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郁崽,你以後有福了

郁裏也沒想到來一次荒村會讓他這麽依賴自己。

他無法得知這個村落在江照眼中具體是什麽樣子, 可只是想象一下,也知道只有黑白的世界會有多麽壓抑。

他安撫的拍了拍對方的脊背,江照收緊了手臂。

郁裏由着他抱了一陣, 才推着他的肩膀拉開距離, 舉起手表:“對·不·起·那·個·是·我·表·妹。”

“嗯。”

“她·以·為·你·是·騙·子。”

“我長得很像騙子?”

“因·為·是·女·孩·子·所·以·姑·姑·經·常·耳·提·面·命·也·許·矯·枉·過·正·了。”

江照略能理解:“女孩子,家長是要管的緊一些, 可她一個人敢把我帶來這裏, 膽子也不小。”

郁裏很鄭重地點頭,這件事還是要跟姑姑說一聲,別下回騙別人不小心把自己坑了。

“我·們·先·回·去。”

他牽着江照往外走。這是之前的老村子,房屋錯落,荒廢之後就更加難以找到原路,江照第一次過來, 會迷路也是情理之中。

江照看着他的背影, 道:“我剛才……”

郁裏回頭看他, 眼珠黑白分明。

“剛才,我冒昧了。”

郁裏重重握了一下他的手, 表情安撫, 滿臉都寫着你放心我理解。

兩人走出村口, 江照把自己的行李箱放在了他的小三輪上,郁裏又邀請他坐在‘副駕’。

“現在去你家麽。”

郁裏本想說回姑姑家吃午飯,可看了一眼他褲腿上的泥濘, 又問:“你·要·不·要·換·衣·服。”

“可以麽?”

郁裏點點頭,給王金園發了消息, 表示中午不回去吃飯了。

小三輪晃晃悠悠地往家裏開, 郁裏忽然想到什麽, 手指在把手上敲:“話·說·你·怎·麽·會·被·小·孩·子·騙。”

“因為她說是你妹妹。”

郁裏狐疑。

江照忍俊不禁:“其實我走到這邊, 就發現不太對,可她告訴我,穿過那個莊子就可以見到你,我想這麽遠都走了,也不差這麽點,就試試好了,沒想到走着走着就沒路了。”

郁裏:“傻·嗎。”

“嗯。”江照順從地附和:“傻。”

郁裏看了他一眼,又別扭地移開了視線。

如郁裏所說,老宅院牆旁有一顆巨大的杏樹,枝葉遮天蔽日地幾乎蓋住了大半個院子,在夏日的門口投下一地陰涼。

樹底下有一個石桌,這會兒正有人圍着在下棋。

“郁家崽崽回來了。”一個大嬸出聲,其他幾個叔叔爺爺輩的皆看了過來,一一跟他打招呼。

郁裏對他們點點頭,江照則客氣地喊了叔叔阿姨,随郁裏一起進了院子裏。

門關上之後,還能聽到外面有人議論:“還帶回來一個崽崽呢,長得好囫囵喔。”

“城裏的孩子嘛。”

“城裏也不是都這麽漂亮的,那個皮膚白的呦。”

“郁家崽崽皮膚也白的,跟玉娃娃似的,這好朋友也是玉娃娃,走在一起瞧着怪讓人舒坦。”

“可惜喔,都是男孩子。”

……

郁家院子裏還種着蔬菜,水靈靈的長在通往客廳的小路兩邊,顯然是經常有人來打理。

知道他這幾天要回來,郁蘭特別把全屋打掃過,看上去跟爺爺在的時候幾乎沒什麽區別。郁裏在門口換了鞋,剛要拿給他,就見一雙幹淨拖鞋落在了地上。

“……”他倒是準備充分。

不光是拖鞋,江照的行李箱裏還裝着睡衣和毛巾,以及一應洗浴清潔用品,看那樣子,是打算看到什麽不稱心的地方就自行修複的。

“這·就·是·我·房·間。”郁裏把他帶上去,推開浴室門:“你·不·介·意·就·住·這·兒。”

“給你添麻煩了。”

郁裏搖頭表示沒關系。

江照拿出自己的換洗衣物和毛巾,道:“我想洗個澡,你要不要把衣服也換了?”

郁裏褲腿上也有一些葉汁和泥濘,他沒有潔癖和強迫症,倒是無所謂。不過江照都這麽說了,不知道是不是嫌棄他,郁裏舉起手表:“你·洗·吧·我·換·一·下·就·好。”

浴室很快傳來嘩啦啦的水聲,郁裏拉上了卧室窗簾,把衣櫃裏的衣服拿出來,然後坐在床上褪去下褲。

浴室門忽然被拉開。

四目相對,郁裏有點懵。

他沒想到花灑都開了,江照還會再出來。

“我拿一下洗發露。”江照的目光把他上上下下掃了一遍,走出來把洗浴用品拿起來,又問他:“你真不洗?”

郁裏搖頭。

江照最後看了一眼他露在外面的雙腿,重新進了浴室。

郁裏呆了一陣,繼續把褲子換了。

半小時後,江照頂着毛巾走出來,小同學已經把自己收拾妥當。

樓下忽然響起蹬蹬蹬的腳步聲,王金園的聲音傳了過來:“郁裏,江照那個大傻子是不是在你家呢?”

郁裏急忙站了起來。

王金園剛進屋就被他捂住了嘴。

江照的目光落在他們手嘴相貼的地方。

王金園的眼珠朝他轉了轉,然後把郁裏的手拉下來,道:“怎麽來這屋了,不睡客房啊?”

郁裏點頭。

“他睡你房間,我倆睡哪兒?”

江照觀察郁裏,後者指了指隔壁。

王金園皺了皺眉,道:“你讓他去隔壁啊,我還是更喜歡睡你這屋。”

郁裏在他手上敲:“将·就·一·下。”

江照開口:“他也住這兒麽?”

郁裏點頭。

“他家不也是銀杏的,怎麽不回家住?”

明明倆人都在這兒站着,偏偏彼此要一口一個他,郁裏剛要解釋,王金園就已經搶答:“因為我們晚上要在老宅聚餐,我不準備回家了。”

江照皺眉:“聚餐?”

“對啊,郁裏難得回來一趟,我們當然得好好鬧騰一下。”

江照似乎有些難以忍受:“在家裏聚?”

郁裏:“我·們·會·收·拾·幹·淨·的。”

“你跟他說什麽。”王金園一臉匪夷所思:“這是你家好不好,他愛住不住,管得着你聚不聚。”

郁裏也是在寝室裏被管出條件反射了,被王金園一提醒才覺得有理。

門口忽然探出了一個小腦袋,江照挑眉去看,對方立刻又縮了回去。

他示意郁裏:“有人。”

郁裏走出來,這才看到蹲在牆根表情心虛的張靈靈。

王金園也剛剛想起來一樣,道:“你姑非上綱上線,要讓她過來給江照道歉。”

郁裏伸手,張靈靈弱弱地把手遞到他手裏,被他牽到了江照面前,吶吶地道:“表哥哥同學,對不起。”

“沒關系。”江照溫柔一笑:“你不用放在心上,女孩在外面,多長個心眼是對的。”

張靈靈沒想到他這麽和善,稍微放下心來,道:“因為我沒見過你,而且媽媽說長得越帥越會騙人,你實在是太帥了。”

“你怎麽這麽會說話。”

他走到自己的行李箱前,從裏面取出了一個小盒子,道:“給你吃巧克力。”

張靈靈眼睛亮了亮,去看郁裏。

得到他點頭才伸手接過,高興地道:“謝謝表哥哥同學。”

王金園在一旁撇嘴:“你這麽大了還吃甜食啊。”

“壓力大的時候會吃一顆。”江照解釋,道:“對了郁裏,你因為我錯過了午飯,現在餓了吧,附近有沒有什麽餐廳,我們去吃點東西。”

“我知道我知道。”吃人嘴軟,張靈靈殷勤地道:“我知道有一家面條特別好吃,表哥哥很喜歡,我帶你去。”

“那就麻煩你了。”

張靈靈還沒經歷過被比自己大的人這麽禮貌的說話,臉紅了一下,搖頭道:“不麻煩,很近的。”

江照跟着她往外走,不忘提醒郁裏:“別忘了洗手。”

“?”王金園一臉詭異:“喂,你提醒郁裏洗手看我幹嘛。”

郁裏喜歡吃的那家面條店鋪還算幹淨,入鄉随俗,江照也沒有嫌棄的太過分,只是圖個心理安慰一般簡單擦了一遍。

“表哥哥同學,他們家的雞爪很好吃,你一定要來一個。”

江照欣然同意:“謝謝你。”

郁裏從消毒櫃裏拿了四個碗筷,王金園道:“我不吃了,吃罷來的。”

張靈靈舉手:“我還可以啃個雞爪。”

碗筷分別放在各人面前,江照在自己手上噴了什麽東西,然後拉過郁裏的手,也給他來了點兒。

郁裏:“……”

這是不相信他洗手的能力嗎。

吃飯的時候,江照特別表揚了張靈靈推薦的雞爪,道:“你以後是不是準備做美食評論家的,這麽會吃?”

張靈靈的話得到重視,興奮地晃着腿,兩頰都微微有些發紅:“美食評論家,是天天可以吃到好吃的嗎?”

“差不多吧,就是別人做好,拿給你品嘗,還給你錢拿,我覺得你以後可以往這方面發展。”

吃罷飯回去的路上,張靈靈一直圍在江照身邊,仰着腦袋聽他說美食評論家的事兒。

王金園看的很不舒服:“卷卷,你真的覺得江照會被一個小丫頭給騙了嗎?”

郁裏看他。

王金園很是篤定:“我怎麽懷疑,他好像是在打什麽鬼主意,你看把張靈靈那丫頭哄得,都快上天了。”

郁裏:“他·之·前·也·一·直·鼓·勵·我。”

“鼓勵你是你值得,這小妮子有什麽好鼓勵的,就吃個雞爪還能給他說出花兒來了。”

郁裏沒覺得有什麽問題,畢竟的确有美食評論家這麽一個職業,也許張靈靈真的适合呢。

“算了不管他,卷兒,咱們去買點東西,晚上大家都來了,我給你露一手。”

王金園倒是也沒吹牛,晚上果真做了一桌子好菜,他約的朋友也陸續到齊,江照一一打了招呼,可到底是外人,大家很快不再理他。

郁裏坐在人群裏一直乖乖的,都是十幾歲的孩子,飲料滿杯喝的肚子渾圓。客廳的大電視已經打開,有人扯着喉嚨在嚎,顯然是把這裏當做了KTV。

江照坐在一側的單人沙發上,給自己的耳朵塞了對耳塞。

郁裏無法開口,但一直在認真看着別人唱,誰唱他都拍手,只要有人跟他說話,就咧着嘴彎着眼睛笑。

他似乎早已習慣了安靜地融入別人的熱鬧之中,看上去沒有任何的不适或者抗拒,甚至十分歡喜。

郁裏本人,是愛熱鬧的。

這個認知讓他瞳孔微縮。

這個年紀的孩子都還在被管着,心裏有譜兒,零點之前就直接散了。

王金園挨個把人送走,高高興興地退回來,道:“好了,明天再收拾,郁裏,咱們上床睡覺。”

郁裏點點頭。

江照看着滿桌的殘羹剩飯與地面的食物垃圾,道:“要不,我來收拾吧。”

郁裏急忙又來拉他,江照道:“這種天氣,一夜會滋生很多細菌。”

王金園翻白眼:“明天再收拾也一樣的,細菌會被沖走的。”

“郁裏……”郁裏強行拖着他上了樓。

兩人回到郁裏的房間,郁裏從衣櫃裏拿出了自己的衣服,轉身往外走。

江照稍微把心思從樓下分到他身上,道:“你不住這兒?”

郁裏指了指隔壁。

“你真的要跟他睡?”

話音剛落,王金園已經從門口竄了進來:“你什麽意思,怎麽不能跟我睡了,我倆可是從小睡到大的。”

“既然是從小睡到大,也不差這一晚吧,我眼睛在晚上不好使,需要人陪。”

王金園不信:“你開什麽玩笑,屋裏不是有燈麽?”

“有燈也看不清。”江照去看郁裏,道:“而且我在陌生的地方,沒有熟人的話,會睡不好。”

“你做夢吧,我這麽久沒跟郁裏見面,好多話要說的好不好。”

江照等待郁裏的回答。

郁裏也指了指牆上的燈:“你·可·以·開·燈·睡。”

江照抿唇,只能笑了一下,道:“好。”

郁裏看了一眼他的表情,猶豫着被王金園拖到了隔壁。

老房子隔音不是很好,江照坐在郁裏卧室的床上,時不時可以聽到那邊傳來王金園唠叨的聲音,其中還有他的壞話。

他在床上躺下去,閉眼,睜開。再閉眼,然後翻身,再翻回來,眉頭緊鎖。

終于陰沉着臉坐起身,撩開被子下了樓。

郁裏和王金園一直嘀咕到了淩晨兩點,天南海北亂七八糟,兩人是越唠越精神。

不知過了多久,門口忽然有車燈亮起,接着傳來大門被打開的聲音。

王金園一個激靈跳了起來:“你家這麽久不住人,不會有賊吧。”

郁裏想起什麽,起身扒着窗口去朝樓下看,眼睛亮了亮。

郁彬拖着箱子來到院子裏,便發現堂屋門半開,燈光大亮,他推門而入,頓時一愣。

屋內幹淨敞亮,地面光潔如新,廚房裏正傳來嘩啦啦的水聲。

他把箱子放在一側,取出室內拖鞋換上,一步步接近廚房,然後扒着門朝裏看。

江照正好轉身,與他四目相對。

郁彬:“?”不是自家崽。

似乎有人在下樓,王金園的聲音跟着傳來:“你剛剛上去的時候沒關客廳燈啊?”

郁裏應該是回了什麽,王金園道:“那這燈怎麽開着。”

他們很快下到樓下,然後齊齊停下了腳步。

王金園半天才重新找回聲音:“我真是有眼不識泰山,他才是親媽……郁崽,你以後有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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