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二更】江·照·騙·我
飯菜終于上來了, 滿滿當當擺了一桌子。
江獻張羅道:“好了,動筷吧。”
郁彬和郁裏同時把筷子在桌子上輕磕一下,對齊筷尖, 伸向自己面前的飯菜。
江獻給自己盛了一碗全山珍湯, 道:“這個是江照點的吧,他知道我愛喝。”
江照嗯了一聲。
“江照真是懂事。”郁彬真誠地道:“聽郁裏說你在學校很照顧他, 真是麻煩你了。”
“老師讓我照顧他的。”江照順手給郁裏盛了一碗, 郁彬眼底一軟:“話雖這麽說,可你到底沒有這個義務。”
“郁叔叔客氣了,你跟我爸關系這麽好,如果不是不常入世,我和郁裏應該也算青梅竹馬了。”
“是啊郁彬,你一直都呆在北城地下, 怎麽也不出來轉轉?”
“你又不是沒在那呆過, 真忙起來哪有時間。”
江獻:“……這桌上有你愛吃的沒, 郁裏有給爸爸點麽?”
郁裏搖了搖頭。
“他喜歡吃的我都喜歡,沒什麽特別的喜惡。”
“那你知道郁裏喜歡吃什麽嗎?”江獻偏頭, 道:“我聽說你們父子不常見面?”
郁彬點了點頭, 道:“因為太忙了, 所以,他從小是跟着爺爺一起長大的……”
“哎。”江獻道:“你這樣很不負責任啊,哪有把孩子交給老人家自己忙成這樣的, 既不孝又不慈,孩子能跟你親才怪。”
郁彬看了郁裏一眼, 滿眼都是內疚。
郁裏正在朝嘴裏塞紅燒肉, 見狀敲了敲桌面:“沒·關·系。”
江獻挑眉:“這是電碼?”
“對。”郁彬忙道:“爺爺教他的, 他其實跟着我還不如跟着老人家, 你知道我爸那脾氣,郁裏被教的很像他。”
“倒的确是不卑不亢,不過你也不賴,榮辱不驚的。”
郁彬腼腆地笑了一下。
“……”說你傻都不懂。江獻沒脾氣地哼了兩聲,道:“郁裏平時跟江照交流也可以用電碼,他也懂的。”
郁裏點點頭,然後忽然意識到什麽,遲疑的看向江照。
江照:“吃個雞腿,來。”
郁裏啃了兩口雞腿,然後敲桌:“江·照·什·麽·時·候·學·的·電·碼。”
“很早就會。”江獻道:“怎麽,你不知道嗎?”
他又看向江照:“眼睛又不舒服了?是不是燈太暗?”
郁彬也看向江照,道:“沒事兒吧。”
“……沒事。”
他看向郁裏,後者面無表情地撕下了雞腿上的肉。
江獻又轉向郁彬,道:“不管你以前怎麽樣,現在既然已經到北城了,還是應該多跟孩子培養一下感情,別搞得父子生疏,你們到底是這世上最親近的人。”
郁彬很受教地點頭。
“說起來。”江照又看了郁裏一眼,道:“你們家沒人卷發吧,這孩子頭毛卷的,跟你一點不像。”
“哦。”郁彬慌忙道:“他,他媽媽是卷發。”
江獻看了他幾眼,笑意微微收斂。
因為桌上有孩子,兩個大人都沒喝酒,免得失态讓小朋友們看笑話。
臨走的時候,江照把洗出來的照片遞給了郁彬,郁彬受寵若驚地接過來,再三道:“謝謝你,江照。”
“郁裏也有一份,我晚點會給他的,這一份郁叔叔可以自己放好。”
郁彬翻了幾張,依依不舍地放在包裏。看到郁裏表情不對,便扯他的手,猶豫道:“怎麽了,好像不高興?”
“是不是飯菜不合胃口?”江獻也道:“下回咱們不來了。”
郁裏搖頭,勉強把情緒收起來,抱了郁彬一下。
自打拍了照片之後,郁裏就經常抱他,郁彬拍了拍他的頭,心頭稍顯寬慰。
江獻道:“那就這樣,你們是回家還是?”
郁彬征求郁裏的意見,後者在他手心敲了幾下,他道:“那我們回家吧,明天我送他去學校。”
江獻沒意見:“行,那我們先走了。”
“那個表……”
“折現不行。”江獻指責道:“你覺得那樣合适嗎?”
到底有求于人,郁彬道:“項目方面……”
“下次吧,有時間來我家裏喝點酒,邊喝邊聊。”
江獻直接上了車,江照看了眼郁裏,沉思片刻,也彎腰鑽了進去。
車子向前,江獻道:“小朋友這是怎麽了?連他爸都看出來生氣了。”
江照握着手機,字打了又删,心不在焉道:“不知道。”
也許是因為江獻指責的話,郁彬在車上十分關注郁裏,雖然這孩子平時就很安靜,但他單純的安靜和生氣的情緒還是有些區別的,就像江獻說的,連他感覺出來了,那必然是十分生氣了。
“郁裏,是不是學校有人欺負你了?”郁彬道:“我可以去學校幫你出氣。”
郁裏看他,似乎在問,怎麽出。
“我可以找你們老師,給他記個大過。”
郁裏笑了一下,心情終于有所緩和,搖頭敲:“現·在·京·朔·沒·人·敢·欺·負·我。”
“那你入學的時候,有人欺負你麽?”
“爸·爸·入·學·的·時·候·有·嗎?”
“有。”郁彬道:“有一些說話不太好聽的,你別看爸爸現在好像能說會道的……”
郁裏一下子笑了。
司機也在前頭忍笑,道:“郁博士,誰說您能說會道了?”
“……我是說相比之前。”郁彬有些尴尬,但還得忍着面對兒子,強作鎮定道:“就是那個時候,我不愛說話,不喜歡跟人交流,用我們所裏年輕研究員的話說吧,就是,社恐,可能有點吧,但其實我也不是怕他們,就是覺得,有些交流沒有意義,浪費時間。”
郁裏乖乖地聽着。
“然後就有很多人說我傻,說我呆頭鵝,說我死讀書,就是,諸如此類的。”
“爸·爸·怎·麽·做·的。”
“還能怎麽做。”郁彬道:“你爺爺都說我傻,傻就傻呗,又不犯法。”
他看着兒子乖巧的臉,道:“你看,世上物種多種多樣,狗說,汪。牛說,哞。雞說,咯咯咯,然後老虎說,吼……”
郁裏又笑。
郁彬說:“這世上本來就有很多物種,每個物種的交流方式是不同的,那些人如果不更改他們的交流方式,這輩子也許就注定只能發出一種聲音,也只能看到一種聲音,我難道要為了他們去更改自己的語言和種族嗎。”
郁裏看着自己的父親,認真地點了點頭。
司機透過後視鏡看着父子倆。
郁彬說完,有些獻醜的不自然:“我的意思是,從基因學上來說,每個人都是獨立的個體,而個體因為足夠獨特,被放在同一個環境裏的時候,碰撞是在所難免的,無論是學校還是社會……個體的一切,都應該是個體自己給予,而不是由別的個體強行附贈。”
“……我的意思,不是讓你忍氣吞聲,爺爺應該也不會這麽教你,但我認為,嗯,就是,如果個體有情緒的話,釋放我也是支持的,因為對于別的個體來說也是一樣的,畢竟不所有的力打出去,都會遇到棉花,還有一句話是力與力的作用是相互的。”
“我,我這麽說,你能理解麽?”
郁裏點了點頭。
“那。”郁彬道:“你今天為什麽不高興呢?”
郁裏的手表微微閃爍,他拉過郁彬的手:“江·照·騙·我。”
回到家的時候,郁裏打開了手機,上面是江照發來的幾條消息。
-我承認我一開始就懂電碼,我看到你在食堂罵我變态。
-但我不揭穿你,也是為了你好,我不想你覺得我在找你麻煩。
-你想你當時剛剛入校,如果我問你為什麽罵我變态,你怎麽解釋?
江照也許是在跟他打心理戰,言盡于此。
郁裏抿着嘴唇,把手機丢了開。
純白色的卧室裏,江照把書放下,拿起手機。
盡管特別關注并沒有響起,他還是不死心地點進去看了看。
沒有回應。
他擰起眉。
十點之後,郁裏抱着被子睡着了。
江照第N次拿起手機。
沒有回應。
他看了一眼時間,懷疑這是郁裏的心理戰術。畢竟郁裏知道他知道郁裏的生物鐘,過了十點肯定睡覺,這個時候還不回複那就是還在怪他,這是在等他反思。
可是,真的有必要麽?而且本身就是郁裏先說他變态的。
江照丢下了手機,也翻身躺下。
希望郁裏能明白這種戰術對他無用。
第二天早上,江照睜開眼睛,又拿起手機看了一眼。
還沒回。
小朋友氣性還挺大。
他屈指點出鍵盤,在上面輸入,“還生氣呢……”
删除。
“對不起……”
删除。
這麽正式,好像他犯了什麽不可饒恕的錯,還是盡量自然一點。
-就因為這種事跟我生氣,不需要我了?不要我給你補課了?
-對不起,可以了吧。
這邊,睜開眼睛的郁裏看到了最新更新的兩條消息。
門外傳來一股米粥的香味,郁裏換好衣服走出去,發現廚房此刻亂糟糟的,像是有人剛剛在這裏打了一架。
這其中,圍着圍裙身上還撒着蛋液的爸爸就顯得格外突兀。
他走過去,拿筷子敲了敲瓷盆。
郁彬道:“稍等一下,我在煎蛋,很快就好了。”
郁裏又敲了一陣。
“……我以後會經常抽時間回來給你做飯的,如果你願意回來吃的話。”
郁裏敲。
“我知道你住校,如果學習不緊張的話,可以經常回來嘛。”
“江·叔·叔·跟·你·說·了·什·麽。”
“沒說什麽,就是研究所離的确實挺近的,我們彼此都嘗試一下,如果不适應的話,咱們再回到過去的相處方式,行嗎?”
郁裏思考了一陣,敲:“爸·爸·物·理·成·績·好·嗎。”
“還可以吧。”
“那·其·他·科·目·呢?”
郁彬意識到什麽:“你想讓我幫你補課?”
點頭。
“沒問題啊。”郁彬終于把一個蛋幹淨地煎出來,信心滿滿:“哪一門都行,我之前成績還不錯的。”
回到卧室,郁裏拿起手機回複。
-我說變态是在試探你,你明明知道我是在試探卻假裝不知道那就是欺騙,不要找借口。
-我生氣是因為我在意你,可是你在我們做朋友的時候沒有主動坦白,又在我開始生氣之後沒有第一時間道歉,昨天還試圖把過錯全部推在我身上,我現在是生氣生氣并受傷。
-你敷衍我,想利用我離不開你這一點威脅我,你的表現讓我覺得你根本沒有我在意你那樣在意我,我是生氣生氣生氣并受傷受傷。
-請轉告江叔叔我很感謝他昨天對爸爸說的話,現在爸爸說要經常回來看我,所以我不會住校了。
-爸爸還說會幫我補課,所以你的價值已經不存在了,還有那個輕描淡寫的對不起也非常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