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天使與惡魔

等大半節課下來,安淩華如坐針氈,課也聽不進去,後背還開始一陣冷一陣熱的冒虛汗。

他裹緊身上的羽絨服,感覺眼皮越來越沉重,只得不停掐着掌心,逼迫自己保持清醒,前陣子的病應該是沒好透,昨晚又那麽一通折騰,只怕還會再發燒。

昏昏沉沉聽完上午的課,他原本打算去食堂,想了想還是步履不穩的先去了一趟洗手間。

鏡子裏倒映出一張尚算清秀的臉,卻病怏怏的活似命不久矣,不僅消瘦不堪,還白到沒一絲血色,甚至連頭發也蔫蔫的耷拉着,和人一樣沒有一點精神氣。

安淩華垂下仍舊有些泛腫的眼簾,躲進隔間狠狠朝臉上捏了好幾把,直到皮膚泛起滾燙的熱度,又使勁咬掉唇瓣上因過于幹燥而起的幹皮,等嘗到了一股子淡淡的血腥味方作罷。

臨出洗手間時最後朝鏡子裏看了一眼,确保臉色沒之前難看,這才一步一步慢吞吞的往食堂走。

誰料剛走近門口,王歆就一臉欣喜的撲了上來。

“淩華!我可算是等到你了,發你信息為什麽都不回啊?”

“小歆,別!”安淩華險些穩不住身形,不慎之下牽扯到了傷口,霎時又疼得雙腿直打顫。

王歆一怔,急忙退了開去,“對不起對不起,我是見到你太高興了,你、你怎麽在發抖?是不是不小心撞到了哪裏?”

“沒有,是我自己不小心……”安淩華苦不堪言,躲閃開她滿含擔憂的視線,一時間竟不知該如何在王歆面前自處。

撞到了哪裏?哪裏都沒撞到,他只是被一個男人弄的太慘?結果轉頭還得求着那人早點回來?

究竟是不得已要尋求對方的庇護,還是……貪戀于那種極致的溫柔?

安淩華心內湧起一股濃重的悲涼。

他對慕容修明明是有着怨恨的,這個男人強硬的闖入他的世界,踐踏他的尊嚴,掌控他的自由,把他原本平靜的生活攪得天翻地覆。

而力量上的天差地別讓他無力反抗對方粗暴的淩虐,可是、可是為什麽也會無力抗拒對方偶爾施舍般的溫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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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華?淩華?你在想什麽呢?怎麽不說話了?”

“沒想什麽,”安淩華勉強扯出一抹難看的笑,“走吧,陪你吃飯。”

“嗯!”王歆輕輕摟住他手臂,臉上重新露出欣喜,嘴裏慣常叽歪個沒完,“淩華,我看你最近好像又瘦了,待會兒可要多吃點……工作再忙也要注意身體,知不知道?”

“知道。”安淩華耐心十足的一一聽着應下,強顏歡笑。

以前陪王歆吃飯是件開心的事,現在卻仿佛成了一種折磨,喉嚨裏猶如卡了一根咽不下又拔不出的尖刺,梗得他痛不欲生。

等好不容易吃完飯,安淩華再也不敢直視她臨分別時那一抹燦爛的笑容,幾乎落荒而逃。

下午的課同樣聽得心神恍惚,到了點也沒什麽胃口去吃晚飯,幹脆在教室裏趴着睡了一會兒,但怎麽也睡不踏實,等迷迷糊糊醒過來,天色已經漸漸暗了下來。

腳快被凍麻了。

安淩華又揉了幾把臉,打算去上自習,卻意外在路上碰見了肖澄。

他還是那副吊兒郎當樣兒,雙手插兜邊打哈欠邊跟個偎竈貓似的往宿舍方向走,顯然是又熬夜打了一整晚游戲,眼下黑眼圈重得像用墨汁塗了一圈。

“橙子!”

“喲,小安子?你還活着吶?”

安淩華尴尬,“你在瞎說什麽?”

肖澄兩三步走到他近前,突然仔仔細細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末了搖頭晃腦道:“得,臉色紅撲撲的瞧着還行,講真,宿舍沒了你一下子是真不習慣,最近雲澤和千羽也見天兒不見蹤影,估計是離歸隐不遠了,也不曉得在忙什麽,話說回來,搬出去還習慣不?”

“就那樣吧……”安淩華含糊其詞,生怕他追根刨底,趕緊轉移了話題,“橙子,你也別總打游戲了,馬上就是期中考,要再不及格你爸肯定又要唠叨你。”

“我家那老頭子唠叨慣了,管他的,”肖澄破罐子破摔,“都沒了你幫我寫作業記重點我已經對自個兒絕望了,對了,你那手機是啥情況,為毛總打不通?王歆那小妮子不是送你新的了?放着落灰啊?”

“打不通?”安淩華疑惑的摸出手機,“你什麽時候打過?”

“就昨晚啊,你走後我想問問你安頓好了沒,結果一直提示無法接通,後來一估摸,覺着它八成又抽風了,就沒再打。”

手機裏只有幾條王歆發來的微信,沒有未接電話。

這個號碼是安淩華來到花溪市後才買的,除了留給過校方,就只剩肖澄他們和王歆以及家裏人知道。

“你這破手機就跟老年機差不多,趁早換了吧,萬一要有什麽重要事聯系不上多麻煩?”

“好,回去就換,那我先去上晚自習了,空了去宿舍找你。”

安淩華隐隐覺得在這段時間發生的事情裏有很多重要的東西被自己忽略過去,努力想要去理清其中斑駁雜亂的脈絡,越來越沉重的大腦卻讓思緒格外紊亂,根本抓不住重點。

肖澄又打了個哈欠,口齒不清道:“去吧去吧。”

吃力的朝他擺擺手,安淩華一路腳步虛浮的走往教室,不管看什麽都帶上了重影。

其實從下午開始就有點視線模糊,人也很不舒服,尤其是小腹。

傷口都快疼到麻木了,偏生腹部還在一陣一陣的抽疼。

熬着寫完作業,安淩華幹脆找校醫配了點退燒消炎的藥,囫囵吞棗似的往嘴裏塞了幾顆,差點被噎着,舌根還直發苦,只得又去不遠處的超市買了瓶水灌下大半,這才覺得好受了些。

看看時間快接近九點十分,他随着人流恍惚的走向大學城門口,在路過之前的電話亭時不自覺停駐了片刻。

于小冬當時在地鐵上憑空消失,究竟會不會和那個恐怖男子有關系?

先不論別的離奇現象,安淩華一直想不通,車廂裏的燈為什麽好端端的會熄滅?接觸不良?那在他還未下車前,大學城的站臺外為何也是一片黑暗?

不對,不止大學城的站臺!

他想起來了,在男子下車的那個站臺外也是不開燈的,從窗外映進來的只有廣告燈箱微弱的光!

安淩華頭皮一麻,背後冷意直竄。

生生打了個激靈,他沒勇氣再多做逗留,顧不上疼痛快步跑到了大門口。

常山已經等在那兒了。

安淩華松了口氣,可跑了一陣頭又暈的更加厲害,氣喘籲籲坐進車裏,等用盡力氣系上安全帶後便虛脫的靠在了椅背上,神志幾乎是立刻就陷入了半昏迷狀态。

常山微微蹙緊眉宇,卻什麽都沒說,只沉默的将車開往北郊。

結果在開到半途時,另一輛車轟鳴着從後邊追了上來。

他怔了怔,将窗降下一道縫隙,恭敬道:“七爺,您回來了?”

“嗯。”慕容修一只支在車門上抵着額頭,一手漫不經心的搭着方向盤,神情懶散,“常山,你以後來去都警覺着點兒,有人跟着都不知道,真是白活了這麽大把年紀。”

“是誰?”常山心下一凜,第一反應就是看向安淩華。

“你看他幹嘛?”慕容修不怎麽優雅的翻了個白眼,“來來去去無非是那些個吃飽了撐的閑着慌的熱血毛小子,明兒叫蕭月去查查,我倒挺想知道是誰啃了熊心豹子膽,敢把小心思動到我頭上來。”

常山肅穆道:“我以後會小心,那現在怎麽辦?”

“不怎麽辦,反正也跟不上來。”慕容修笑得頗為惡劣,“正巧讓他嘗嘗闖迷宮是什麽滋味,看看他本事有多大,走吧,回去。”

常山颔首。

兩輛跑車風馳電掣般一前一後駛進北郊,最後穩穩停在山頂的別墅前。

慕容修下了車,打開車門後看見安淩華還一動不動的靠在椅背上,輕手輕腳将他抱了出來。

感覺到包裹着自己的冰冷觸感,安淩華睜開沉重的眼簾,映入眼底的是半張線條淩厲又不失俊美的側臉。

心底不知怎的升騰起一絲微妙又無法言說的喜悅。

“七爺……”

“醒了?”慕容修走進客廳,抱着他直接上了三樓,待坐定在床邊後随手拿起一本他抱在懷裏的課本翻了翻,略微驚訝,“小家夥,你字寫得不錯,都說字如其人,果真不假。”

安淩華難為情,“小學練過鋼筆字,嗯?七爺,燈都沒開,您看得見?”

慕容修:“……我視力好。”

頓了須臾,他笑盈盈的在安淩華臉頰上輕輕印下一吻,突然意味不明的啞聲道:“小家夥,你身上好熱……”

“我、我可能有點發燒……啊!”

不料安淩華正回着,猛然感覺到慕容修的手沿着衣服下擺迅速探了進去,吓得魂飛魄散。

“七爺!不要!”

“小家夥,不要什麽?你難道又忘了嗎?身為奴隸,你沒有任何拒絕的權利。”慕容修又發出一聲輕笑,可那一聲笑裏卻帶上了一種濃烈的情欲味道,“乖,別亂動,讓我好好疼疼你,你身上比以前更暖和了,讓我也暖一暖……”

“不要……七爺,我傷還沒好!”安淩華嗓音顫抖的厲害,睜大的眸子裏早已湧上驚恐萬狀,不停掙紮企圖掙脫,可摟住身體的手仿佛力大無窮,桎梏得他絲毫不得動彈。

狀況可謂急轉而下,慕容修瞬間就化身成了讓他見之膽寒的恐怖撒旦。

“小家夥,為什麽不要?明明是你叫我早些回來的啊,我可是想了你一天呢。”

“不是!不是這樣的……”安淩華哆嗦着雙唇,淚水沿着眼尾一顆顆滾落。

“不是這樣是哪樣?”慕容修拂袖掃落他懷裏的書本,“但不管是怎麽樣,主人願意碰你,你就該感到榮幸,而不是一味的拒絕,反抗我的下場是什麽你應該很清楚,不是嗎?”

指尖狠狠掐進掌心,印下了月牙形的淡紅色痕跡,安淩華無力的搖着頭,泣不成聲……

他為了尋求庇護而求着慕容修早點回來,一時竟忘了去想這個男人回來後迎接他的将是什麽。

心口像被一刀刀的絞動着。

為什麽……為什麽他會這麽傻,傻到輕而易舉就沉溺在對方給予的溫柔中?他早該料到,這樣的溫柔随時随地都會分崩離析,煙消雲散……與其如此,他寧願讓冬青他們欺辱!

疼痛再次來得猝不及防。

“小家夥……”

“為什麽……”安淩華死死攥緊掌心,再沒有力氣去做反抗。

哭着喊着卑微求饒,直到嗓子嘶啞,眼淚幹涸,可換來的永遠都是徒勞無果......

但事後男人又極盡溫柔的對他說着細語輕喃,處處體貼到無微不至,像将他捧在手心用力呵護,唯恐出了一絲一毫的差池。

安淩華覺得自己仿佛成了慕容修手下的一個提線木偶,沒有自我,沒有靈魂,只要對方随意動一動手指,他便不得不照做。

讓他哭他就哭,讓他笑他就笑。

從那一天之後,事情好像觸動了某一個開關。

白天黑夜,天使惡魔,随着光明與黑暗自如切換,沒有一絲違和感。

越來越深的痛恨,越來越強的排斥,越來越多的無力,越來越難以自持的沉溺……安淩華到最後險些被折磨得精神失常。

身上總有各種消不去的新舊痕跡,他每天只能将自己裹得嚴嚴實實,但他不敢逃不敢跑,因為他生怕惹怒了慕容修,至此事情敗露,顏面無存。

安淩華硬生生咬牙忍了下來,忍受在日複一日光影交錯的暴戾與溫柔中,掙紮不出,反抗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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