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蘇瑾的不甘
夜色漸深,緊緊拉攏的窗簾外是無止盡的黑暗,濃如潑墨,嗚嗚寒風呼嘯盤旋,猶如野獸在張牙舞爪的怒吼咆哮。
卧室內同樣一片漆黑,安淩華僵硬的蜷縮在床角,睜着酸澀不已的眸子不願閉眼,目光卻毫無焦點。
冰冷的空氣蔓延着沉沉死寂,慕容修早已在結束時便不見了蹤影。
一如既往落了一身傷,一如既往承受着言語上的羞辱與身體上的折磨,反反複複無休無止,時間流逝放佛成了沒有意義的存在。
安淩華無論如何都不明白,那個男人明明是可以也願意對他溫柔的,為什麽……為什麽到最後總會變成這樣?
不斷不斷給予他痛到極致的對待,再親手給他希望,然後又毫不留情的狠狠把它殺掉。
而他,連反抗都做不到,除了卑微求饒,什麽都做不到。
只是……發洩工具嗎?
那又何必……非他不可?
這樣的日子……難道真的要延續到死亡才能終止嗎?
‘咔’的一聲輕響,卧室門被突然被人擰開,頂燈亦随之被按亮。
突如其來的刺目白光令安淩華條件反射閉了閉眼,複又費力睜開,喉嚨裏像有一把火在燒,灼痛的厲害。
半響無人說話,只聽到一陣腳步聲緩緩走近停至背後。
“蕭旭……是你嗎?”
安淩華無力轉身,只能僅憑猜測艱難的開口詢問。
可依舊無人說話,卻感覺有一道冷冰冰的視線一錯不錯的落在身上,讓他如芒在背,極為難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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肯定不是蕭旭!但也絕不是慕容修,這種時候……會是誰?
不自覺收攏指尖緊握成拳,掌心被滲出的汗液濡濕,安淩華剛欲吃力的轉過頭,耳邊就響起一道清清潤潤的嗓音,聲線宛若流泉擊石,動聽至極,語氣卻帶着明顯的怒意,還有……醋意。
“怎麽就你一個人孤零零的獨守空房?修呢?看這滿身痕跡,想來之前搞得挺激烈啊?”
安淩華臉色一白,驀然怔住,待反應過來後再顧不上身體的疼痛,驚慌的扯過一旁染滿髒污的被子将自己裹緊,同時看向來人。
當即又怔了一怔。
那是一名長相精致的少年,身量與他所差無幾,若單看那一雙眼……
安淩華差點以為在照鏡子。
蘇瑾就那麽雙手抱臂站定在床邊,神色陰郁到了極點,“很驚訝對不對?很詫異對不對?很想問眼睛為何生得如此相像對不對?”
一連串車轱辘似的問題問得安淩華直接語塞,許久方回過神,“你、你是誰?為什麽會……”
“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是嗎?”蘇瑾咬了咬牙,潛藏在心底的不甘壓了半月已是極限,好不容易趁着慕容凡和蘇鵬程外出有事偷偷過來一趟,竟是看到院中那片木槿花被毀之殆盡!
滔天怒火與酸楚無處發洩,沒在一樓找到慕容修便幹脆上了三樓,不曾想見到安淩華又是滿身歡愛過的痕跡。
蘇瑾險些殺了他的心都有,遑論語言上的冷嘲熱諷?說出的話可謂句句帶着刻毒,“修的家裏我自然可以來去自如,甚至連這一棟別墅都是他為了我才買的!用你的豬腦子想一想,這種時候我出現在這裏,是誰你還需要問嗎!”
腦海裏猛地湧起一陣又一陣暈眩,安淩華無意識攥緊被角,思緒一片空白。
“但是這三個字應該我問你才對!”蘇瑾臉上驟然扭曲一瞬,咬牙切齒,“你、是、誰?”
“我……”安淩華嚅嗫着唇,啞口無言。
“說不出來了吧?心虛了吧?那我來替你回答!”蘇瑾揚了揚下巴,居高臨下的俯視着他,眸中盡顯狠厲之色,“你不過是個鸠占鵲巢的下賤東西,你以為修看上了你什麽?真瞧上了你這個人?別犯蠢了,說到底只是和我神似的一雙眼睛罷了,哦,還有相似的背影,把話講白了,你就是我的一個替代品,僅此而已!”
擲地有聲的一字一句猶如成千上萬根尖利的刺,猝不及防刺傷了安淩華渾身所有神經……
“哼!你還好意思露出這副表情?”強烈的不甘讓蘇瑾顯然不打算輕易放過他,态度愈發咄咄逼人,“其實說替代品還真委屈了這個詞!”
他猛地俯過身一把便揪起了安淩華頭發,“你怎麽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的模樣?再看看我,你哪怕是個替代品,也是個殘次級別的!”
蘇瑾越說眼底越紅,那裏面溢滿濃濃的嫉妒和恨意,出口更顯尖酸刻薄,“滿身痕跡還都帶着血呢?修怕是折磨過你不少回了吧?知道為什麽要這樣對你嗎?因為就算長得再像假的就是假的,是個讓人惡心唾棄的贗品,你在他眼裏看來連只畜生都不如!”
被慕容修一通折磨,安淩華根本無力掙紮,生疼的頭皮也早已麻木到沒了知覺,垂下沉重的眼簾,長睫掩去了他呆滞無神的瞳孔。
任由蘇瑾狠狠揪着頭發,他緊抿着蒼白幹燥的唇瓣,不聲亦不響。
還能說什麽?在這一刻他恍然大悟,一直以來的不明白恍然大悟的明明白白,原來……原來只是一雙眼有幸入了慕容修的眼。
而這一雙眼,還是別人的替代品。
殘次的替代品。
因為是假的,所以要極盡折磨。
偶爾興起的溫柔,令他不自覺沉溺無力抗拒的溫柔對待也是假的,不是給他的。
所有的一切,全都是假的。
心底像有什麽東西在迅速流失,痛得喘不過氣,安淩華習慣性的想要蜷縮起身體好減輕那莫名而至的痛楚,揪住發絲的手卻毫無要放開的跡象。
突然發現,他居然沒有任何立場怪怨慕容修。
這個男人一而再再而三提及過他的眼睛是如何漂亮,從不做丁點掩飾。
是他不僅瞎了眼,還……瞎了心。
“怎麽?這樣就傷心欲絕了?”蘇瑾看着安淩華失魂落魄的模樣,神情猙獰。
他驀地收回手,卻愣是趁機揪下了一大把頭發,而後嫌惡的甩了甩,“連狗都不如的東西你難道還盼着修會喜歡上你不成?別癡心妄想了!他是什麽身份你又是什麽身份?不知廉恥!”
語畢,似乎顧慮着時間問題,頭也不回的轉身出了卧室,臨走卻還不忘冷嗤道:“我要是你就趁着夜深人靜跳江自盡一了百了,殘次的替代品壓根就沒有存在于這世上的必要!”
安淩華狼狽的仰頭靠在床上,聽着漸行漸遠的腳步聲,整個人半響都做不出反應,渙散的瞳孔逐漸趨于空洞。
蘇瑾臨走前所說的話在腦海裏不停盤旋回蕩,久久揮之不去……
殘次的替代品,沒有……存在的必要嗎?
慕容修的媽媽說,他是第二個下流貨色……
竹苓他們也說,他是個卑賤的東西……
垂在床沿的指尖一顫,他微紅的眼底倏然染上大片墨色,不斷在其中洶湧翻騰。
動作僵滞的下了床,安淩華恍惚遲鈍的将自己穿戴整齊,搖搖晃晃走向門外。
放佛已經感覺不到痛,他麻木的走完最後一節樓梯,木質扶手的冰涼觸感沁入掌心,似乎一直冷到了心底。
空蕩清冷的客廳裏,只有沙發邊亮着一盞昏黃臺燈,蕭旭正歪倒在上面打瞌睡。
餘下幾人皆不見蹤影,包括慕容修。
輕輕打開大門,一陣刺骨冷風撲面而來,安淩華不做猶豫,反手帶上了門,步履踉跄的往外走。
院中那片木槿花田不複存在。
不自覺駐足片刻,他放眼望向遠處江邊的闌珊燈火,喃喃自語,“好遠……天,應該快亮了……”
“我幫您……如何?”耳邊響起一道陌生的嗓音,時遠時近,飄飄渺渺,尾音拉得格外綿長,也不甚清晰明朗,仿佛來自很遙遠的地方,又像是來自腦海深處。
安淩華低之又低的道了句好,繼而緩緩阖上了眼簾。
凜冽寒風咆哮,連綿江水拍岸,掀起浪花層疊。
待睜眼,他已然站立在江邊,周遭景物影影綽綽,霓虹燈的瑰麗燈火猶如被潑上一片濃稠黑暗,掩蓋了輝煌。
江面水勢湍急,波濤洶湧。
安淩華垂眸,指尖再次無意識顫了顫,空洞渙散的瞳孔內黯淡無光,只餘無盡翻騰的點點墨色,他像沒有了自我,被一根看不見的線牽動着做出一舉一動。
恨,無時無刻不在恨。
慕容修叫他嘗盡了苦楚,親手把他推進了暗無天日的深淵。
無力,絕望,掙紮,恐懼……如影随形。
禁锢餘生自由的枷鎖,唯有死亡才能換來解脫。
那就……這麽結束吧。
冰涼的水流無情吞沒全身,那是一種身體失去重力,無法呼吸,甚至連眼睛也睜不開的恐怖感覺,能聽到的只有水灌進耳膜的嗡嗡轟鳴。
安淩華怔怔的望着上方越來越遠的水面,任自己不斷沉往江底,無知無覺。
隐約間,他仿佛聽到有誰在喊他。
一聲又一聲淩華,聲線顫抖,語帶嗚咽……
心口無端端泛起極為強烈的疼痛和窒息感,神智卻漸漸陷入了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