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重遇
醉豔樓華燈初上, 長廊垂簾, 隐隐有琵琶古筝之樂聲傳出,滲入酒盞潋滟波光之中。
江宣紋立在小杏兒屋子窗前, 往日她坐一個時辰便回府,現在卻不急着回去。
因為她手頭的事情都被長官叫停,而皇帝也惱她不肯将令狐小姐交出, 不再如以往信任重用。江宣紋便有了大把空閑的時間。
她令小杏兒端上幾壺美酒,就着一盤炒花生自斟自飲了起來。
倘若沒有那些煩心事, 倒也逍遙自在。江宣紋長腿一伸, 架在對面凳子上, 手裏掂着一盞酒,望着窗外燈火通明的酒樓長街,腦中忽然想起了離去的那小孩。
已經過了好幾個月,江宣紋鮮少想起自己明媒正娶過的這人,現在空閑下來反而想得比較多。也不知道他現在如何了, 還扮不扮女人了。
江宣紋飲下一口酒, 嘴角噙着一抹笑。
心情糟糕的時候, 想一想這個人就覺得愉悅了呢。
小杏兒見她如此有興致, 便出屋門,親自去廚房囑咐廚娘燒幾道下酒菜。
廚娘瞥了她一眼,“你那位恩客難得留下陪你喝酒了?”
“嗯。”小杏兒手指摩挲着酒壺上的花紋,她知道江侍郎比自己小很多歲,不會看上自己。但這一兩年他們常常見面,小杏兒每每想起江侍郎那白皙俊秀的臉龐, 就忍不住起了绮念。江侍郎溫柔體貼,像一只小奶狗,正對她這個大姐姐的口味。
小杏兒輕輕咬住下嘴唇,糾結掙紮了很久,今日提出要讓江侍郎與那位新來的美人兒周旋,不過是她在試探。因此她故意将對方形容得天資絕色,結果江侍郎完全沒有心動,可見他跟外面那些臭男人不一樣。
小杏兒就更加放心了,這江侍郎真是個難得的良人。
她在醉豔樓的任務也快要結束了,之後恐怕就沒有這麽多機會與他相見,如果在離別之前還沒有什麽實質性的事情,之後她恐怕就真的要和江侍郎再無瓜葛。
小杏兒想得入神,旁邊的廚娘用過來人的眼神看着她,看得分明。
這小妮子明顯就是動心了。廚娘一邊将菜端在她面前,一邊說道:“倘若真有情有意,江侍郎也該将你贖出去。”
他早就提出要把自己贖出去,是她自己不願意。小杏兒覺得對不起自家小姐,非得幹出一些事情來才覺得有顏面重新站在靜虛面前。
等結束了這些,她就回去。小杏兒端起酒菜,笑得露出臉頰的小酒窩,“我先走了。”
她特意準備了最烈的酒,想把江侍郎灌醉在自己房間裏。
長廊紗幔飛揚,燭燈昏暗。
江宣紋聽到紅木扇門咯吱一聲被推開,她只當小杏兒回來了,将手中酒盞揚了揚,帶着一抹調笑的語氣說道:“美人兒,快給爺上酒~”
背後悄無聲息。
江宣紋回過頭,臉上還帶着那抹略帶醉意的笑容,見到面前陌生的女子後,她慢慢收斂表情。
屋內只點了一盞燭燈,窗外是初升的月亮,灑進幾縷白光。立在面前的是個紅裳女子,珠釵佩環,滿身華貴之氣。
江宣紋眨了眨眼睛,覺得有幾分熟悉,她往前湊近瞧了瞧。
對面的人依舊悄無聲息地立在那裏,濃豔的妝容掩去了原本的稚氣,尤其是眼妝,濃墨斜飛,異常豔麗。整張臉的五官在這妝容下顯得分明精致。
江宣紋只感覺到一抹撲面而來的驚豔。
“好美……”醉意之下,江宣紋忍不住感嘆出聲。
這位少女令她想起了戲臺上的青衣花旦,風姿絕豔。
對面的美人兒皺起了自己的眉頭,看着面前衣袖褶皺滿身酒氣的少年郎,這是喝了多少酒。
“皺眉就不好看了。你這樣的大美人兒,怎麽會淪落到這種地方。來,來,我出錢,把你贖出來。”江宣紋開始往腰帶裏摸了摸。
令狐美就冷眼看着她在自己腰身瞎摸。絕對是醉了。
江宣紋摸了半天,沒有摸到錢袋子,才反應過來,她笑了一下,“瞧我糊塗的。”
令狐美靜靜地看着,有點後悔來救她。
最後江宣紋掏出了自己的錢袋,往手心裏倒了倒,“這就給你贖身。”
錢袋裏只有一兩枚碎銀。
“哼。”令狐美冷冷哼了一聲,難道我在你江侍郎眼裏只值這點錢嗎!
江宣紋說道:“咦。”
令狐美看過去,只見對方已經站在自己跟前,還在往前湊,江宣紋的眼睛明亮有神,好像有細碎的星光在閃動,幾乎要貼到了他的面龐上。
近距離看,令狐美才發現這江侍郎的臉龐肌膚非常細膩,鼻尖小巧,也是非常秀氣。他心裏突地好像跳動了一下,随即有些別扭地移開視線,有些不自在,往後退了退。
他暗想:這江侍郎要是扮成女孩子,應該也不錯……
江宣紋又往前挪動了幾步,好奇地看着他,“你開口跟我說說話?”
“不要。”話一說出口,令狐美趕緊捂住自己的嘴巴。
“哈哈,是你。”江宣紋的酒醒了一大半,頓時來了興致,圍着他開始轉悠打量。
不錯不錯,三日不見當刮目相看,他扮女人又上了一層樓。
令狐美不自在地扯了扯衣袖,偏偏又不能暴露自己男兒身份,只能故作矜持地立在原地,抿住嘴巴不說話。
江宣紋很有興致地扯了扯令狐美身上的裙裝,“美美,不得了,你現在都會抹胭脂了!”
令狐美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為了生存,忍了。
“夫人啊,你連夜奔走離開侍郎府,就是為了跑到這個地方,然後扮成這樣?”江宣紋欣賞結束後,開始認真思考起來。
一個男扮女裝的人,堂堂将軍千金,最後卻跑到青樓之地濃妝豔抹,背後沒有貓膩絕對是古怪了。
江宣紋沉吟着,負手踱步走到窗前,望着外面漆黑的夜色,終于意識到一個問題,他不會是來殺人滅口的吧?!
手無縛雞之力的江侍郎後背咻地冒出了一層冷汗。
朝堂官員橫死青樓閨房,這消息傳出去,死因都不用編了,風流至死足矣。
思及此,江宣紋又咻地冒了一層冷汗,這地點,這情景,正适合滅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