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絕交,雙日淩空

郁裏睡了一整日沒有困意, 江照卻是沾了枕頭沒多久就睡着了。

估計因為高考的原因,他的臉色像是幾天沒睡好,郁裏老老實實給他當了半小時的抱枕, 一直等到他呼吸平穩下來, 才輕輕把對方的手拿開,翻身下床。

床頭放着一個繪圖本, 正保持着敞開的狀态, 郁裏伸手拿過,發現上面是一個造型十分精致的圓環,像是什麽東西的設計圖,上面有标記着充電孔,聲波孔,以及震動監測膜。往前翻, 類似這樣的圓環不止一個, 有些刻着一圈樹葉, 有些刻着鮮花,還有的僅僅是圓環中間刻着玫瑰圖案的, 但都沒有這個标記的更加詳盡。

上面還有日期。

第一張圖只是一個極其細的圓圈, 顯示是一年前。

顯然是他早就有了這個想法, 只是近期剛剛确定。

郁裏猜測他應該是有了什麽靈感在研究某種新的産品,只是沒有具體的更近一步的說明,他也不清楚究竟是什麽。

他偏頭看了一眼熟睡的家夥, 心像是給貓撓一樣。

江照在做什麽,怎麽就沒想過拉他一起呢。

他當時養蜘蛛還想過要拉江照的呢, 只是江照不喜歡, 但他應該知道自己對這種東西感興趣才對。

……江照, 是不是也不想跟他好了。

只是礙于兩個父親的原因, 才沒有把他拉黑。

他胡思亂想地走出卧室,把房門關上,坐在地上用江照的賬號玩起了Splatoon。他在家裏曾跟江照一起聯機開過黑,這會兒玩起來也算駕輕就熟,倒也沒有拉低江照的戰績。

只是心中始終像是堵了一塊。

門口傳來敲擊聲,郁裏馬上放下手柄跑出去打開門,對着吳姨指了指最裏側的卧室。

“喊你們吃飯呢。”吳姨小聲說:“那你看看他有沒有醒,要是沒有你給我發個短信,我給他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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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裏點點頭關上門,輕手輕腳地推開江照的卧室門。

寬大的床上,男生單膝支起,雙臂壓在上面,正垂着頭閉目養神。

“你醒了。”

江照緩了兩秒,才擡頭看他,道:“還沒走。”

郁裏忽然感覺自己不是在胡思亂想,他板起臉,走過去把手表伸到江照面前:“你是不是不想跟我玩了直說清楚我馬上就走。”

他的表情帶着賭氣。

江照可以不發一語地缺席畢業典禮,可以在他要求來家裏的時候猶豫,可以在他過來之後冷冰冰……郁裏都可以原諒,畢竟每個人都有心情不好的時候。

但他不能忍受江照搞新玩意不帶他。

江照眉頭無聲動了一下,道:“我沒別的意思,你別誤會。”

郁裏指他床頭的繪圖本。

江照明白過來:“我故意放你一個人去參加畢業典禮你都不氣,就因為這個跟我生氣。”

郁裏愣住了。

江照也詭異地靜了一下。

“你是故意放我一個人去的。”

“……不是。”

郁裏瞪着他,他當時真的以為江照就是忙着回家所以忘了,但沒想到他居然是故意的。

他故意不跟自己一起去畢業典禮。

郁裏氣抖冷。

江照相當沉默地注視着他,素來清晰的大腦像是被什麽卡住了一樣,無法應對眼前的情況。

郁裏單膝壓在了床上,柔軟的臉龐緊繃着,不等他反應過來,就猝然勒住了他的脊背。

江照怎麽抱的他,他就怎麽抱了回來。

松手之後還記得對方公主抱他的仇,一把将江照托起又重重扔回床上,然後頭也不回地跨出卧室,提起自己的帆布大包挎在身上,蹬蹬跑了出去。

江照看了一陣天花板,手臂輕輕搭上額頭,幽幽吐出一口氣。

樓下,吳姨剛剛把食物擺上飯桌,擡眼就見郁裏的身影風一樣的跑了下來。

“小郁同學……”

話沒說完,就見那身影招呼都沒打一聲就跑出了江家別墅,江獻愕然地望着他的背影,急忙站起來,“你去哪兒,不吃飯了?”

郁裏誰都沒理,他像個小炮彈一樣沖出了別墅區,眼睛已經通紅一片。

正好挂斷電話的保安喊都沒喊住,只能給江獻回電話:“好像跑出去了。”

“老韓,快去拿車。”江獻道:“怎麽回事,突然這樣。”

他把自己的東西收拾起來,快步進了車庫,車子很快發動,穩穩駛出了江家大門。

夏日的天氣,別墅區外的水泥路被曬了一整天,即便在傍晚時分依舊在無聲地往外散發着熱氣。

豆大的水滴落在了上面。

一只穿着黑色涼鞋的腳跨了過去,接着,圓潤的腳趾上也落下了一滴水漬。

郁裏擡手抹了把臉。

夕陽早已落下,天正蒙蒙擦黑,少年背影纖瘦,偶爾有打着燈的豪車與他擦肩而過。

銀色轎車從後方追上,江獻在後面道:“是他,慢點靠過去,看看怎麽回事。”

韓叔按了兩下喇叭,一邊放緩速度靠近他,一邊搖下車窗探頭,輕聲道:“小郁同學……”

小郁同學回頭,通紅的眼睛濡濕的臉,嘴巴無聲地扁成曲線。

和藹的表情陡然一僵。

江獻一路把郁裏送回小區,再親自送到門前,左右沒見到郁博士,微微松了口氣。

“那幹爹先回去,你一個人在家可以嗎?”

點頭。

“好,那你收拾一下,早點休息,有什麽事兒咱們明天再說,好嗎?”

點頭。

江獻摸了摸他的頭,微笑着給他把門關上,背影沉重地進入電梯,等到重新回到車上,臉上已經失去表情。

江獻走後五分鐘,郁彬從車上下來,提着剛從超市買回來的水果回到屋裏,浴室裏正傳來嘩啦啦的水聲。

他拿出一些水果放在水槽,把餘下的收進冰箱,浴室的水聲停下,沒多久,郁裏便趿拉着拖鞋走了出來。

“不是說留在江照家裏吃飯,怎麽這麽早就回來了?”郁彬把洗幹淨的水果放在瀝水籃,随手拿過一個開始削皮,聽到手表傳來聲音:“江照跟我絕交了。”

他回過頭,郁裏已經頂着毛巾走進卧室。郁彬愣了幾秒,把手頭的水果切成塊放在小碟子裏,親自給他端過去,郁裏已經腦袋濕漉漉地在床上躺下。

他坐在床邊,伸手把鋪在枕頭上的毛巾給他重新裹在腦袋上,道:“頭發還濕着,起來擦幹淨。”

郁裏聽話地坐了起來,垂着腦袋任由他擦,微長的劉海擋住了眼睛。

一滴眼淚在手臂上碎開。

二十分鐘後的客廳裏,郁彬坐在沙發上,也失去了表情。

又二十分鐘後,空白的大腦似乎在逐漸浮現出信息,江獻的電話來了。

郁彬看了一眼,沉默地放在耳邊。

“郁博士。”江獻的語氣帶着讨好:“回家了嗎?”

“嗯。”

“兩個小孩子之間好像發生了點誤會,你開導一下郁裏,讓他別往心裏去。”

“嗯。”郁彬說:“你也開導一下江照,以後不要再出現在郁裏面前了。”

第二天,郁裏提着行李回了銀杏,王金園收到了他送來的主動培育型蜘蛛卵,足足十枚,據說可以根據蚊子在吸血之後留下的尿液進行追蹤,不吃掉不會罷休。

王金園十分稀罕地捧着看來看去:“這玩意兒有點意思,還挺獵奇的,你多嗎?”

點頭。

王金園轉了轉眼珠,道:“我正想着暑假幹點什麽,這個能當寵物賣嗎?”

郁裏心不在焉:“我做着玩的。”

王金園終于發現哪裏不對,他放下手裏的小盒子,歪頭觀察郁裏,道:“怎麽了,心情不好?”

郁裏很少會有情緒這麽低落的時候,上一回這樣還是郁爺爺的病情确診之後,郁裏也是沉默了很多天。

“我跟江照絕交了。”

“……不可能吧。”王金園道:“你倆,絕交?”

郁裏垂着睫毛,手表說:“他不配有朋友。”

王金園觀察了他一會兒,表情逐漸凝重起來:“你說的對,他不配!”

正午,江照提着書包走出江家別墅,正在草坪上喂狗的江獻朝他探頭,問:“你去哪兒?”

“有事。”

他這幾天幾乎不着家,每天大中午的舉着傘往外跑。江獻倒是去樓上看過,見他把樓上的一間儲藏室收拾了出來,桌上散落着許多金屬物件,也不知道在造什麽。

孩子馬上要成年了,有自己的隐私,他不說,江獻便也沒有多問。

韓叔揉着身邊大金毛的腦袋,道:“小郁同學的事兒,不跟少爺說啊。”

“說什麽。”江獻道:“他都多大了,自己惹出的事情自己心裏肯定有譜。”

銀杏附近有一個電影小鎮,高考馬上要出分,王金園難掩焦慮,索性拖着郁裏一塊兒出去旅游了一番。

路上風景如畫,郁裏的身影定格在他的攝像頭裏,被發到了朋友圈。

一只手在郁裏的側臉上長按,保存入了相冊。

六月底,高考成績出了分,王金園考入了理想的警校,郁裏的心情終于染上了一點亮色,高興地抱着他跳來跳去,與此同時,瞿陽明親自給他打來了電話,請他再回一次學校。

王金園瘋了一樣跑過銀杏的大街小巷:“郁裏考上狀元了!郁裏考了個滿分狀元!!!”

郁姑姑臉上有光,跟郁彬打了電話,知道他沒時間,便做主包了個酒店大擺了兩天宴席,給郁裏慶功,收到的禮錢全都讓郁裏拿了回去,說給他上大學的時候花。

京朔又刮起了一波江郁熱,郁裏也沒想到自己居然還要再參加一次期末總結大會。

他從銀杏趕回去,在當天又一次換上黑色的校服,剛走出小區,便見到了熟悉的銀色轎車。

江照搖下車窗看他,露出一抹微笑:“快上來。”

郁裏站在原地沒有動。

這段時間江照倒也有斷斷續續找他聊過天,但郁裏都沒有理會,江照倒是很平常心,想起來了就給他發一個,似乎他搭不搭理都無所謂的樣子。

郁裏想起來,就又是一陣生氣。

一個眼神也懶得給他了。

好在爸爸安排的司機很快過來,郁裏直接上了車,行在了江照前面。

銀色轎車無聲跟上。

韓叔透過後視鏡看了一眼江照,輕咳了一聲,道:“這趟回學校,應該是最後一次了吧。”

“嗯。”

“京朔這回出了個雙狀元,校長估計樂開了花,得安排媒體給你們采訪吧?”

“也許吧。”江照偏頭朝前方車子看去,心思完全不在這上面。

車子繼續前行,韓叔忍不住道:“少爺跟小郁同學,是不是有什麽誤會?”

江照收回視線,道:“韓叔想說什麽。”

“那倒沒有。”韓叔這會兒想起來還有些于心不忍:“就是那回小郁同學從咱們家裏跑出去的時候,哭的挺厲害。”

江照臉色一僵。

“小朋友看着挺赤誠的,不知道少爺跟他有什麽誤會,要不要……主動道個歉什麽的?”

“……”江照啞了半天,才道:“他那天,哭了?”

“少爺不知道?”韓叔表情吃驚:“哭的可厲害了,先生吓得都沒敢問怎麽回事,一路大氣不敢喘地把人送回了家,以為你在氣頭上,也沒好多過問。”

江照:“……”

他手指在車座上敲擊,面色逐漸緊繃了起來。

黑車先停下,銀色轎車保持了一個不會追尾的距離,江照立刻拉開車門,目光落在走出來的人身上,剛要上前,身邊便陡然沖過來一群記者。

“你好我是北城日報的,你就是雙狀元之一的江照吧……”

郁裏那邊也很快被圍的水洩不通。

瞿陽明飛速帶着人沖了過來,親自把兩個孩子帶進了校園,游刃有餘地應付着湧來的媒體。

“瞿校長,請問您對如今外界評價京朔雙日淩空的的盛世怎麽看?”

“這不是京朔的雙日,而是北城的雙日,也許未來會是科研界的雙日。”

“瞿校長,我們能不能進去旁觀一下今年的期末總結?”

“我們有為記者朋友專門準備位子,但人不合适太多。”

“瞿校長,請問你們是如何培養出兩個滿分狀元的,京朔是有什麽特別的教育方式嗎?“

“跟京朔沒有關系,這純粹就是兩個孩子足夠優秀。”

“聽說去年的期末總結兩個孩子跟校方發生過沖突,敢問瞿校長是怎麽處理?”

“校方有做錯的地方,孩子們也可以提出來,我們致力于打造一個良性的競争環境,全體教師也都是為孩子們服務的。”

“請問今年的京朔之星會有郁裏同學嗎?”

“這個,咱們還是等大會的時候再說吧。”

……

演展大廳的紅毯從室內順着門口鋪到室外,郁裏踏上紅毯疾步往前,江照卻始終保持着與他并肩的腳步,廳門大敞,郁裏心中的郁氣一點點地湧了上來。

他擡步跨進去,江照再次穩穩跟上。

郁裏忍無可忍地轉臉,黑白分明的眼睛兇狠地瞪向江照。

後者停下腳步,也轉過來面對他。

他擡起手表,尚未來得及撥弄,耳邊便傳來一聲‘砰’地巨響,正集中精力生氣的郁裏猝不及防地被吓得一縮,後腦陡然被人按住,他的臉龐塞進充滿松木氣息的胸前,溫熱的掌心攏在兩側耳朵。

又是砰砰幾聲炸響。

禮花随着湧出來的人群在頭頂紛紛揚揚。

宣靜遠遠地舉着相機,透過鏡頭看着紅毯上的兩人。

……這場景,知道的是雙日淩空,百年難遇的高考盛世。

不知道的,還當是婚禮現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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