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落九天等人從年少時起,就跟在傅時厲身邊。

傅時厲軍紀嚴明,素來少言寡語,他自己不覺得寂寞,但落九天等人難免覺得孤獨。

遂,一旦碰到事關将軍的花邊消息,恨不能時時刻刻探讨。

比方說,當初外邦公主猛烈追求将軍一事,就讓落九天等人樂了好一陣子,每晚入寝之後,就躲在被窩談論将軍的風月之事。

如今回京都,蘇五娘子孜孜不倦的追求,也讓落九天幾人議論不絕,仿佛這成了每日必聊話題。

清雅居月門外,琢玉和裴石已經靜等片刻,仿佛這種時刻,僅他二人探讨已無法過瘾,三個人俱在一塊,可以讨論的更加精彩。

“如何了?将軍接受小娘子所贈之物了麽?”

“你們都了解将軍,将軍默認就是接受的意思。看來,這蘇五娘子還真有些手段,她還揚言要用嫁妝養咱們将軍呢。”

“啊這……将軍铮铮漢子,豈會吃軟飯?不過,若有一個美貌小娘子願意如此待我,我定會樂此不疲啊。”

“我方才送了荷葉粥進去,将軍都不看書了。話說回來,小娘子怎會知道将軍喜歡吃荷葉粥?”

“那位娘子看似平平無奇,實則是個高手啊。”

“啧啧,深不可測、深不可測。”

三人正興致勃勃,傅時厲幾時出現他們身後,他們一無所覺。

一言概之,落九天三人對将軍的私事尤為好奇,比說書還精彩。

忽然,男子低沉磁性的聲音響起,帶着無邊冷意,這酷暑天也遮掩不住他的孤高清冷,“你們很閑?”

落九天三人頓時渾身僵硬。

緩緩轉過身,看着這朵俊美的高嶺之花,十分自覺道:“将軍,我等……這就自覺去領軍棍。”

自己主動,領個十棍就罷了,免得将軍“痛下殺手”,将軍對一個柔弱小娘子都毫無手軟,又何況是他們?

真是個不解風情的男子。

三人立刻積極去領軍棍。

傅時厲站在小徑,目光不知望向何處。

那個小娘子的确困擾到他了,但還不足以讓他親自解決。

且再無視她一陣子,她自會知難而退。

小娘子年紀還小,偶爾生出狂妄之念,也實屬正常。

高嶺之花如是的想着。

太師府,芙蓉苑。

蘇念安把自己接下來的計劃一一列好寫下來,确定無誤之後,又吹亮火折子,把計劃單子燒了去。

話說,這一世的夫君好難追求呀。

上輩子是他主動要娶她,也是他一步步化解了她心中一切防備與不安。

而今換了一個位置,她有些體會夫君前世的難處了。

不過,無妨,她倒是樂在其中。

不曉得夫君收到自己派人送去了荷葉粥,會作何感想。

拂柳這時走了過來,“姑娘,老太太身子不适,已卧榻許久,二夫人、三夫人、四夫人都過去請安了。三房的三位小娘子侍奉了一上午,不久才離開,您也是時候去一趟了。”

蘇念安美眸之中掠過一抹冷意。

她的那個繼祖母身子骨好着呢。

身子不适,八成又是借口。

是想落實自己乃災星轉世?

還是另有所圖?

蘇念安吩咐拂柳,“給我梳發,再畫一個美妝,我也去看看祖母。”

拂柳詫異,小娘子如今愈發愛打扮了,不過也好,這麽好的容色,藏着掖着太過可惜。

蘇念安的衣裳和首飾皆不多,但她容色極好,偏向明媚,淡掃娥眉,再挑幾件簡易首飾,僅一件淺碧色衣裙,就把韶華年紀女子的所有美好呈現了出來。

無需過多修飾。

所謂天然去雕飾,大抵就是如此。

她還在身上挂了香包,渾身噴香的去了養心苑。

上輩子,她兢兢戰戰,繼祖母很不喜她的臉,不允許她打扮,将她養成了畏畏縮縮的性子。

後來她才知,繼祖母的用心何其歹毒。

蘇念安覺得,繼祖母既然“有病了”,她不凡去氣氣她,以毒攻毒。

或許,繼祖母被氣過之後,病就能好了呢?

蘇念安懷揣着“一片孝心”,打扮好之後就特意空手去了養心苑。

養心苑,穿過抱廈,蘇念安來到老太太的卧房。

房中檀香濃郁,倒是沒有一星半點的湯藥味。

偌大的冰鑒內,源源不斷溢出冷意,一踏足卧房,所有盛暑酷熱仿佛被隔絕在外。

蘇念安還瞧見,案桌上擺放着不久之前剛剛切好的甜瓜,瓜肉上還溢出甜膩汁液。

看來繼祖母胃口甚好。

二房是老太太嫡親血脈,二夫人衛氏就守在榻前,時不時用帕子搵去并不存在的淚。

三房與四房皆是蘇太師的妾室所出,三夫人周氏、四夫人柳氏也都是體面人,看穿不說破。

蘇念安一過來,衛氏稍擡眼,這便兢兢業業“盡孝”,“婆母啊,您可得仔細着身子。甭管有沒有災星,您德高望重,自有老天庇佑。”

衛氏正哭着。

災星本尊就走到了榻前,先是福身行禮,“給三位嬸娘請安。”

蘇念安看了一眼側躺在榻上的老太太,湊過去多看了幾眼。

衛氏僵住,不明其意。

老太太也忽然不知該如何應對。

這個五丫頭,這幾天當真是奇奇怪怪。

“祖母,是孫女不孝,都已及笄了,還讓您老人家操心。”蘇念安站在腳踏上,眨眨眼道。

老太太一時間不明所以。

她是操心,但并非是為了蘇念安好。

而是想着如何除掉她。

這張臉真是愈發像極了她那個娘親!

蘇老太太已經接連兩夜噩夢連連,每晚好不容易睡下,總能夢見那已死多年的人。

衛氏瞥了一眼蘇念安,被五娘子的容色給驚豔了一下,不過,她很快就回過神,容貌出衆又如何?這世道想要成為人上人,是要耍手段的。

衛氏笑道:“虧得五丫頭還有孝心,你能有這片心意就好,你祖母啊,許是心病呢。”

衛氏話中有話。

有個災星在府上作祟,可不是會得心病麽?

蘇念安裝作沒聽懂,順着衛氏的話,道:“是呀,我不能再讓祖母操心。對了,祖母,我既已及笄,我母親留給我的嫁妝,就由我自己來管吧,就不勞祖母操心了。祖母您說好麽?我也是快要議親的人了,上次祖母還想把我許給程家四郎呢,我自是要開始學習內宅之事。”

轟——

蘇念安此言一出,不管是蘇老太太,亦或是衛氏,俱是心跳一滞。

要知道,青州魏家即便不及往日昌盛,但也是名門之後。

當初魏氏嫁來京都,足有一百六十擔嫁妝,那些還不包括田産與鋪子。

按着本朝習俗,婆家無權幹涉女子嫁妝,女子的嫁妝是要留給自己的女兒。

蘇念安已及笄,她的确應該自己學着管理嫁妝。

這是無可厚非之事。

此時,三夫人周氏與四夫人柳氏對視了一眼。

五丫頭素來唯唯諾諾,是個扶不起來的小可憐,今日倒是腰杆挺直了。

這對妯娌兩人對視了一眼,眼神不可謂不精彩,就等着看好戲。

五丫頭可算是争了口氣啊!

蘇老太太的手在發抖。

一想到私庫裏的那些東西,有朝一日要還給蘇念安,她的心在滴血。

“五丫頭,你到底還小,又從未學過管家之法,嫁妝一事不急于一時。”

蘇老太太的話,沒有半點說服性,蘇念安認真說:“就是因着不曾學過,才要盡快上手呢。祖母前幾日還說孫女年紀不小了,該嫁人了。為何現在又說孫女年紀還小?恕孫女無知,祖母的話當真叫人迷惑。”

蘇老太太,“……”頭暈、眼花,這下是真的病了!

衛氏也臉色難看。

不出意外的話,長房那筆嫁妝會是她女兒的!

衛家雖算得上是高門大戶,但早就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她當年嫁妝僅八十擔,這些年為了二郎打理朝堂,兩個兒子的用度,已經女兒的花銷,基本上所剩無幾了。

女兒将來是要嫁入皇家的女子,豈能沒有體面的嫁妝?

可她身為二房婦,此刻,不便開口。

三夫人周氏這時說了一句,“婆母,小五說得是呢,她是該自己掌管嫁妝了,也能讓您老人家好生頤養天年。”

四夫人柳氏是女鴻儒之女,也是眼睛裏容不得沙子,當初是五丫頭自己扶不去來,而今,她盡然學會抗争了,她這個四嬸娘怎麽說也得扶持一把。

柳氏,“是啊,婆母,小五這般懂事,您還有什麽不放心的。大不了,妾身與三嫂手把手教她便是。再者,不是還有二嫂麽?二嫂也能教教小五呀。”

衛氏捏着手中帕子,恨不能撕爛周氏與柳氏的臉。

這兩個平日裏只會作畫吟詩的妯娌,今日起了什麽幺蛾子?

衛氏強顏歡笑,她知道自己此刻不可多話。

以免說多錯多。

若是被外人知道,二房一直在惦記長房的財物,那可就顏面盡失了。

蘇老太太面對蘇念安一雙汲汲營營的眼,仿佛看見她的眼睛正在發光。

忍了又忍,想了又想,痛定思痛過後,蘇老太太提出了一個折中的法子,“不如這樣,等五丫頭學會了管家之法,祖母再将你母親的嫁妝交到你手上。”

這是一個好開端,蘇念安同意了,若不能一步到位,她就步步為營。

蘇念安待了片刻就離開養心苑,蘇老太太忍了她許久,見周氏、柳氏,以及蘇念安一道離開,蘇老太太氣得直接坐起身來,想要發洩,卻無從下手。

正好衛氏就坐在一旁,蘇老太太一巴掌扇過去,打偏了衛氏的臉,“你這個無用的東西!現在可好,吃到嘴裏的嫁妝,也要吐出去了!”

衛氏一手捂着臉,除了無奈,還是無奈。

五丫頭那個小蹄子!

她等着!

會有她好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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