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那你先忙。”林若冰的聲音聽來平平靜靜, 卻暗含波濤,“我也想你。”
挂斷電話,林若冰的手指扣住手機, 心思竟是一股說不透的惆悵。
熊燃工作忙碌,也許這會兒正和合作夥伴握手示意, 又或許不久後表面一派內裏一派和人聊得熱火朝天。
表裏不一, 他是這樣的商人。
但不是這樣的情人。
她知道自己的過往算不得好, 可他不在意。
那天下班後,蘇百川在手機給她發來消息, 依舊是工作事宜,詢問她的意見, 并囑咐她不着急回答, 只要她願意,他随時歡迎。
林若冰确實沒想好, 主動找夏晨語提及安然案件,旁敲側擊地詢問。但夏晨語好像并不清楚, 只是問她要不要和她去喝酒。
林若冰問:“去哪?”
“酒吧——”夏晨語壓低聲音, 道,“我知道熊燃不在, 靳繁川也不在,我帶你去玩,你陪陪我。”
林若冰看着她的眼睛, 沒什麽表情。她問:“你怎麽了?”
“沒事。”夏晨語拎着包,甩了甩車鑰匙, 又說, “你陪我我就告訴你。”
“好。”
夏晨語開車載林若冰來了一家酒吧, 臨下車之前忽然交代道:“冰冰, 你可不要告訴熊燃我帶你來這裏。”
她還記得上次她把林若冰叫來夜店事後被熊燃眼神淩遲的感覺。
後背陰嗖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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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若冰笑道:“怎麽會,他現在不在靜南,我不會告訴他。”
夏晨語放心了,猛的吸了口氣,拎着包下了車,可不知怎麽,就連背影都顯得蕭瑟。
夏晨語的父親是一家上市公司的老總,她自小家境優渥,嬌生慣養,并非獨生,對家裏生意不感興趣,母親便為她安排學習法律專業,國外留學後歸來跟随蘇百川工作。
如今蘇百川要走,林若冰自然而然以為夏晨語的情緒失落與此有關,不過夏晨語好似并不清楚此事。
夏晨語要了杯雞尾酒,手指摩挲在杯壁上,面色恹恹道:“我爸知道我在外面談了戀愛,要我和靳繁川分手。”
林若冰看着她:“啊?”
“真煩人!又不是什麽豪門世家,非要搞聯姻那一套!我是人又不是寵物,感情怎麽能說收就收!”
夏晨語把杯子拿起,重重向桌面上一砸,“氣死我了!”
“冰冰,你說我該怎麽辦啊?”
林若冰擡手替她掖了掖碎發,輕聲道:“你想怎麽辦?”
“我肯定不想因為這些分手的。”夏晨語嘆了口氣,抿了一口杯裏的雞尾酒,很是鬧心。
四周都是缤紛閃耀的燈光和坐在卡座裏喝酒暢談的人,這個酒吧環境比林若冰之前去過的要小,裝修更加精致,适合聊天。
林若冰知道夏晨語和靳繁川感情很好,而且目前正處于熱戀期,與她和熊燃不同,他們的平均年齡略小幾歲,或許戀愛期間不夠理智。
從現在來看,夏晨語正是如此。
當然感情這個東西,的确不受控制。
就像是不久前的她,也不會預料到,會有一位叫做熊燃的男人闖入她的人生,給她的感受蓋過她之前經歷過的一切不好。
夏晨語又說,或許她真的會和靳繁川分手。
林若冰很是詫異。
夏晨語嘆了口氣,瘦弱的雙臂撐在吧臺上,唇角輕扯:“我和他分手,家裏的原因占不了太多。”
她扭過頭來,眸裏一片悲傷,“你知道嗎冰冰,我現在才知道他騙我,他說他沒有過感情經歷,可是前幾天,他前任聯系他,我看到了。”
夏晨語說:“我一直以為,我會是在感情裏很灑脫的女人,但是——這種感覺還真是不好受。”
林若冰始終沒有說話,她知道在這個晚上,夏晨語需要的是一個聆聽者,亦或者開導者,但她無法插手。
她不了解夏晨語和靳繁川之間的前塵往事,無法攙言。
夏晨語卻說:“你呢冰冰,你在意熊燃的坦誠與否嗎?”
她說,其實她和靳繁川到如今這步,她真的不在意他的過去,她在意的是在親密關系中的坦誠。
當然,如果一開始就知道,她或許不會和靳繁川深入發展。
所以一切都在靳繁川預料之中,被他安排妥當。
林若冰想了想,将熊燃在此話題中不知不覺地摘除在外。
也許是因為不想拿熊燃和任何男人對比,林若冰産生第一次為林大餘之外的人的護犢心理。
林若冰告訴夏晨語,自己有一個戀愛五年的前男友,當她把這件事告訴熊燃時,熊燃毫不在意。
可能連夏晨語都沒想到林若冰的這段話,她眸裏的震驚是隐瞞不了的。
林若冰問她:“你是對我的經歷感到震驚,還是熊燃的不在意?”
夏晨語說都。
夏晨語記得第一次見到林若冰,那會兒她剛來事務所,滿打滿算距今不過七個月。
蘇百川安排她坐林若冰對面,交待她有事可以詢問林若冰。
夏晨語一直都是大方的,并且入職當天便給周圍所有人送了禮物,是從國外帶回來的巧克力,價格不菲。
林若冰告訴她,這是事務所第一次有人公開送禮。
夏晨語問,大家都那麽生疏嗎?
林若冰笑着沒說話,只不過後來才告訴她,事務所的氣氛大多時候低沉而肅穆,各盡其職不出差錯就好。
她初來乍到,不了解內情,可覺得林若冰說得對,她喜歡林若冰。
後來越接觸,她便越來越震驚。林若冰是自小被父母抛棄的孤兒,養父因病去世,而她身上背負着債務尚未還清。
她和靳繁川打得火熱,林若冰自然也見過他。某日裏她主動提及靳繁川,詢問林若冰對另一半的要求,只聞她道,——獨立。
夏晨語覺得,每個女孩都是一個寶藏,但卻有不同,成熟內斂,驕縱熾熱,總之形色各異。
幾個月前發生的事如潮水般湧入夏晨語的腦海,而她也是在那一刻才更深更深得體會到,自己撮合了一對良人。
她說:“我覺得熊燃是愛你的。”
林若冰平靜安穩地回應道:“不是因為你撮合我們,所以才這樣說?”
被挑明心思的夏晨語眨巴眨巴眼睛,頓了一秒:“才不是——你上次不是說了,因為熊燃人好才嫁得麽?”
林若冰并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而是垂下眸去,看着自己左手無名指間環繞着的戒指。
碩大的鑽石,璀璨奪目,很是招搖。
不是她的風格,她從未摘下。
攥起手指,林若冰擡眸看向夏晨語,唇瓣翕動:“他對我太好了。”
好到讓她懷疑,是因為是她所以才這麽好,還是他對誰都那麽好。
夏晨語說:“你是他老婆,他不對你好對誰好?”
“對。”林若冰淡淡地說,“因為我是他老婆。”
“靳繁川對你好嗎?”她又問。
“好。”
說完這句,夏晨語垂下頭,手指敲擊着透明玻璃杯壁,林若冰看不見她的表情,但能感受到她的落寞。
“他竟然敢騙我——”她說,“而且我爸給我聯系了相親對象。”
林若冰道:“我和前任分手也是因為他的母親不喜歡我。任何一段感情能走到最後,或許不是因為相愛,可能是因為合适,或者其他原因,但走不到最後一定是不夠愛。”
她摸了摸夏晨語的頭發,低聲道:“你最近先不要想這件事情了,你小舅舅給你布置的任務完成了麽?”
夏晨語:“……沒。”
林若冰感覺得到,夏晨語的落寞,除了靳繁川的隐瞞之外,亦來自于父親的支配。像她這般崇尚自由的姑娘,受不了這種人格之上的委屈。
“我最近覺得我小舅也有點兒奇怪。”她話題轉得很快,情緒也有變化,“是追愛不成功呢還是已經被人甩了啊,魂不守舍的,欲言又止。”
林若冰聽到這話,抿了抿唇。她心說因為你小舅背後被人擺了一道,自然是開心不起來的。
酒吧裏忽然安靜下來,一束燈光聚在舞臺中間,招搖着白裙飄飄的年輕女人。女人拿起話筒,調整着位置,傾身說道:“大家好,我是幺幺,今天為大家帶來一首《最後一頁》。”
嘈雜聲還有,女人聲色慵懶随意的游蕩。
夏晨語徹底靜下來,一口一口抿着雞尾酒。
在她安靜的時候,林若冰拿出手機和熊燃發消息,他說明天就能回來了,很快就能見她。
有句話怎麽說來着,如果明天就能相見,那麽從知道相見的那一秒起,我就已經開心了。
“愛只能在回憶裏完整,想把你抱進身體裏面,不敢讓你看見,嘴角那顆沒落下的淚……”
“如果這是最後的一頁,在你離開之前,能否讓我把故事重寫……”
林若冰覺得這女歌手唱得很是動聽,她手搭在吧臺上,扭過身來,視線剛剛落在歌手身上——
夏晨語唰得一下擡起頭,看了眼臺上,然後,又緩慢地将頭轉過來,看着她:“冰冰,這首歌好熟悉啊。”
林若冰:“嗯?”
夏晨語眨巴眨巴眼,作思考狀,大約過了五六秒,眼神一定:“我想起來了,上次我們團建,陸星臨也唱了這首歌。”
林若冰靜默不語。
夏晨語說,“你那天走了,我們後來去了ktv,想不到他歌唱得還挺好聽的。”
林若冰想說,他唱歌一直都好聽。但她只是笑了笑,坦然道:“我還是覺得《情非得已》更好聽。”
酒吧裏的燈光配合着歌手的聲音,忽明忽暗地移動。初春的季節,男女褪去了厚重外套,穿着打扮更加靓麗亮眼。
旋律伴着歌詞,很難不唱進人的心裏。
夏晨語惆悵着說:“愛就好好愛,散了也不後悔,心痛只是當下,再過幾年,誰還不是路人甲?”
林若冰單手托着腮,目光溫柔地望着她。
她低沉道:“可我現在正值當下。”
“那我就以過來人的身份告訴你——”林若冰笑着說,“當你遇到正确的那個人,才會發現過往一切錯誤,都是在為遇見正确鋪路。騙你小狗兒。”
說完林若冰自己也愣了一下。
騙你小狗兒。
跟誰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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熊燃說明天回來,第二天林若冰下班的時候便能看到他的車停在事務所樓下。
春天一來天色暗得也晚了,林若冰一下樓便看見熊燃的車,他開着車窗,一手搭在門框上,懶散地倚着靠背,另只手拿着手機打電話,臉上沒什麽表情,看見她,還痞痞地發來一記挑眉。
道路兩旁樹木叢生,行道人影濯濯。
但凡是有時間,熊燃是很樂意來接媳婦兒的。他骨子裏也是傳統居家的男人,可能是自小被熊賢山管教得嚴,同父母親近不起來,打很久之前,就覺得自己該娶個溫柔賢淑的女人,捧在手心好好疼着。
林若冰坐上車,他正好挂斷電話。
她同他講工作上的事情,和蘇百川有關。
熊燃啓動車子,聽清事件緣由,沒着急做評價。
林若冰看着他,遲疑道:“你在想什麽?”
熊燃毫無征兆地撓了撓臉,聲音低沉帶點兒不滿:“我早就跟你說過,你那領導對你沒意思我不姓熊,跳槽了還要把你帶走,我不信他沒別的心思。”
吃醋?
林若冰看着他側臉。
意識到她的眼神,熊燃也回她一個,問道:“看我幹嘛?男人最了解男人。”
林若冰于是就笑:“反正我是不了解你。”
還有去海鮮市場“耀武揚威”那事兒,看不出來他竟是這種人,有點兒搞笑,也出乎她的意料。
但沒必要質問,林若冰自己在心裏告訴自己,可別不識好歹。
見林若冰不說話,熊燃頓了一會兒,餘光裏瞥她一眼,語氣緩和道:“你想跳就跳,只要你覺得對你職業發展有益,老公支持你。”
他說:“雖然老子不喜歡你那領導。”
林若冰第二次忍住了他也不喜歡你這句話,然後慢悠悠地問道:“你哪天去的海鮮市場?”
“好幾天了。”熊燃對此其實不太想多說,他怕林若冰會多想。
同時他心裏也隐隐有些在意,林若冰和前任在一起五年的事情。
說不在意是假的,嫉妒也算不上。
說起來,倒是有些羨慕。
在林若冰青春年少的時候,身邊站着的不是他。他有點兒羨慕她身邊站着的少年,同時也想到自己比她年長近五歲,很多事情就算時間倒流也不可能朝向完美的方向發展。
他正沉思着,林若冰忽然發現路線不對。
她轉過眸來問他:“不回家嗎?”
“哦。”熊燃說,“我媽說想你了,讓我帶你回家。”
說罷又頗為驕傲道:“看看咱媽,這才叫好婆婆。”
熊燃說這話意有所指,林若冰非但不生氣,還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熊燃有些不明所以,看她一眼:“怎麽了?”
林若冰樂意奉承熊燃,她其實嘴甜得很,也知道自己說這話定能讓男人開心得合不攏嘴。
“好母親才能教育出好兒子,我老公那麽意氣風發,帥氣多金,我婆婆自然是好的。”
熊燃一時半會兒差點兒回不過神,唇角的笑卻掩不了。
端莊大方的女人,再搭配着乖巧伶俐的發言,樂得男人話都要說不出。
林若冰知道自己的奉承生效了,擡手摁下車窗一條小縫兒,暖和的春風拂在臉上,惬意十足。
到了熊家,梁老師已在門口恭候多時,她告訴林若冰自己在院裏散步,順便看看他們到沒到。
趁着熊燃停車,梁老師笑着問她,最近有沒有什麽不舒服?
林若冰回應說沒有。
梁老師沉吟片刻,忽然說起李勒教授,說她女兒去年結婚,今年外孫已經有了。
林若冰笑說:“好快啊。”
梁老師便道:“是啊,你們也要加油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