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拉手
郁裏的臉漲得通紅。
又羞又憤地轉身, 然後退回來,再轉身,再退回來, 瞪江照。
江照直起身子, 挑眉:“怎麽了?”
郁裏的手揪着衣角,眼珠子看看小盆, 又看看床尾, 耳朵裏開始往外冒煙。
“哦,你說衣服。”江照示意他看向洗手臺旁的正在運動的超靜音殺菌洗衣機:“都在裏面。”
洗衣機是江照自己花錢裝的,衛生間小小做了下改動,勉強裝下了這麽個東西,目的很簡單,他不能接受自己的衣服被放在公用洗衣機裏。
雖然不常用, 但用的時候必須得有。
郁裏之前不怎麽來宿舍, 洗衣機又用防塵布蓋着, 都沒發現這麽個東西。
“以後衣服要及時洗,你們昨天去吃燒烤, 味道很重, 屋子裏全部都是。”
……這大概就是江照說的奇怪的味道了。
“腳挪一下。”郁裏後退一步, 刮水器刮過他方才站過的地面,江照把東西全部收好,清潔工具挂起來, 然後把手套摘下扔進垃圾桶,道:“好了, 用吧。”
他走出去, 開始收拾自己的東西。
郁裏悶頭走進浴室, 一邊刷牙, 一邊發懵。
江照,好像也要搬來宿舍。
郁裏加快了動作,但還沒刷完,就聽到外面傳來動靜:“郁裏,郁裏!”
腳步聲響起,似乎是江照拉開了門:“有事?
外面靜了兩秒:“……今天食堂不開門,我來喊郁裏出去吃飯。”
“他待會兒跟我一起,你們先去吧。”
房門重新被關上,郁裏刷牙的動作更快了一點。
他出去的時候,江照已經差不多收拾妥當,他把行李箱重新拉上,轉臉看向他,便道:“收拾好了?”
點頭。
“那換衣服吧,出去吃飯。”江照把行李箱輪子擦幹淨,然後放進櫃子,耳邊忽然聽到電子音響起:“你·以·後·不·要·動·我·的·東·西。”
江照關上櫃門,倚在上面,摘下眼鏡,雙臂環胸。
郁裏被看的心虛,又鼓起勇氣再次舉手表:“昨·天·回·宿·舍·太·晚·了·我·本·來·要·早·起·收·拾·的。”
“嗯。”江照說:“怪我來太早了。”
“……”郁裏的生物鐘一直都是十點,但昨天他們回來的時候快十一點,郁裏光是收拾自己都已經将近零點,困得不行,倒頭便睡了。
他做夢都沒想到江照會一大早過來。
确實是他抱了僥幸心理,郁裏無法推脫。
他再次說:“你·可·以·把·我·叫·醒。”
“我不是都收拾好了。”江照看了眼時間,道:“好了,你快換衣服,我們出去吃飯。”
周末不強制必須穿校服,郁裏打開行李箱把自己的T恤和把半腿褲拿出來,本想去浴室換,但裏面剛剛被江照打掃幹淨,也沒有凳子,遂坐回床上。
雙臂撐起無袖睡衣,從頭頂取下,然後手滑到腰間,褪褲子……
江照保持着剛才姿勢,直勾勾地望着他。
郁裏遲疑地看過來。
目光接觸,江照失笑:“怎麽,換衣服還要我幫忙啊?”
郁裏背過身去,眉頭皺起。
一邊繼續換衣服,一邊把腦子裏奇奇怪怪的想法抛出去。
畢竟江照是看不到他真實的樣子的,不戴眼鏡的時候,自己在他眼裏跟死人幾乎沒有什麽區別。
是以他看自己肯定不是自己想的那種心思。
可那是因為什麽呢。
洗衣機停了下來,那股如芒在背的稍微消失,郁裏剛松一口氣就猛地跳下床,擠在江照前面鑽進了衛生間。
江照停下腳步,郁裏已經拿身體擋在擋在洗衣機前,勾着自己的小藍盆拉開門。
手在裏面摸了又摸,就是沒往外拿。
江照體貼地退回去。
郁裏這才把衣服扯出來放在盆裏,一邊捂着不給看一邊往門外走。
卻再次被江照喊住。
對方身影欺近,停在他身側,道:“多大人了,衣服都不會穿。”
郁裏因為倉促而夾在褲腰裏的T恤衣擺被他拉出來,仔細理平,“去吧,小心點。”
郁裏火速跑向晾臺。
許俊一正在上面抖着衣服,見到他就一臉同情:“聽說剛才蘇子亦去找你,發現大班在。”
郁裏沒吭聲。
他挑了個沒人用的繩把衣服挂上去,許俊一又道:“罵你了?”
沒罵,但跟罵沒什麽區別。
“他就那樣,不習慣跟人一起,其他人也很難适應他,說起來咱班裏現在人數是整的,603好像有多餘的空位,齊博人也挺好相處的,你要不要去他那看看。”
郁裏動了心思。
許俊一道:“他現在出去吃飯了,等回來我跟他說一聲,你去他寝室瞧瞧。”
這學校附近小吃很多,早餐粥店也不少,江照帶他去了一個相對幹淨的。
郁裏看着他先是把凳子抹了一遍,又是把桌子抹了一遍,在他看過來的時候,就覺得他想把自己也抹一遍。
老板很快端過來兩碗粥,和一碟墊着油紙的包子,江照遞給他一雙一次性木筷,道:“怎麽了?”
郁裏還是認為應該跟他說一聲,他敲桌子:“聽·說·6·0·3·只·有·齊·博·自·己·我·想·搬·過·去。”
很明顯,他跟江照生活習慣合不來,如果江照搬過來住,兩個人說不定會有什麽摩擦,他不想跟江照鬧的不愉快。
江照眉目鎮靜:“聽誰說的?”
郁裏很謹慎地沒有把許俊一供出來。
他繼續敲:“我·生·活·上·有·很·多·小·毛·病·你·如·果·搬·過·來·肯·定·會·看·不·慣。”
江照垂眸,道:“有毛病的是我。”
郁裏默默看他。
“很抱歉我今天碰了你的東西,如果你實在很介意,就搬吧。”
郁裏有點懵。
江照拿勺子攪着粥,又輕輕笑了一下:“如果不是因為你面前的粥是豆紅色,我會覺得我面前是一碗毒藥。”
他啓唇喝了一口。
郁裏看了看他放在口袋裏的眼鏡,江照跟他在一起,就總是會無意識摘下眼鏡,進粥鋪之後也沒有戴上,他不可能知道自己面前的粥是什麽顏色。
郁裏心中驚疑。
“其實我這種人,被孤立是很正常的。”江照接着說:“只是我沒想到,連你也嫌棄我。”
郁裏想起他之前說過的話——
“因為全世界只有你是鮮活的。”
“只有看到你,我才感覺自己好像跟別人沒什麽不同。”
“也許你不相信,但你在我眼中,是有顏色的。”
“甚至當我碰到你的時候,整個黑白的世界,都重新被賦予了色彩。”
“我很想拉你的手,可以嗎?”
“我想看看你的家。手借我三十秒。”
……
他當時以為江照說的話有點暧昧,不敢細想,如今看來,他說的居然是事實意義上的,可以透過自己看到顏色。
回去的時候,江照一直很沉默。
郁裏時不時看他一眼,在對方發現的時候又把視線移開。
江照也沒有說什麽,目光寂寂掃過眼前灰白的世界,嘴唇緊抿。
世界忽然閃爍了一下。
他意識到是郁裏在碰他。
偏頭看去,郁裏的手正指着前方花壇,他順着對方的手指看去,前方黑黑的幾簇叢林裏可以看出花朵的形狀,眼眸微微暗淡:“沒什麽好看的。”
郁裏的手拉住了他的衣角,然後,輕輕碰到了他的手指。
黑暗的叢林陡然亮了起來,翠綠肥厚的枝葉在陽光下随風而蕩,花朵正值怒放時期,每一朵都嬌豔而張揚。
青綠的共享單車,隔壁高校的藍色校服,夏日女孩的碎花裙擺,嘻哈男孩的誇張字母T,自由DIY的新能源車……還有身側剛剛走過的,為了遮掩白絲而染上的不同于旁人的黑發阿姨。
一切仿佛都重新被賦予了生命。
郁裏緩緩縮手,卻被他一把攥緊。
江照拉着他朝前走,目不暇接地望着這個正從初走向盛的夏,郁裏被迫跟着他從街頭走到了街尾。
路上有人頻頻朝他們看,江照卻只顧着觀察,全然沒有去思考那些目光和表情的含義。
直到一個米線店裏緩緩走出幾個大男生。
周傲和郭肖正在争吵。
“你還是菜市場小當家呢,那麽多蔬菜一口沒動,你不知道現在菜有多貴啊!”
“菜貴跟我吃不吃有個鬼關系,我就是讨厭吃蔬菜……”
幾人齊齊擡頭,都看到了大班不見的鏡片,和愉快的唇角。
詭異一默。
又同時看了一眼他倆相互拉着的手。
江照笑眯眯地跟他們擺手:“大家好。”
衆人招財貓一樣同時擡手:“嗨大班……”
郭肖探頭:“您這是……”
江照:“?”
“沒什麽。”蘇子亦打破平靜,自然地道:“那我們先回去了,你們再逛一會兒。”
江照和善點頭。
兩波人擦肩而過。
郭肖一臉驚恐:“這是什麽情況,大班為啥拉郁小錘的手?”
周傲已經知道了他那臉是被郁裏打的,雖然沒完全相信,但郭肖明顯已經不再避諱。
齊博又觀察了一下兩人的身影,道:“我覺得,是怕他走丢吧。”
“你別搞笑,他多大了還能走丢。”
齊博:“那不然怎麽回事?”
郭肖戳周傲:“你看呢?”
“雖然第一眼的時候好像很奇怪,但我越看越覺得挺和諧的,那,哪個家長出門不拉好自家孩子的,現在人販子這麽猖獗是不是?”
“蘇子亦!”
蘇子亦困惑:“不就是拉個手,有什麽問題嗎?我也喜歡拉郁裏手啊。”
周傲點頭:“他手其實還挺軟的,跟我弟弟很像,我也喜歡牽。”
“……兩個男的拉手你們都不覺得不對嗎?”
“哈哈哈。”齊博笑了:“要不你倆拉個我看看。”
郭肖拉過周傲的手。
齊博:“噫,惡熏。”
看看大班和小同學的背影洗洗眼。
今天的郁裏穿着白T白褲,寬松的衣褲把他襯得更加瘦小,一個大大的帆布包從肩膀斜着挂在腰側,手腳都白生生的,在外面露出好大一截。
江照穿着校服襯衫和黑色長褲,身影挺拔似白楊,拉着他的手一前一後走過街道,在路過一個裝修古典,檐角斜飛的酥點店時被人拍了下來。
蒼翠的樹木點綴在一角,陽光穿過留下一道道細碎光影。
照片上傳到論壇,引起軒然大波。
“對不起我被萌到了……”
“卧槽這張誰拍的,好溫馨好親子啊艹!”
“大班以後一定是個好媽媽!”
“啊啊啊啊郁寶好白好白好白啊啊,這種奶白跟大班的冷白皮好配有沒有!”
“我明天就去給我弟買同款T恤和半腿短褲,嗚嗚這也太可愛了。”
“仿佛看到了我未來的老公領着我兒子……”
“是我老公領着我兒子!!!!”
“別争了,明明是我老婆領着我兒子!!!!”
“如果還有這種圖的請務必傳給我!”
……
圍觀論壇的郭肖:一群瞎眼貨。
宣靜:衆人皆媽我獨嗑,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