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十天

1.

這一刻比我預想中來得要早,我原本打算等隔離結束之後,找個陽光浪漫的下午,認真地和池柚表白。

可他剛才字裏行間的挂慮,顯而易見的憂心,無一不在提醒着我。

謝宇,別拖,是男人就抓住現在。

2.

“怎麽不說話啊?”

我笑着捏了捏池柚的脖頸,那裏散落着幾處暗色的紅痕,我因此沒敢用力。

“沒、沒有反應過來。”

池柚眼神呆呆的,全然沒有了平日裏那股機靈勁兒。

“那你慢慢消化。”

我刻意放緩語速,左嗅嗅,右聞聞,埋頭汲取他身上的甜香。

“……終于被發現,是什麽意思?”

少頃,池柚不太确定地問。

“字面意思。”我絲毫不繞彎子:“不是因為跟你做了,才說喜歡你,是因為喜歡你很久了,才會沒忍住和你做。”

池柚幾不可聞地啊了一聲,臉頰倏然染上粉色。

“有、有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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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年”這兩個字已經停在嗓子眼兒裏等着了,我卻注意到池柚羞怯的面龐裏,似乎還隐隐藏着緊張。

我喉嚨一動,把話生生地咽了下去。

“不告訴你。”我咧開嘴佯裝使壞:“我得保留點神秘。”

表面上是買了個關子,實際上我卻想了很多。

我比任何人都清楚,七年這個數字,背後是多少個日夜的獨自等待,一次看似随意的試探究竟隐含了多少處心積慮?又得是何等喜歡才能如此孤注一擲?便要他給的前途未蔔。

如果現在我吐了這個口,就算再一筆帶過,池柚也會多心地琢磨。說不定他還會自責發現得太晚,又或是懊悔我們錯過了多少好時光。

不願讓他壓力太大,還是細水長流吧。

3.

謝宇,牢記,是男人就要超貼心。

4.

池柚很順從地沒有刨根問底,他軟乎乎地打了個哈欠,将下巴枕在我的肩頭。

“怎麽腦子轉不過來……”池柚自顧自嘟囔,轉而卻沖我語氣溫柔地說:“稍等一下哦謝宇,我得組織組織語言。”

我知足地蹭了蹭他的發絲,閉上眼睛道:“柚柚,你不需要現在就給我回應。”

“跟你表白,只是為了讓你知道我的真實想法,并不是說今天過後,我就非要得到些什麽。”

“你大可以完全想通後再告訴我,我等得及。”

5.

我發誓自己說這話的時候沒耍任何心眼,全然是原封未動的真情實感。

但池柚聽完表情明顯變了,他憐愛地摸了摸我的臉,低聲嗔怪:“傻不傻。”

“傻,配不上你。”

我福至心靈,适時套路了一下。

“謝宇。”只聽他輕輕嘆氣,叫了聲我的名字。

“你知道的,我的性格一直不算坦蕩,所以很多話都說不口。”

動人的眉眼下升起兩團紅暈,池柚緊緊攥住我的衣袖。

“首先謝謝你讓我心安,其次……我同樣不願讓你再繼續猜了。”

“我也很喜歡你,和你喜歡我一樣的,那種喜歡。”

6.

心意相通後,情緒也被連帶着傳染,池柚話音剛落,我的臉上便複制粘貼了一模一樣的緋色。

當時我原本是想裝老成矜持一把,但強大的喜悅沖昏了頭腦,劇烈的快意也是憋不住的。

管不了了,我顧不上形象,仰天大笑起來。

池柚被我突兀的笑聲吓得一個激靈,繼而反應過來後,才朱唇微啓,發出一個無聲的“啊”。

我樂得像中了頭彩,像險些瘋了的範進,被孟姜女哭倒的長城也會因為聽見我的笑重新拔地而起。

我忘乎所以,一時沒顧上同池柚解釋緣由。

他那雙令我魂牽夢萦的眼,不解着,探索着,确認着,釋懷着。

“謝宇,我也很開心。”

他望向我,恬靜地抿了抿唇。

7.

我和池柚十指緊扣,側身面對面躺了一會兒。

池柚天性細膩又敏感,剛才還說着開心,這時卻有些晃神,不知有了什麽新的心事。

我晃了晃他的手,他将目光挪到我的臉上。

我沒有先開口,而是耐人尋味地挑了下眉,示意讓他主動交代。

“我在想……我們要現在在一起嗎?”池柚斟酌着說。

在我的觀念裏,兩個人相互喜歡當然要在一起,不過池柚既是這樣問了,我便站在他的角度想了想,随後誠懇道:“我聽你的。”

“因為這麽多年來,我們一直是以好朋友的身份在相處。”

池柚扣住我的手,有鼻子有眼兒地分析說:“一夜之前就要當情侶,我擔心自己會出錯,會有哪裏做得不好。”

“如果因為我的過失,讓這段關系受到影響,在我們不可能退回朋友的前提下,徹底失去你,我是接受不了的。”

我隐約聽出來那麽些意思,心情極好地點了點頭。

“所以,我們能不能有一個過渡?”池柚回歸正題,小心問道。

我一咂嘴,完全明白了。

“沒問題。”我信心十足地說:“我們先一起學學怎麽談戀愛,然後,再談一個超級無敵長的戀愛。”

8.

很好理解,這玩意說白了就是個暧昧期。

正常的戀愛關系總會有一個中間值,在這段時間裏,兩人一邊磨合對方,一邊又有無限幻想,本質是一個很必要的鋪墊。

無奈我和池柚是先上車後買票,所以還未來得及走完這個流程,進度條一下就被扯遠了。

但是別人有的環節咱們也得有,在這一點上,我和池柚一拍即合。

沒暧完的昧,我們便接着繼續暧,只不過是光明正大的暧,是昭然若揭的暧,是情投意合的暧。

9.

這一天,我和池柚幾乎都在床上。

別想歪,我們僅有的活動就是平躺,綠色且健康的平躺。

下午池柚斷斷續續吃了一碗粥,不到傍晚就又睡着了。

我原本極度興奮,琢磨要不今晚盯着人看一宿得了,沒料到終究還是高估了自己。等我收拾利索,腦袋一挨枕頭,手心再貼上軟綿綿的人,我也只剩綿長的呼吸了。

10.

成束的陽光穿透窗簾,溫度不減地潑灑在我的眉間。

我沒有着急睜眼,因為最先歸位的,是下颚微涼的觸覺。

好像下巴上有什麽東西?

我不耐煩地扒拉了一把,出其不意,竟隐隐聽到一聲快而淺的吸氣。

等下。

我這是剛起床吧?

如果是在床上的話……

……

那還能是什麽東西啊!

11.

我壓下激動,開始了新人演員謝宇的首次試鏡。

12.

不能生硬,不能浮誇,我自然地抓了抓胳膊,正好跟剛才瞎扒拉那幕續上了。

身邊的人估計正在屏息觀察,悄然無聲,許久都沒有動靜。

我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做黃粱夢,太小瞧我了,不就是敵不動我不動嗎?

池柚不知道,我可是在幼兒園蟬聯過兩次一二三木頭人冠軍的小朋友!

13.

“謝……宇?”

終于,耳邊傳來蚊子般猶猶豫豫的細哼。

妥了。

Victory!

我保持勝利者的高傲姿态,沒過一會兒,溫軟香玉窸窸窣窣,重新湊了上來。

這回的涼是從額頭先開始的,繼而點在鼻尖,又繞過唇角。如此清柔透爽,好似一塊将化未化的細冰,所及之處留下瑩潤潮滑的水痕。

想不到,池柚竟是會趁我睡着摸我臉的人!

我一邊心裏暗爽,一邊還得巋然不動,只能暗自祈禱他不要含羞,搞出些更出格的舉動。

做戲要做足全套。為了誘導池柚踏實的肆無忌憚,我嘗試将斯坦尼斯拉夫斯基體系運用到表演之中——于是,卧室響起了我震耳欲聾的呼嚕。

14.

“醒了就別裝了。”

正當我的表演漸入佳境,耳邊卻傳來池柚沒什麽起伏的聲音。

不妙,剛才不還好端端的?怎麽突然被他發現了?

我假惺惺地眯着眼,試圖挽救一下最後的尊嚴。

“你從來不會打尾音這麽長的鼾。”池柚軟軟地剜了我一眼,“自己都不知道吧?”

啧,戲太滿,聰明反被聰明誤了。

“這不是想和你多親近親近。”我咧開牙花子,信誓旦旦地說:“下次不會了。”

池柚用鼻音哼了一聲,推開我在他腰間的手,說自己要起床。

“起床啊。”

我一個鯉魚打挺,快他一步在地毯上立得筆直。

“等會兒。”我從抽屜裏取出一支細長的軟管:“我得先給你上個藥。”

15.

“這是……”

池柚不可置信地盯着我的指間,在我已經開始擰藥蓋的時候,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

“你家裏有這個?”

他瞳孔地震道。

“我還是自己來吧。”

這震級還挺高。

16.

“昨天臨時買的。”我大言不慚:“趁你睡覺的時候。”

“我來,我有經驗。”我恬不知恥:“也是趁你睡覺的時候。”

17.

意料之外,說服池柚老老實實塗藥,竟比我想象中要費勁得多。

他一向乖巧聽話,在這件事上卻軸得一反平常。

“要不你把我打暈吧。”池柚崩潰地閉了閉眼:“我實在沒有辦法在清醒的時候,讓別人給我……”

你瞧,過渡期的重要性在這個時候就體現出來了。

我一開始不太理解,你說我倆做都做了,塗個藥這麽歲月靜好的事,他為啥反而會不好意思呢。

後來再一琢磨,做的時候,要沖動有沖動,要氛圍有氛圍,現在幹巴巴地啥也沒,突然就要摳人家屁股蛋了,池柚臉皮薄,一時難以接受也能理解。

嗯,合理。

我沿着床尾踱了兩個來回,驀地靈光一現。

18.

池柚緊緊捂着棉被,生怕一個不留神我會采取武裝行動。

他的擔心并非毫無道理,因為下一秒,我确實連人帶被的一鍋端了。

只不過我沒有任何的粗魯行徑,而是極其純情地,啄吻着他的額頭。

池柚瞬間就懵了,剛才還拼命掙紮的人這會兒像被打了鎮靜劑,老實地在我懷裏眨巴着眼睛。

我再接再厲,又朝人家甜美的小嘴來了一下。

這一口親得賊響,我猜大概聽覺能讓情緒升溫得更快,因為池柚就是在這會兒開始臉紅的。

我才發現他害羞歸害羞,可是親昵中間他是絕不會推人的,我給他來了一串機關槍啵啵,他最多低了低頭,不再敢看我。

然後,我順勢含住了他的唇。

19.

按道理說,這應該是我第二次同池柚接吻。

只不過昨晚的印象多是存在夢中,與清醒時的體會肯定是截然不同的。

池柚的嘴唇很軟,嘗起來好像一顆外皮彈嫩的果汁爆珠,緩緩舐,輕輕吮,滿口都是濃郁的甜味兒。

我一面親他,一面揉松了他的脖頸。他将戒備放下得很快,不出一會兒,原先緊裹的棉被便自己主動向我打開了。

20.

我把握時機,一摟腰,一扣手,順着他的睡褲就摸到了身下。

謝宇,你看這盛世如你所願。

21.

上藥的時候我親得愈發兇狠,試圖用他脖子以上的部分轉移走不能細寫的部分的注意力。

這招倒是挺好用,起初他的絕對抗拒瞬間消散了不少,一直到藥膏上完,池柚只不過是掙了掙,哼了哼。

22.

最後我倆那叫一個難舍難分,塗藥被我倆搞成了前戲,要不是敲門聲适時地響起,這會兒天雷勾動地火了也說不定。

23.

“您好,核酸檢測。”志願者隔着門喊道。

我還在這兒想要不要做啊能不能做啊只蹭蹭會不會有問題啊,池柚卻仿佛被回歸現實的鬧鈴吵醒了,微微用力地推開了我的肩。

“先……開門。”他先一步抽離說。

池柚屬實是配合防疫工作的優秀市民,他怕人家等得久了,連鞋都沒穿,着急忙慌地就下了床。

我這前一秒還莺莺燕燕呢,下一秒就獨守空房了?

如此的落差讓我一時沒能緩過勁來,我嘆了口氣,又仰面朝天地放空幾秒,直到聽見門鎖松動,才懶洋洋地向屋外走去。

24.

剛才池柚在被窩裏的時候我沒注意,原來他現在穿的根本不是什麽家居服,昨天洗淨的衣服還沒來得及從陽臺上取,小背心,平角褲,都是我親手為他穿上的呀。

這個穿搭我看還好,外人看着實是有些暴露了,所以池柚在開門之前,刻意套了件我的外套。

于是,我最扛不住的下半身消失數,就這樣,開始了魔法攻擊。

25.

“柚柚又誘惑我!”我站在卧室門口不挪窩,委屈又興奮地大聲控訴。

做核酸的大夫還在門口站着,看不清表情地投來一道目光。

池柚俨然習慣了我的狂言妄語,他不動聲色,往遠處邁了一步,什麽話都沒說。

啧,改變策略了這是。

跟我裝不熟呢。

我剛準備變身狗皮膏藥,防護服裏的醫生卻朝我的方向擡了擡手。

“你。”他言簡意赅道:“做核酸。”

我只顧着跟池柚眉目傳情,沒有第一時間聽見對方講話。

“說你呢,那個唱rap的。”醫生提高嗓音道。

26.

“柚柚,已經一個小時過去了,有這麽好笑嗎?”

我坐在客廳中央,神情悲憤,池柚卻眉不見眼,喜笑顏開。

“讓你在大庭廣衆之下瞎說八道。”池柚故意尋我開心:“那個唱rap的。”

池柚懷中摟着抱枕,手指有一搭沒一搭地玩着上面的麥穗,他側身半躺,一雙白皙修長的腿一覽無餘。

我色欲熏心,抓起人家的腳踝就是一通猛親。

“诶。”池柚怕踢着我,躲的時候始終在向後撤。

“別鬧了,髒不髒?”他軟款地說。

“這有什麽髒的?你渾身都是香噴噴的啊。”

我理所應當,同他周旋的功夫又趁機親了幾口。

池柚瞧我不聽他的,兩眼圓溜溜地一轉,嚅嚅道:“可是你親完……又要親我,我嫌髒……”

27.

我要親你?

我要親你……

對啊!我要親你!

28.

我放開對他腳腕子的蹂躏,把人壓進沙發就去找對方的唇。

“你還來勁了?”池柚被我親得上氣不接下氣,見縫插針地艱難說道。

我要親你!

我就是要親你!

我今天就要親死你!

我滿腦子都是這一個念頭,管他欲拒還迎還是真的不行,我現在是準男友,我不親誰來親呢!

也不知池柚是憋的還是害羞,直到他臉紅如滴血,雙拳輕輕敲在我的胸膛,我才依依不舍地放了他一條生路。

29.

“小天鵝生出來就是要被人親的。”我對池柚說道。

30.

臨近中午,池柚一如往常地讓我點菜。

“我今天還是有點兒累。”池柚似有若無地撒嬌:“可以吃個簡單的嗎?”

我那個鐵骨铮铮的熱血男兒情懷,在看到池柚偏着腦袋時,噌的一下竄到了頭頂。

“不做了。”我豪邁地一揮手:“我來。”

池柚甜美的表情頓時僵在臉上,看,被我感動了,被我的大男子氣概徹底感動了。

唉,說來慚愧,相比之下,我付出的實在太少,不過是做個飯,就已經要把寶貝迷暈了。

“可是……”池柚緩慢地眨了眨眼,“你會啥啊?”

31.

“我可以現學。”我壯志淩雲地說。

池柚看了看冰箱,又翻騰了一會兒零食架,最後,格外體貼地給我遞來四個橙色的袋子。

“喏,煮去吧。”

32.

我低頭一看,兩包螺蛳粉。

33.

我沒吃過螺蛳粉,平時也不會買,想必這是池柚頭幾天池柚囤的貨。

我知道池柚愛吃這玩意兒,但我對榴蓮臭豆腐啥的接受能力都一般,所以,自然就将螺蛳粉劃在了食物黑名單裏。

要是以前,我可能會跟池柚婉拒一下。

但是現在不同了。

今非昔比啊。

愛他就要愛他的一切,你難道忍心讓他因為得到你,而失去螺蛳粉嗎?

我質問自己。

34.

“你……會煮吧?”

因為我忙着天人交戰,沒來得及立刻給出反應,池柚誤以為我連這點兒基本技能都退化了,不太确定地說:“就和煮泡面一個原理,我印象中你是會的。”

“沒問題,交給我。”

我摩拳擦掌,昂首挺胸。準備好了嗎小寶貝,馬上你就将見識到,男人的魅力時刻。

35.

倒涼水,下米粉,煮沸撈出備用。

嗯,很好,很穩,很潇灑。

再倒涼水,加料包,煮沸……

操,好臭,好臭,真的好臭。

36.

世界上怎麽會有這麽臭的東西啊?

37.

我的香噴噴小寶貝,怎麽會願意吃這麽臭的東西啊?

38.

我懷疑人生地看了池柚一眼,他此刻正在美滋滋地喝着果汁,聞到熟悉的氣味後,甚至還享受地朝空氣嗅了嗅。

這個臭,和榴蓮的臭,臭豆腐的臭,不是一種臭。

在螺蛳粉面前,榴蓮和臭豆腐,甚至算不上臭,只能勉強算個異味。

我站在大理石竈臺旁,神情恍惚地往鼻子裏塞了兩團紙。

這東西真的應該在餐廳吃嗎?

這東西難道不應該去廁所吃嗎!

39.

“柚柚,來吃飯了。”

我解下圍裙,站在空氣對流的窗側平複着心緒。

“好。”

池柚興沖沖地碎步跑來,迫不及待地嗦了根粉,他眯起眼睛,像一只餍足的貓。

“好吃,你怎麽這麽厲害啊。”他毫不吝啬地誇獎道。

我一聽這話,剛才受的苦,瞬間也就不覺得啥了。

嗨,男人嘛 ,都是為了老婆。

“你也來嘗嘗。”池柚端起碗,徐徐走到我的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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