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江逢的情緒狀态很不對, 眼眶紅着,右眼布有血絲,他呼吸急促, 使得頸脖線條也緊繃着。

寧絮正想說什麽, 被忽然響起的聲音打斷。

女人叫着:“不要了,不要了, 快停下嗚嗚嗚……”

男人粗聲道:“我厲不厲害,嗯?”

寧絮低頭一看手裏的ipad, 正播放着她前面看的畫面。

她急着來開門,點了暫停就一直拿在手上,剛剛不知道怎麽回事又碰到屏幕,也就接着放了。

恰在這時,走道的聲控燈熄滅。

女人尖聲喊着:“啊——啊啊——”

不知是痛還是爽。

聲控燈都給她喊亮了。

對聲音敏感的江逢:“……”

直接社死的寧絮:“…………”

寧絮戳下暫停鍵, 光速退出。

一時間安靜下來, 氛圍有些尴尬, 寧絮忘記剛才想說的話,江逢情緒被打斷, 也接不下自己前面說的話。

寧絮清咳兩聲:“你先進門?”

把人帶進門,寧絮就像扔燙手山芋似的, 丢開ipad。

Advertisement

沉默無言間, 寧絮給他倒杯熱水, 拿了幹毛巾, 順帶給高勁飛回信息:[人在我這兒, 剛到。]

江逢似在緩神,好一會兒沒有動靜, 凍紅的手指捏着潔白的毛巾, 骨節屈着, 線條修長有美感。

這是好像不是癔症和妄念,她确實還在。

江逢擦着頭發,問她:“你前面在做什麽?”

“……”

這個話題過不去了是吧,寧絮盡量正經地說:“如你所聽,我暫時找不到合适的人體模特,只能網上取材。”

所以一切都是專業需要,希望你明白,好吧,都是成年人,看點東西又怎麽了,我就不信你沒看……聽過。

寧絮臊着臉,試圖通過心理建設,讓自己擺脫社死的尴尬情緒。

江逢扯下毛巾,頭發被擦得有點亂,發梢還是濕漉的,右眼也好似暈着水潤光亮。

他看起來有些乖,顯得溫和又無害。

“那你要我吧。”

“我給你畫。”

他嗓音輕緩,說得有些慢,聽得寧絮心神都松動了。

好似被蠱惑了,寧絮胸腔起了熱意,想親吻他。

她強迫自己別開眼,看窗外雨滴劃過玻璃留下的一條條水痕,也好像清晰看到他的話在她心頭上留下的痕跡。

也許是這雨夜太冷,又或許是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外面天昏地暗,只餘此處靜谧,讓一些語言和動作有了其他含義。

寧絮維持尋常的語氣:“你這麽急着趕過來就是為了再次給我當模特?”

“那你要我麽?”

江逢一字一頓地問道,他似乎很執着這個問題的答案。

“要。”

寧絮看着他:“我要。”

江逢緊繃的肩膀和脊背松了勁兒,身子往前彎下,手肘撐着膝蓋,頭也低下,閉了閉眼。

他輕輕笑了笑,似苦澀,又似劫後餘生。

只是,從寧絮的角度看不到。

合作莫名其妙又給續上,等人走了,寧絮後知後覺回過味來,江逢這趟回來好像變得不一樣了。

發生什麽事兒了?

她并不知道是那塊小熊餅幹引起的,因為不懂江逢現在的口味,當初裝零食袋時,每樣零食放一點,小熊餅幹她這麽多年一直都是這麽做的,慣性所致,怎麽可能細想到江逢會通過一塊餅幹發現。

江逢這趟來得急,除了必要證件、手機和盲杖,他什麽都沒帶,也沒提前訂酒店,離開工作室後,打車去了最近的一家酒店。

電話響個不停,他先前沒心思接,現在心情稍定,接了起來。

一接通高勁飛就說:“江逢你是不是有病?”

江逢:“挂了。”

“诶,等等。”高勁飛問,“所以這次又找林續的原因是什麽?”

江逢:“工作。”

“……”

高勁飛暗罵,怎麽着,為藝術獻身上瘾了是吧。

“那其他的工作檔期怎麽說?還有許巧晗那裏,我才剛答應。”

“往後推,推不掉的就不接了。”江逢說,“幫我在延林買套房。”

高勁飛:“你要長住那邊了?”

之前做林續的模特,沒打算當長期工作來做,那兩三個月江逢都直接住酒店。

高勁飛真的無語,這女主播給江逢下過什麽失了智的藥嗎?有事沒事就往她那裏跑,還要在那邊長住,是,她确實長得漂亮,但江逢也看不見不是?

與此同時,疑似給人下藥的女主播收到被害人發來的微信:[明天可以嗎?]

寧絮往上翻了翻聊天記錄,都是她搭話約的時間,難得江逢主動問一次。

寧絮考慮了下,回:[你今晚趕來延林,明天就要工作,會不會太累?可以休息一兩天。]

江逢:[我沒關系,主要看你方便。]

乙方工作的覺悟性和積極性很高啊,還是乙方同情甲方為了滿足創作欲,已經饑渴得淪落到看片的地步。

寧絮摸着下巴想了想,回道:[明天也方便,如果你覺得不累,可以來。]

本來以為合作結束後,他們應該沒什麽見面的機會和必要了,這會兒約定好時間,寧絮還有點不真實感。

有點高興,更有點睡不着。

寧絮翻來覆去,又摸出手機,點開江逢的朋友圈,還是什麽都沒有,再點他這個小狗頭像看,越看越眼熟。

打開單雨晴的聊天對話框,寧絮:[因前任老板工資福利太好,離職員工轉身就吃回頭草,該員工在職期間工作認真勤懇,且無可代替,故重新返聘為本公司員工,積極建設公司文化,為公司貢獻力量。]

熬夜達人單雨晴果然還沒睡:[姐,你還沒酒醒啊?]

寧絮:[……]

你知道你姐不用看片,又可以看人了不?你不知道,你只知道熬夜!

寧絮一夜沒睡着,在床上硬生生躺到江逢來,簡單收拾洗漱過後,下樓給他開門。

“吃了沒?”寧絮随口問。

江逢說:“沒。”

“我現在做點吃的,你要不要吃點?”

“好。”

答應得太順暢自然,寧絮險先沒反應過來,之前疏離冷淡的“謝謝,不用了”去哪裏了。

寧絮炖了小米粥,做了兩份雞蛋灌餅,切了幾片吐司,抹上自己做的果醬,端上桌。

江逢坐在她對面,寧絮看他低頭吃得安靜斯文,想起他們上一次在一起吃飯,還是在那個鹵肉店,再上次就是十多年前了。

那會兒她最讨厭吃西紅柿,每次有都分給他。也許因為很多東西經她的手,他才入口,他們倆的口味越來越像,喜歡吃的,讨厭吃的都一樣。

他也讨厭吃西紅柿,但她分給他的,他還是會吃。

那會兒她最喜歡說的話就是“江逢你最好啦”、“江逢我最喜歡你呀”、“江逢我真的好喜歡你哦”,還在不知羞的年紀,就直白地說着喜歡,不含半分情愫。

說的人無意,聽的人卻圈地為牢。

吃飽喝足,寧絮拿起畫板,心想這公司福利待遇還不好?包餐,老板親自動手那種,說出去也找不到幾家吧?也難怪離職人員回頭啃草。

該回頭啃草的離職人員坐好了他的工作位置,并積極為上司獻計獻策,還用午夜電臺男主持低沉磁性的音腔問:“你覺得你的瓶頸在哪裏?”

複工前先做個心理建設?

被建設者寧絮回答道:“我怎麽知道。”知道還瓶頸個屁。

江逢換個問法:“那你在瓶頸期裏遇到哪些問題或者困境?”

“以前只想着賺錢,拼命鑽研技法,迎合市場。”寧絮說得有點痛不欲生,“現在靈氣磨沒了,靈感也變得虛無缥缈,畫還是可以畫,但想更進一步很難了。”

“不破不立,我現在的想法是打碎原來建立的體系,抛開技巧,遵從本能,從頭開始畫。”

這只是一個探索的思路和方向,她也不知道能不能行。

江逢聽完,思索片刻,說:“将技法全部丢掉也不現實,你不如從意象入手。”

“什麽?”

“我覺得靈感其實像地上時不時冒出水的泉口,創作者覺得靈感幹涸,可能是由于各方面的原因,将源泉堵住了,需要想辦法疏通。”

江逢問她:“你能描述一下我今天的穿着打扮嗎?”

寧絮:“水藍色休閑夾克,裏面是竹綠色襯衣,白色褲子。”看起來清冽幹淨。

“你這裏有花嗎?”他又問。

“有。”

“什麽顏色的花?”

花都是粉絲送來的,有些放久幹枯凋謝--------------麗嘉了只能處理掉,還剩下三束,寧絮說:“有一束粉紅色的芍藥,一束橘紅色的洋牡丹,還有一束白色的郁金香。”

江逢:“請拿郁金香給我。”

寧絮把那束郁金香給他,他摸着花的形狀和外包裝,問:“有落地燈嗎。”

甲方任勞任怨,又給乙方挪盞落地燈過來。

江逢:“燈光的顏色和亮度可以調節嗎?”

“亮度有五個檔次,燈光有冷白光、暖黃光和自然光。”

“好。”

江逢松開外套,脫了一半,展露裏面的襯衣,從上往下解開襯衣紐扣,還剩最後兩顆扣子沒解。

他拆開花束包裝,把細長的白繩紮在手腕上,繩尾随意垂落在地,又将半透明的白色絲帶纏繞眼睛。

“調最低的亮度,要暖黃色的光。”

寧絮去調燈,江逢朝着燈的方向和位置坐,調整自己的表情和動作。

等寧絮退開些再看,仿佛看到了一幅畫。

從後面看,男人攏着外套,襯衫勾勒出他瘦而有型的肩背,而從前面看,衣服松松垮垮,欲脫未脫。

他那雙好看的眼睛,蒙在絲帶下,若隐若現,似在低垂着眼,漫不經意地看着手中的白色郁金香。

少許暖黃燈光照亮一角,白色花瓣和綠葉也暈染一抹黃色。

随着明暗過渡,他整個人也顯得更立體了,他的短發也染着光暈,臉側輪廓,鎖骨深凹處都留下陰影,冷白的皮膚也被柔和了暖度。

畫面慵懶随意,色調融合統一。

太美了。

看得寧絮忘了正事,反正江逢也看不見,她幹脆拿出手機拍張照。

“咔嚓——”

寧絮:“……”聲音忘關了。

江逢似乎忍了,但是沒忍住,低低地笑出了聲。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