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平平無奇

江家舊宅草木郁森, 經過江原榮一番修整, 金瓦璧牆，極盡豪奢, 與之前舊主子的風格迥然不同。

江宣紋平民裝扮，立在自己父親舊宅面前，頗有感觸。當年她年幼, 在荀離相助下倉促而逃，叔父一家從此鸠占鵲巢十多年。如今她換了個面目重新回來, 這座宅邸也已經變得十分陌生。

江原榮以皇商身份起家, 這些年混得風生水起, 不僅經營王室産業，還私下在京都城以及其餘各大繁華都市開了幾十家商鋪。如今正好是掌櫃送賬本結賬的時節，因此江宅這幾天進進出出，十分熱鬧。

一位清瘦的青年在衆人簇擁下邁步出來，一手捧着算盤, 眉眼嚴峻, 他立在臺階最高處, 望着底下前來叩門送賬本的商家掌櫃, 開口說道：“今年由我來接收，鄙姓蔣。”

“蔣？”底下幾位年長的掌櫃忍不住皺眉，因為之前從未見過這位青年。

蔣華緒神情淡定，“怎麽，諸位可有疑問？倘若不信任在下，大可進府向江老爺求證。”

“不敢不敢, 一切都聽蔣先生安排。”掌櫃的賠笑，眼看江宅的管家大人也規規矩矩地垂手立在這位蔣姓青年身後，也就信了。

“你可還記得自己的諾言？”

“有朝一日得登朝堂，定為你複仇。”

“那麽現在你要娶我仇人之女，将刀刃對準我，這又是何意？”

“當初是我聽信你片面之詞，你叔父一家并未奪你父親財産，是你恩将仇報，倒打一耙而已。”

“你寧可聽信江琳兒，也不願相信與你同甘共苦這麽多年的我。”

“江宣紋，我問你，你心中可曾有過我？”

“這與此事無關。”

“你冷心冷肺，視我為無物，從不将我放在心上。我已經受夠了。”

“你……”原來你竟然抱着這樣的心思。

“既然得不到你，我情願，你死在我的手裏。”

冰冷的刀刃抵在她的脖頸，劃撥血脈，鐵鏽般的鮮血氣息瞬間彌漫。

江宣紋伸手摸向自己的脖頸，前世被蔣華緒手刃的感覺依舊鮮明，刻骨銘心。

如今蔣華緒再次出現在了她的眼前，只是他們之間已經毫無瓜葛。

江宣紋放下自己的手，內心恐懼宛如潮水漸漸退去。

蔣華緒處理這些事情十分老道，他本來也不是什麽愚笨之人，一旦擺脫困境，便能如魚得水。

幾位掌櫃從開始的狐疑到現在已經心服口服。

衆人正在商量，一頂流蘇小花轎翩然落地，丫鬟扶着一位嬌小姐出來。

“大小姐來了。”衆人連忙讓出一道路。

江琳兒一襲淡粉衣裙，腰間系着秋香色流蘇，慢悠悠地走過來，手中還握着一柄美人團扇。

蔣華緒恭恭敬敬地立在一旁，看着江琳兒以扇遮面，露出一雙眼睛打量自己。

“蔣先生，你忙着呢？”江琳兒輕啓紅唇，眼眸中流動着淡淡的媚色。

“是，大小姐。”蔣華緒連忙移開視線，不敢再與她對視。

團扇後面的丹唇微微勾起，露出一抹嘲諷的笑容。這個男人，還是這麽經不起誘惑。

江琳兒覺得沒趣，身姿袅袅地離去了。

蔣華緒目送着她離去，眸底深沉，那是一種盯上獵物的眼神。為了出人頭地，他願意付出任何代價。即便這江家大小姐醜如東施，他也會這副經不起誘惑的模樣。

他收斂思緒，重新開始辦事。

江宣紋倚在小巷角落牆上，将方才那一幕瞧得清清楚楚。

“大人，這些賬本将會收到江家財庫中，通常掌櫃都會做兩份賬，擺在明面上的不足為道，關鍵是這位蔣先生接手的那份。”陸探輕輕落地，一一禀報自己方才所查。

江宣紋點點頭，“我繼續在這裏盯梢，直到範漣商出現。陸探，你現在回衙門，免得被他們說你玩忽職守。”

陸探頓了一下，江宣紋擰起眉，“你回去，這裏我可以應付。”

“是，大人多加小心。”陸探只好依言離去。

自從刑部尚書開口停下江侍郎職務，整個衙門都盯上了他們。江宣紋手底下的人大多也被長官借口調走，剩下的也是不怎麽效忠她的人，因此她真正能使喚的人也就只有陸探了。

有陸探在也好，衙門裏的事情她也可以随時知道。

江宣紋定了定心，握緊手指，她一定要查出江原榮徇私舞弊，貪吞王室錢財的證據，這樣即便皇帝再怎麽不喜自己，也會下手解決這位貪心的皇商。

醉煙樓裏，令狐美推門而出。

候在外面的樓玉春望着面前俊美十分的少年郎，不禁有些怔楞。

一襲青色衣袍的令狐美長發高束，手握一把佩劍，是江湖少俠的打扮。

“小公子，你真的要出去？”

令狐美脫下長裙，洗去胭脂，眉眼清隽如青山流雲，五官分明，臉上的神情随之一變，不複平日裏的嬌軟可愛，而是難得嚴肅起來，原本稚嫩的眉眼已經隐約透出幾分成熟。

“既然要成大事，怎能安居深宅，諸事不做。”令狐美握緊手中長劍，“昨日範漣商已經出手針對江侍郎，可見朝堂上的諸位也已經按耐不住，我這就去見見柳桢，看他是什麽意思。”

樓玉春知道這是小公子第一次出面辦事，也算是歷練的開端，令狐将軍早已交代，盡管放手讓他去嘗試，初生牛犢不怕虎。因此她不再勸說，“小公子自己要小心，一旦發覺不對勁，切記不可沖動行事。”

“我明白。”令狐美說完後，便推門離去。

樓玉春派了幾位暗衛保護，但內心還是有些忐忑。

一炷香時間過後，令狐美回來了。

樓玉春訝然萬分，“小公子，你辦完事了？”

令狐美面冠如玉，眉眼多情，長發高束，英姿勃發，這般出行，實在過于招搖。

他抹了一把自己的臉，沮喪地坐下，“我剛出門，尚未來得及躲避，被幾位女子盯上了。”

樓玉春心頭一緊，“可是什麽人派來的？莫非已經盯上了我們醉豔樓？”

令狐美頹然地撐着額角，“倘若如此，我就不會逃回來了。那幾位女子一路尾随我，我本想不理會，卻不料跟來的人越來越多。我一看情況不對，立刻折路返回，她們見我進了醉豔樓，方才散去。”

“她們僅是跟随公子，并未做什麽事？”樓玉春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令狐美沮喪地擡手，啪地一聲，将數條顏色鮮豔的帕子按在桌面，“這是方才她們抛給我的！”

“啊哈哈哈。”樓玉春終于恍然大悟，笑得花枝亂顫。

令狐美無力扶額，“不準笑了。”

樓玉春慢慢止住笑，看着令狐美白皙俊美的臉龐，說道：“小公子以這副樣貌出去示人，确實太過惹眼。幸而我學過幾招，能易人樣貌，公子且讓我試一試，将你化得平平無奇便少去了這煩惱事。”

令狐美眼眸一亮，“你可否教我，将來我好自己裝扮。”

“小公子想學，我自然傾力教給你。”

一炷香時間過後，銅鏡中原本俊秀的臉龐已經變得平平無奇，膚色偏黃，與路邊挑擔賣果的小哥無二樣。只是細看還是能發現他的雙眼很漂亮。

令狐美滿意地點點頭，“果然不錯。我出去試試效果。”

他起身，握着佩劍重新出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