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江宣紋的爪子還掐着人家的“小蠻腰”,沒來得及收回來,剛好被抓了個現行。
她今天走的是奢侈風,绫羅綢緞,穿金戴銀,衣擺上還繡着大朵的花,豔麗浮誇,只是她面相好,一襲華服倒也罩得住,坐在窗邊的位置,端的是有一股風流意味。
令狐仕掄着凳子沖過來的時候,旁邊正在尋找江宣紋蹤跡的那夥人也注意到了,他們紛紛駐足,唰唰地看過來。
啪嗒一聲。
酒樓的梨花木桌硬生生被砸得裂出一道縫隙,歪倒的茶壺汩汩流出茶水,濺了一地。
令狐仕微微睜大眼睛,看着明明被自己掄出去的凳子卡在桌子上,不動了。
一聲長劍入鞘。旁邊不知何時多了個黑衣小哥,冷面冷臉,護在江宣紋身前。
“此乃刑部江侍郎,正在辦案緊要關頭,休得無禮!”他說話的聲音,像雪山上剛融化的冰水流淌而下。
江宣紋坐在後面,看着對面那群開始往後退去的人微微一笑,“陸探,你來得正好,把這些人一并拿了,抓到衙門裏再好好審問一番。”
陸探是她手底下的主事,今天過來帶了人手,因此得了命令,便開始捕人。
一番操作,令在場的人看得一愣一愣的。
令狐仕半晌才反應過來,再看向江宣紋的眼神便複雜幽深了些。這位江侍郎的才名,即使身處邊疆的他們也有所耳聞。原以為是個高邈如仙的天才少年,今日見了真是大失所望,竟也是油頭粉面的纨绔公子哥。
此時令狐美還坐在江宣紋的大腿上,都坐出溫度來了。他安靜地看完了這場戲。
“美美,你還不下來?!”令狐符不知從何處冒了出來,一把就将他從江宣紋懷裏拽了回來,然後像護犢子一樣地把他抱在凳子上,讓他藏在大哥身後。
“你就這樣讓他抱着?”令狐仕有些痛心疾首地質問。
令狐美看着自家大哥,一臉認真地說道:“我罵了他不要臉。”
“那他有放開你嗎?”
令狐美偷偷看了旁邊的華服少年一眼,“那倒沒有。”
兩位兄長目光兇狠地看向一直旁觀的江宣紋。
江宣紋沒有想到這個小姑娘背後還有這麽強勢的兩個哥哥,她面上帶着假假的笑,“辦公事而已,所以借了你們家小妹一用,多有唐突了。”
剛才的黑衣小哥抱着佩劍走過來,臉上的表情依舊冷冷的,走到江宣紋旁邊,“事情已經辦好,回衙門嗎?”
“等等,你們打算就這麽走了?我家妹子是好欺負的嗎?!”令狐符一聽說他們要走,連忙阻攔。
江宣紋慢慢起身,衣擺上那朵刺眼的繡花緩緩滑過凳子,很有官老爺的做派。陸探握緊手中佩劍,“我們刑部怎麽辦事,還容不得你們置喙。”
令狐符氣血上湧,氣得倒仰,上前便要跟陸探幹架,但被後面的令狐仕攔住了,“讓他們走。”
“大哥,我們好歹也是堂堂……”令狐符想搬出自己的身份,在邊疆,令狐将軍便是老大,他們所到之處,誰敢這樣這麽跟他們說話!說到一半,看到大哥的臉色,令狐符硬生生咽下了後半句話。
江宣紋看着他們,知道自己猜測的沒錯,這兩個少年郎确實是令狐家的。她微微一笑,“你們識趣便好,陸探,該辦事去了。”
“是。”陸探一路護送着她,大搖大擺地離開了蕉宴樓。
令狐符咬牙切齒,“京都城裏的官老爺們,真是好大的派頭!”
“這裏不是撫鎮,我們不要給阿爹添亂。更何況,美美他……”令狐仕看向旁邊已經重新挑了個幹淨桌子,開始吃糕點的自家“小妹”。
令狐美手裏捏着一枚玫瑰糕,表情恬淡又乖巧,顯然絲毫沒有受到剛才的任何影響,他才不是那種很容易就能被欺負到的人呢!
令狐符也是少年氣性,這會兒才想起自己妹妹是什麽樣的人,他拉了一條凳子,猛地坐在令狐美身邊,“美美,你剛才做了什麽?”
令狐美慢條斯理地給自己倒了一杯茶水,糕點有點幹,還是就着水吃比較好,他眨了眨眼睛,,一臉認真,“待會,那個小哥哥應該還得回來找我們吧,所以我們留在這裏等人就好了。”
江宣紋走出蕉宴樓,神情恢複正常。
旁邊的陸探看了她一眼,“我已經按照你吩咐的,說了那些話。”
“回去賞你。”
“利用公職,在辦公事的時候,公然調戲良家婦女,這是會被禦史彈劾的。”陸探好心提醒她。
江宣紋抓了抓身上有些寬大的袖子,“他們才不會去向禦史告狀,剛剛進京都就鬧事,這還了得,到時鬧到皇帝面前,你覺得陛下會站在誰邊上?”
陸探僵硬地吐出一個字:“你。”
江宣紋望向天空,真是倒黴,竟然就在酒樓裏撞見了。
令狐仕沖出來的時候,她就意識到這小姑娘的身份了,也不知道是哪裏來的緣分!
她又攏了攏袖子,要命,怎麽會這麽癢!
江宣紋以為是被蟲子咬了,所以沒有放在心上,跟陸探先回了衙門,直接去審問那幾個剛抓的人。這樁案子涉及皇親國戚,所以皇帝很看重,先讓刑部審理,再由大理寺複審,所以江宣紋不能出差錯,以免落了把柄在大理寺那邊。
審問的事情自有吏員來辦,江宣紋坐在暗處旁聽,聽到一半,她彎腰,忍不住去擾小腿。
好像越來越癢了……
最後江宣紋起身,她不能再忍受了,必須去弄點藥草止癢。
因為女扮男裝的緣故,所以她看病從來都在府中,由靜虛來幫忙診視。
靜虛因為常年在山中修習,不見蒼老之色,一襲淡青尼袍更襯得她容貌妍麗,氣質淡雅,江宣紋很敬重她。
侍女細細看到自家大人白日忽然回府,不解地迎出來,“大人,您今天怎麽提早回府了?”
江宣紋一邊撓着自己的手腕,一邊說道:“靜虛姑姑在哪裏?”
“姑姑在後院竹林裏抄經書呢。”
越過青石小路,江宣紋很快就找到了靜虛。竹林僻靜,幽幽生涼,靜虛就坐在石頭圓桌旁邊,面前鋪着一疊經書,上面的字跡清秀文雅。
“也不知道怎麽了,忽然癢得很,姑姑你幫我瞧瞧。”江宣紋坐在她身前,撩起衣袖,露出自己白皙的手腕。
上面已經浮現斑斑紅點,有些觸目驚心。
靜虛放下筆,連忙捧起她的手仔細瞧了瞧,“這是沾到什麽了?”
“也沒有去過什麽地方,只去了酒樓一趟,回來就癢得不行了。”江宣紋凝眉,看來自己還是大意忘形了,竟然被人暗算。
“只有與你貼身相處過的人,才能下手。”靜虛看了看症狀,“這是被人灑了粉,你又走了路,就抖得全身都是。”
江宣紋手一頓,貼身相處?
那個小姑娘可是坐在她大腿上很久的。
只是一想到那張乖巧文靜的小臉,江宣紋很難想象會是她下的手。
“這粉倒是沒有什麽害處,只是會讓你癢上幾天,你得想辦法去找解藥才是。我雖有方子,但制作出來需要時日,那時你也好了。”靜虛幫她收好衣袖,“你快去,這下粉的人沒有害你之心。”
江宣紋真的不想去……
但若不治,這幾天她可真是哪裏都去不了,也辦不了案了!
這哪裏是沒有害人之心!
江宣紋認命地起身,連忙重回蕉宴樓。總要為自己的疏忽大意付出點代價!
這一來一去,太陽都快下山了。蕉宴樓的生意倒是依舊好。
令狐美坐在雅座裏,吃得飽飽的。
“美美,你快看,那個調戲你的人真的回來了!”趴在窗戶上密切關注街道動靜的令狐符看到江宣紋遠遠走來,連忙伸手邀請他過來。
令狐美起身,走到窗前,站在凳子上,往外面看去。
那個華服少年正腳步匆匆地走回來,時不時地撓一撓手臂,面色很不好看。
令狐美趴在窗沿,認真地看着對方的窘态,彎起嘴角笑了笑。
正笑着,就正對上了對方的眼神。
江宣紋氣勢洶洶地過來,一擡頭就看到了那個趴在窗沿的小姑娘,她竟然在笑!
她兇巴巴地沖着他晃了一下拳頭,然後加快腳步,一頭鑽進酒樓中。
“哎呀,他進來了,我們快把門關好。”
“待會得磨磨他嚣張的性子,再讓他進來!”
令狐符跑去關門,而令狐仕就坐在一旁,他保持不參與态度,但也不阻攔。
令狐美慢慢地伸了個懶腰,臉上挂着懶洋洋的笑,“真是好久沒有遇到這麽好玩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