱的弄去酒店,眼看要被塞進誰的房間裏,中間不知那些人會不會手賤去逗他摸他。他會在觸摸上有應激反應也很正常。
他不是……睡覺還要抱着那條粉色小鯨魚嗎。
“舟哥我……”
路鳴舟一上車,他就試圖解釋。
“看好它,別讓它撓我座椅,不然今晚我就把它炖了給你補補。”路鳴舟打斷他,并且把狗丢過去。
狗在半分鐘內就吃完了楚煥枝的兩個烤紅薯。
然後尿在了奔馳GTR裏。
回到基地後,路鳴舟停車熄火,問楚煥枝,“說吧,什麽辣度。”
作者有話要說: 狗:讓我回去流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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