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沉睡因緣
回到了地府,貪狼君也沒有回之前閻羅讓白無常特地給他布置的居所,而是跟着回了閻羅殿。
閻羅說還有一場未完成的審判需要他親自出場,貪狼君應下了,也好奇閻羅審判時究竟是怎麽樣的,就跟在判官邊上找了個位置坐下了,看完了這一場的好戲。
事情結果自然沒有什麽大的變數,沒了天帝,那些個神君自然也沒了鬧事兒的資本,加上閻羅與白無常軟硬兼施,順順利利地換回了命數,也算是履行了他之前對黑白無常的部分承諾。
審判結束後,鬼差們知趣兒地退了下去,判官也借口整理書庫離開了,整個閻羅殿裏頓時只剩下了閻羅與貪狼君兩個人。
貪狼君見閻羅有些疲乏了,走上前去扶了他一把,卻發現在侵蝕的折磨之下,閻羅又消瘦了幾分。整個人抱起來輕飄飄的,沒有幾分重量。
他心裏雖難受,面上也沒表現出來,只是還将他當成小孩一樣,一手護着他的腰,一手攬着他的臀部直接抱起,慢慢走回了羅酆山。
閻羅自身形成為青少年之後,很少再讓貪狼君如此抱過。他一時之間漲紅了臉,卻發現和貪狼君比起來,自己的那點子力氣就像蚍蜉撼大樹,完全不頂用。不過反正回去的路上也沒幾個鬼敢頂着鬼王的壓力出現,所以閻羅在抗議無果後,也就幹脆接受了,順便把手撐在了貪狼君的肩上。
他低頭望去,恰好能夠看見貪狼君額頭上的傷疤。疤痕已經随着時間的流逝逐漸淡去,只留下了淺淺一道印子。閻羅視線下移,正好和貪狼君擡頭望他撞到了一起,二人視線相對,最終還是閻羅敗北,直接用手捂住了貪狼君的眼睛。
貪狼君由着他折騰,路卻走得穩穩當當。到了屋內,他便将閻羅放在了榻上,還給他蓋了一條毯子。他自己就坐在小榻外側,拿自己給閻羅當了靠墊。
閻羅也沒客氣,靠在他的肩上,就着貪狼君遞過來的白水服了藥。藥效理應來的很快,但他近日卻不覺得疲累,低頭把玩着貪狼君的手指。
貪狼君的手上疤痕老繭很多,尤其是那些新的、細碎的傷口,大部分當時都沒來得及處理,就這麽突兀的留在了他骨節分明的手上。閻羅一點點摸過去,最後被貪狼君反手握住了。他也沒抽手,就這麽享受着這難得的平靜時光。
“和我說說那時在蓬萊境的經歷吧。”閻羅想了想,問道,“我的事情,大約青鸾君和玉衡君都已經告訴你了。還有白澤姐,她雖然按着我的想法,不再來見我了,但也總惦記着我。”
“她那時在地府留了一個小的符鬼,我就把它放在閻羅殿了。”閻羅語氣悠悠,就好像他只是回地府住了一段時日,而非承受着侵蝕的痛苦與六道輪回的消耗。
“嗯,讓我想想。”貪狼君低頭輕輕蹭了一下閻羅,“那時兩相儀碎了,我又急着給你找改命數的辦法。天璇說起蓬萊境或許留存着洪荒的力量,說不定能用上,我自己也算是洪荒時期的妖獸成仙,就想着回去看看。”
後來的事情,貪狼君說得輕描淡寫,但是閻羅卻明白,事情遠遠沒有他說得那麽輕松。
一路沿着洛川追到滄海,回到已經塵封的蓬萊境,遇到守候約定數萬年卻在相遇剎那就歸墟的燭龍,面對千萬只貪戀寶物的惡鬼,殺出重圍卻又被天帝暗算重傷,期間的事情怎麽可能是一句“被追殺,我想辦法逃出來了”就能說明白的。
若非因為看到過那只鬼的記憶,閻羅也要被貪狼君一并搪塞了過去。
雖然知道貪狼君這麽說只是不希望他擔心,但閻羅還是覺得胸口有點悶。他略微起身,直接扒開了貪狼君的衣,後者一臉意外,卻也由着他為所欲為。
看着那道觸目驚心的傷口,閻羅一言未發,只是将手放在上面。此時此刻,他還能感受到貪狼君溫暖皮膚之下,強有力的心跳。
貪狼君扶着閻羅的腰,給了他一個着力點。他摸了摸閻羅柔軟的發尾,見他還是有些怔怔的,便把人擁在了懷裏,安慰道:“都過去了。那時我因為燭龍鱗的力量徹底陷入沉睡,也并不覺得疼。”
可那并不代表疼痛不存在,也不代表傷害不存在,閻羅想,也只是因為貪狼君撐過去了,所以現在才能如此平淡地提起罷了。
“那之後呢?”閻羅繼續問道,“你明明失蹤在蓬萊境,怎麽回到了天山?”
“天山即天門,人間洛川為龍脈,盡頭就是蓬萊境,這三者本就相通。”貪狼君解釋道,“我那時被天帝用天敵的遺物重傷,燭龍鱗自發護主,就沿着這條通路帶我回了洪荒的本源,就在天山山髓裏。”
“我那時傷得太重,修複的時間也花了太久。”說到此處,貪狼君心裏也有些後悔,“反而倒是讓天道有了機會,逼你入了地府,還讓你等了我這麽久。”
閻羅搖搖頭,不甚在意。
人回來了就行,話也說明白了,情也明了了,沒什麽比現在更好了,他想。
話說着說着,藥效逐漸上來了,閻羅覺得困了。他也沒去床上,就這麽翻了個身,直接睡着了。
這不是沉睡,只是為了麻痹侵蝕而陷入的休眠。只是閻羅自己身子骨已經被折騰的不太好了,因此也會跟着睡很久。
貪狼君将人抱去了床上,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襟,坐在床邊,看着閻羅熟睡的樣子。
他突然間覺得,分離的百年時光,對雙方而言其實都是苦海。他自己憑着一腔執念,在幻境中尋找回去的路,百年于他不過一瞬,而閻羅卻在地府苦苦支撐,為了那份還沒來得及挑明的情愫,就這麽撐了幾百年。
難怪青鸾君和玉衡君總說,情愛是劫,碰了滋味雖好,後果總是難熬,個中滋味,也只有親歷者,才覺得是彌足珍貴了。
趁着閻羅休息的時候,貪狼君去了次人間,見了七星和青鸾君。
玉衡還是老樣子,老神在在的;天權去了人間,不過天璇給她帶了話,說是日後得空,得記得還人情;破軍更是拽着他要好好喝一場,被天玑揪着耳朵好一通數落。
百年未見,好友之間的情誼卻并未淡去。
相比于七星的自在,青鸾君就有些寂寥了:當初為了給閻羅遏制侵蝕,他主動離了天界,相當于是放棄了自己神君的身份。只是他也從未對人提起過,大家也不會主動去問。
在看護閻羅的這幾百年裏,他幹脆住在了白澤的那家客棧裏,養花弄草,也算惬意。
等熱鬧過了,玉衡單獨留了下來。他直截了當地表明了來意:“再讓我看看你的星盤。”
貪狼君知道他當日匆匆一算,必定不能解惑,遲早都得來問個明白,他自己也無意隐瞞,就配合着玉衡,再一次掐了他的星辰圖。
結果還是一樣,上面屬于他的一顆星子都沒了。除了月老代表的紅鸾星,其他什麽都看不到了。
貪狼君見他一臉茫然,便解釋道:“這是用了燭龍鱗的代價。”
玉衡一聽,這才恍然大悟。
燭龍代表着星辰,要驅使燭龍鱗,必然需要一定的星辰之力。自洪荒之後,貪狼君所屬的飛廉一族的主星就已隕落,他自然也沒了自己的命數主星。當日他重傷昏迷,燭龍鱗為了護主,就自行吞噬了他剩下的星子,開了力量,讓時序倒流,這才讓貪狼君逐漸擺脫了粘性極強的金烏焰,撿了一條命回來。
“那你這樣,其不是完全脫離了天道的掌控了。”玉衡摸着下巴,“難怪你有能力把那塊石頭給打碎了。”
貪狼君對此不可置否:“我現在這樣也好,省的天道老是攔着我。”
“也是。”玉衡想了想,“那你現在還有其他辦法麽?”
說到這件事,貪狼君也有些摸不着底:“有了想法, 但是也不知能不能成。”
“什麽辦法?”
“人間香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