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贈藥談心
貪狼君緩步走了出去,他走的時候心裏還在盤算着之前和青鸾君提起的渡劫事宜,想着大概得找一次玉衡讓他算算,也沒注意到身後有些落寞的閻羅。
青鸾君自诩情場老手,風流三界,一看閻羅的表情就知道貪狼君理解錯了,閻羅要找的人絕對不是自己。但他臉皮厚,而且貪狼君相關的八卦可太難得了,他說什麽也得留下湊個熱鬧。
閻羅雖然平日裏有白澤教導着人情事故,可和已經浪蕩三界近千年的青鸾君比起來,這點微末道行還是不夠看,再加上青鸾君套話是一把好手,自然很快就知道了原因。
“師傅之前去了一次東海,說是要鎮壓惡蛟。”閻羅有意無意地摩挲着白瓷的小藥缽,有些出神,“他回來後,我聞到了他身上的血氣,到現在也沒散。”
青鸾君心下了然,上次東海惡蛟,龍王實在沒辦法,求了天界,天界就把事情推給了貪狼君,讓他去幫忙。
貪狼君雖然是強,但畢竟本體不善水性,即使用了避水訣,和熟識水性的蛟龍在海上戰鬥也還是很麻煩的一件事。加上龍宮裏不知為何守備懈怠,竟讓惡蛟綁架了龍族幼子。有了人質在手,那惡蛟更加肆無忌憚,貪狼君也是廢了一番功夫,負了傷才鎮壓成功。
那蛟龍口涎帶有劇毒,即使是青鸾君也廢了好一番功夫才解了大半,剩下的只能靠着貪狼君硬熬,等毒徹底被他吸收化解,他的傷口才能好轉。
“所以你就做了這個藥?”在征得閻羅的同意後,青鸾君挑了一點藥膏研究,“景天,玉栀子,霍流草,龍葵……倒都是有效的藥。”
他用手指把藥膏揉開,又聞出了一味藥:“不過七嶺草就別放了,你師傅原身就是只飛廉,可吃不消這麽猛的藥效,換成附餌就行了。”
“飛廉?”閻羅突然擡頭追問道,“師傅的原身?”
“是啊,他原身就是飛廉,就是鳥首鹿身的那個,和他的名字是一樣的,反正現在天下也就他一只飛廉了。”青鸾君有一些意外,但還是解釋了一下,“飛廉是馭風好手,但是生性怕水。不然你師傅這回也沒那麽容易着道。”
閻羅點點頭,把藥膏收了回去,但是他的表情還是有些奇怪,以往很幹淨純粹的眼眸中似乎流動着一股霧氣,把別人窺探的想法隔絕在了外面。
青鸾君見閻羅不再問,就摸摸鼻子準備離開了。
反正貪狼君在,有什麽事情就讓他去操心吧。
閻羅其實也沒有糾結太久。
回了自己的院子後,他按照青鸾君的指導重新調配了藥膏,吃了白澤送來的食物,算了一下時辰,想着現在貪狼君應該會到院子裏準備休息了,就出發去了主院那裏。
如他所料,貪狼君的傷口還沒好,院子裏還有着一股腥氣,很淡,但是他聞得出。
呼出胸中濁氣,閻羅輕輕敲了門。
貪狼君點了長明燈,随意披了件外衣,半靠在書桌邊看着玉衡用仙鶴送來的壞消息,皺着眉思考要怎麽化解。只是他還沒找到辦法,門口傳來的敲門聲就已經打斷了他的思緒。
他起身開門,發現是自己的小徒弟,就讓他進來了。
“晚上山間風大,怎麽這個時候想着過來了。”他見閻羅鼻尖微紅,便給他倒了一杯熱水,“喝了,暖暖身子。”
閻羅接過杯子,感受到了貪狼君之間溫暖的觸感,突然間覺得,胸中的那一點點郁悶,似乎也煙消雲散了。
他坐了一會兒,動了動有些凍僵了的手指,然後從懷裏拿出了那個小藥盒,遞給了貪狼君。
貪狼君有些意外:“你和青鸾君新學的藥膏麽?”
他伸手接過,挑了一些聞了一下,然後就直接抹在了自己的擦傷上。
藥膏剛剛接觸傷口的時候清涼鎮痛,然後緩緩融入傷口,開始化解毒素,傷口也因此有些發熱,漸漸的産生痛意。
貪狼君訝異于藥膏的療效,也覺得藥膏用起來雖痛,但是也是徒弟的一份心意,再說這點痛意也在他的忍受範圍之內,就也沒說。
“效果不錯。”貪狼君将藥膏放在了床頭櫃裏,轉身理了理衣服,順便放下袖子管,遮住了有些發紅的傷口,“看來青鸾君應該會很高興,有你這麽一個天賦異禀的徒弟。”
“他不是我的師傅,他也沒有教我,只是給我書讓我自己看。”閻羅沒有發現貪狼君的動作,只認真盯着他道,“你才是我的師傅。”
貪狼君笑笑,忍着手臂上的不适,輕輕摸了一下閻羅的腦袋。
掌下發絲柔軟,略帶了幾分山中風的水汽,還能看到夾雜其中的碎葉。貪狼君摘下落葉,看着小孩亮晶晶的眼睛和乖巧的坐姿,感嘆徒弟長大了,不僅貼心,還能幫忙。
“我後面幾天要去一次雲夢澤,”他猶豫了一下,還是決定開口,“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
閻羅聽到有出門的機會,自然是開心的,毫不猶豫地答應了下來。
貪狼君見他如此開心,一時之間卻也不忍心把此行的目的說出來。
閻羅送完了藥,也得了貪狼君準備帶他出去的承諾,他畢竟只是一個少年,有了其他好玩的事情,自然而然就把原本想問的事情抛在了腦後。
比如,他原本想問,那只之前在後山陪他玩了很久的小獸,是不是貪狼君。
臨走之前,貪狼君解了身上的外衣披在了閻羅的肩頭,幫他系上了衣帶:“外面冷,以後晚上有事情找我,就多穿點。”
閻羅感受着外衣的溫度,懵懵地點了點頭,然後一低頭,自顧自地跑了出去。
貪狼君原本想讓他一個人回去,但是看着小孩心裏還是不放心,最終默默跟在了後面。
回去的路上,閻羅明顯很開心,一路踩着影子,路上還遇到了剛剛和碎魂拼完酒回來的白澤。
白澤剛從碎魂那裏贏了一壺竹葉青,心情也不錯,她見閻羅一個人,原本還想送他回去,卻在擡頭無意間感知到了不遠處的貪狼君。
她果斷轉了話頭,表示自己也累了,就先回去了,讓閻羅路上當心。
閻羅一時之間有些沒反應過來,但還是應了,在夜風中拉了一下自己的衣服,然後走回了院子。
不遠處,貪狼君站在梧桐樹上,看着園中燭火熄滅,才回主院休息。
後面幾天日子還是和往常一樣,只是青鸾君多下來了幾次,想在貪狼君帶着閻羅去雲夢澤前幫他再調理一下傷口。
不過饒是他見慣了貪狼君身上層層累加的傷口,這一次也是被驚到了——貪狼君背後的傷口還好,就是手臂上的那條口子紅腫更甚,摸上去硬的吓人,應該是毒被藥祛除到了表面,卻無法徹底排出的原因。
青鸾君很納悶,明明自己給貪狼君開的方子沒那麽霸道,怎麽偏生就手臂上的傷口出了問題。
他靈光一現,問道:“你用了閻羅給你的藥?”
房間裏頓時陷入了尴尬的沉默。
青鸾君明白了一切,他努力忍住笑意,但是最終還是憋不住了:“怎麽那小子這麽急,就把藥給你用了。”
貪狼君面無表情,放下了袖子。
“诶你別急着走啊!手不要了?”青鸾君連忙認錯,“我不揶揄你那徒弟還不行了麽!”
青鸾君話這麽說着,手上動作卻一點沒停,銀針導出了浮于表面的毒素,也成功讓傷口消腫,看起來沒那麽恐怖了。
貪狼君從他手裏接過了白布,自己包好傷口。
“別和他說。”他叮囑道。
而青鸾君卻對此并不在意:“你一回去,他就知道了。哪裏用得着我提醒。”
“知道?”
“是啊,你當閻羅是怎麽知道你受傷的事情的?”青鸾君嘆氣,“你忘了,當時你還沒和他說,他就聞到了你受傷的氣息了,所以才做了傷藥。”
“原本我想着,這藥也算是他的一份心意,藥效雖然霸道了些,但是對你的傷口也是實打實地有好處,等你毒素再祛除一些,用着正好。誰知道你哪了就直接用了,可不就弄成這樣了。”
“我以為你和他說了我的傷勢。”貪狼君有些意外。
“我和他說這個幹嘛?”青鸾君收起法器,略帶嫌棄,“趕着讓你徒弟擔心?那你還不得砍了我。”
貪狼君沉默了一下。
青鸾君見此,頓時有些哭笑不得:“就算我說了又怎麽樣。他是你徒弟,怎麽還不能知道你受傷的事情了?”
“師徒之間,最重要的是信任。”他想了想,決定教導一下這個不太懂人情世故的木頭,“尤其是閻羅這種的,他本來就在地府長大,身邊沒幾個能相信的,偏生又早慧,你不坦誠相對,好好引導,他肯定會多想,到時候真出了事,你後悔都來不及。“
貪狼君嗯了一聲,心裏卻稍稍有了些其他的念頭。
怎麽說,被徒弟全然信賴的感覺,是真的挺不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