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江宣紋回到侍郎府, 已經是半夜, 細細守在門口,見馬車骨碌行來, 連忙起身迎接,說道:“大人,靜虛姑姑等着您呢。”

江宣紋從馬車上跳下來, 也顧不得歇息,立刻便前往竹林。

細細在後面跟着, 又說道:“今日國師又來看姑姑了。”

江宣紋放慢速度, 忽然想起那串沒有送成功的檀香珠子, 看來明日得還給荀離,也不管他會是什麽表情了。

靜虛沒有入睡,坐在月色之中,森碧色的竹葉簌簌落了一地。

她看到江宣紋回來,問道:“你可知現在已經是何時了?”

“子時。”

江宣紋恭恭敬敬地立在一邊, 看着她的臉色。

靜虛嘆了一口氣, “我問的是日子。”

“哦。”江宣紋想了想, 很快回道:“丙申日了。”

“你算一算, 婚期還有多久?”靜虛看過來,“你再不準備聘禮,恐怕就來不及了。”

江宣紋猛地恍然,掐指一算,離皇帝賜下的婚期已經不足半個月了。

靜虛看了她一眼,說道:“你手頭的事情可以先暫緩, 把婚事辦了,之後再忙也來得及。明日你讓細細她們就去準備綢緞衣料、幾擔美酒還有紅綠書紙,禮數周全了,不要落了把柄給別人。”

“姑姑,你當初嫁人之時,是如何的?”江宣紋小心翼翼地問道。

靜虛倒是沒有什麽愠怒,表情依舊平淡,“明媒正娶,規規矩矩辦事,就這樣過來的。”她又說道,“都是紅塵往事了,不提也罷。”

“荀離可是對姑姑做了什麽天怒人怨之事,所以姑姑才會如此灰心?”

“我已無心無情,何來灰心之說。至于他做過什麽,于現在的我已經無關緊要。宣紋,你可是同情他了?”

江宣紋一頓,有些不好意思,“只是見他十年如一日地堅持,此心倒是可鑒。”

“他行他的事,我修我的佛,泾渭之水,兩不相幹。”靜虛慢慢起身,“天色已經不早,你回去歇息吧。明日莫忘了籌備婚禮之事。”

“是。”江宣紋目送着她離去。

話雖然是這麽說,江宣紋第二天将準備納采之物吩咐下去後,自己又去了衙門,繼續當個甩手掌櫃。

這門婚事在她眼裏就是走過場的,她并沒有放在心上。

柳明雪回去之後,幾乎是失魂落魄。若不是旁邊還有一個令狐仕作證,她幾欲以為是自己眼睛看錯了。

她的母親沒有躺在棺材裏,是詐死還是被人挪走了屍首?

柳明雪思來想去,這個問題大概只有自己父親柳桢最清楚了。

幾乎一夜未眠,柳明雪決定回少卿府一趟。

老太太聽說這個外孫女回來,轉頭命人将她留在閨房的東西收拾出來。

故而等柳明雪立在廳堂,還沒有說來意,老太太已經說道:“你父親已經發話,從今往後,你就不再是柳府的女兒了。”

旁邊的王氏和她的女兒坐着看熱鬧。

柳明雪臉上浮現驚訝之色,她沒有想到柳桢這麽狠,直接就把自己從族譜中除名了。

“我父親人呢?”

老太太擡起眼皮看了她一眼,感覺這個外孫女好像與以往不太一樣,她說道:“你父親也不想看見你,你何必找他。”

柳明雪蜷縮起手指,“奶奶,你也不認我這個外孫女了嗎?”

“我想認又如何,是你爹不要你了。”老太太嘆了一口氣,“明雪,橫豎你還有地方可去,這事兒也沒有什麽傷心的。”

柳明雪內心五味雜陳,被父親抛棄,這種滋味總歸是不好受的。

丫鬟拿着她的行李過來,“大姑娘,這是你的物什。”

柳明雪麻木地伸手接過來,擡起臉,看着面前陌生人一般的祖母,又看了看旁邊一直看好戲的王氏。

她抱着自己的包裹,沒有留戀這個地方,轉頭便走了。

門外卻立着十幾個家丁,攔住了她的去路。

柳明雪頓足,問道:“這是什麽意思?”

王氏慢慢地從座位上起身,慢條斯理地說道:“這包裹是你的東西,你拿去可以。不過,你手裏可還攥着不該拿走的東西。”

柳明雪眯了眯眼睛,就知道這蛇蠍女人不會輕易放走自己。她往後退了一步,語氣柔軟地說道:“那是我母親的嫁妝,怎麽不該我拿走?”

“你母親已經亡故,你又被除了族譜,按理這筆家産應該歸你父親所有才是。”王氏眼角一寒,帶着咄咄逼人的笑意,刻意放緩語氣,“倘若你不肯拿出來,今天這門你大概是跨不出去了。”

柳明雪往廳堂深處望去,老太太像一尊佛般坐在位置上,冷眼旁觀。這是縱容的意思了,她不好出面,所以就讓王氏來當這個逼奪家産的惡人。

柳明雪算是看清了這老太太的嘴臉,既然如此,這稀薄的祖孫之情不要也罷。她勾起嘴角笑了笑,“哦,是嗎。”

王氏剛要再威脅她幾句,柳明雪猛地上前一步,在王氏還沒有反應過來之際,揚起手狠狠打了她一巴掌,“賤人,憑你也配來搶我母親的嫁妝!”

柳明雪這一巴掌,憋足了所有力量和怨氣,打得自己手心都已經發麻。而王氏已經被甩得攤倒在地,半張臉饅頭般腫起來,嘴角一抹血絲緩緩流下。

她不可思議地看着面前的嬌嬌女,這般嬌柔的女子何以有這樣大的力氣。

老太太也意想不到局勢會急轉而下,她驚怒地敲了敲竹杖,“放肆!”

柳明雪将包裹綁在自己後背,一邊綁住袖子,一邊厲聲說道:“該放肆的都已經放了,你能奈我何,若非看在你是老人家,不然何止是這賤人,便是你這為老不尊的,我也照打不誤!”

老太太幾欲要昏過去,“混賬東西,你從哪裏學來的粗話,胡言亂語,哪裏有幾分大家閨秀的模樣,你娘就是這般教你以下犯上的?!”

柳明雪冷笑一聲,“大家閨秀?嬌小姐?是你們逼得我不得不動粗,不然我這嬌小姐恐怕早就被你們這狼心狗肺、蛇蠍心腸的惡人拆骨吞腹,連渣滓都不剩了,我還有機會站在這裏與你們說話?”

她上前一步,一腳踩住王氏的手指,王氏疼得倒吸冷氣,嘶嘶作響,艱難地說道:“大小姐,你饒了我罷!”

王嬌在一旁看着,又驚又懼,想要沖上來護住自己母親,又怕這入魔般的柳明雪,只能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來。

老太太一陣頭疼,命人把這小姑娘拖了下去。

柳明雪也沒有和這個小孩計較,說到底,這作惡的是這些大人罷了。

“來人,家法伺候。”老太太立刻命人過來,不忍再看王氏的慘狀。

王氏仍舊在那裏倒吸冷氣,匍匐在地,仰望着上方忽然變得高大的柳大小姐,她只恨自己瞎了眼,竟沒有看穿這姑娘的本質,以致于疏忽大意輕敵了。

柳明雪一腳踢翻面前的花盆,“什麽家法,你們不是已經将我除了族譜,算是什麽家人。說起來,你還有什麽權力對我家法伺候,嗯?”

老太太臉色一陣青一陣白,“你果真是野慣了,怪不得你父親厭惡你至此。”

“呵,既然厭惡,當初何必碰了我母親,讓我母親懷孕生下我這個孽女?!說到底,還不是柳桢他自己造的孽!”柳明雪心中大恨,霍然回頭,便看到了立在院門口的人。

柳桢聞訊匆匆趕來,堪堪聽到自己女兒這句話。他猛地立足,臉色已經慘白一片。

柳明雪眸中恨意轉濃,死死地盯着他。

她宛若盯視仇敵的目光,令柳桢有些發顫。他看着面前的一片狼藉,太陽穴那處開始突突亂跳。

家宅不寧,從他娶了範氏那一天,他柳家就從沒有安生過。

“鬧夠了嗎?鬧夠了,就從我柳家滾出去。”柳桢勉強穩住心神,不再與自己女兒對視,負手而立,面有薄怒,語氣冷漠地下逐客之令。

柳明雪邁步,越過庭院,然後又像是想到什麽,冷冷地說道:“我倒是要走,可惜你的老母親,還有你這姘頭,攔着我不肯放人呢。”

柳桢氣得手指發顫,“女兒家說話怎可如此放肆。”

“你這會兒又要擺出父親的架子,真是可笑。”柳明雪留給他一張諷刺的側臉,徑直從他面前越過,便往大門走去了。

柳桢立在後面,嗓音疲倦,望着她的背影,“你出去之後,不要說是我柳桢的女兒。”

柳明雪嘴中苦澀,沒有回頭,徑直揚長而去了。

王氏已經起身,她捂着半張臉,不甘心地說道:“你就這樣讓她走了?她手裏可……”

柳桢冷如寒水的眼神掃過來,王氏硬生生打了個顫,不敢再說。

“她已經與我們柳家沒有任何關系,恩恩怨怨都已經了清,你們以後也不準再找她麻煩。”柳桢望着王氏,一字一頓,“記住了嗎?”

王氏諾諾而道:“記住了。”

柳桢又看向老太太,“母親,你也須記住。”

老太太不自在地動了動身子,在自己兒子目光逼迫下,不得已只好點了點頭,“以後不會再找這個小妮子了,我也不想聽到她任何消息。”

“那便好。”柳桢朝自己母親行了個禮,“兒子衙門那邊還有事情要辦,先走了。”

老太太無力地揮揮手,“你忙去吧。”

柳桢邁步出府,上了馬車,又重新回到衙門。

旁邊的馬車夫小心翼翼看了他一眼。他不太理解,老爺聽到大姑娘在府裏被刁難,明明是很急地就跑回來了,結果還是把大姑娘趕出了家門。

老爺這一行為,實在令他這個家中老奴異常費解。

柳明雪立在巷子角落,眼神複雜地望着自己父親離去。方才激動之餘,她忘記了質問他為什麽棺材裏沒有母親的屍首。

她神情頹然地轉身,迎面卻撞進了一個早已有預謀的懷抱裏。

作者有話要說:  好像把柳小姐寫成主角了,捂臉-_-||我得讓男主快點長大,這樣就可以寫主角的對手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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