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鴛鴦浴(二)
淩蘭踢騰着水表示抗議,但手卻死死抓住夏侯蘭泱,一點也不敢放松。笑話,這時候若還裝英雄放了手,那她估計也只有掉入水池的命運了。雖然這池子淹不死人,但被水嗆着真心不好受。當年被顧菖蘭推入荷塘裏,吃了滿嘴泥不說,還弄得以後看見水都覺得呼吸困難。
夏侯蘭泱将她按到池邊,雙目通紅,氣喘籲籲。壓抑了這麽久,那些香料的催情效用倒是散了些,但體內龜息的蠱毒卻活了過來。
淩蘭察覺他的異狀,忙道,“你別動,我去給你拿酸梅解酒。”
夏侯蘭泱卻伸手拽住她,輕輕搖頭,一邊又咳了起來,邊咳邊用力吸氣,就好像是胸前壓着什麽東西,呼吸特別不順暢。
淩蘭徹底無奈,只能一動不動的攬着他,任由他在自己懷裏上下其手。雖然心裏各種不忿,但還是一個勁安慰自己,淩蘭,忍住,沒事,這是病人。
可這病人一點也不安生。淩蘭因為雙手抱着他以防他咳得太狠跌入水中,所以某位“重病”中的病人便趁着淩蘭自顧不暇的時候,很是歡脫的将她本就沒剩多少的衣服一點點給扒了下來。
“夏侯蘭泱!”淩蘭“啪”的一下拍掉他的手,蹙眉瞪着他,“你再給我亂動,小心我不管你了。”
夏侯蘭泱順勢卻後仰,在即将跌入水中的瞬間,懶懶一笑,伸手拉上淩蘭,“娘子,來,為夫教教你怎樣游泳。”
兩人全部沒入水中,任由水淹沒。淩蘭躺在暖玉鋪就的池底上,聽他在耳邊輕聲交代着,“放松,不要緊張。”
淩蘭茫然,多年前的無助感再次襲來。
荷塘,水,污泥,游魚。
她小小的身體在荷塘裏沉沉浮浮,大聲呼叫,卻沒人來救。似乎看見宇文瑾軒的身影,又似乎看不見。那個男孩子似乎跳進水裏,似乎有誰将她抱了起來,似乎耳邊有誰的疾呼聲,似乎有誰的訓斥,又似乎誰在哭泣。好久遠,就像是一個夢般。
淩蘭似乎将要沉浸在那個夢裏,似乎夢中的景象将要再次醒來。
“唔——”
身體裏卻似有撕裂般的疼痛,她猛地睜開眼,眼前的男子似乎笑了一下,接下來卻是更沉重的撞擊。
淩蘭不敢張口,伸着手去拍他。夏侯蘭泱猛地将她翻過身來,抱着她坐了起來。猛然接觸到新鮮空氣,淩蘭大口大口吸了起來。
“好了?”夏侯蘭泱沉聲問道。
淩蘭皺眉,惱怒,“你煩不煩啊!”
夏侯蘭泱卻沒給她絲毫發難的機會,又将她沉沉壓在身下。背上驀然的刺痛,來不及呼叫,身體裏的痛卻更加難受,就像是要将她生生撕裂一般。但卻無法呼吸,漸漸有些暈眩,眼前似乎又出現顧菖蘭笑得得意的臉和顧姚氏輕蔑不屑的譏諷。
眼前不知攀住誰的肩膀,淩蘭腦子裏一片混沌,意識模糊,只知道驀然掐入那人背上,全然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麽,除了身體的難受。
夏侯蘭泱悶哼一聲,抱着她坐了起來,吻在她唇上,以口度氣。
淩蘭漸漸清醒過來,眨了眨眼,深深吸了口氣,伸手掐在夏侯蘭泱脖子上。
夏侯蘭泱低笑,再次将她壓入水中。
淩蘭這次似乎是好了些,雖然還是呼吸困難,但陷入混沌意識前倒是清醒的時間長了許多。
夏侯蘭泱并不多話,就這樣反反複複折騰了她許多次,直到淩蘭最後一次被他壓入水中時,不僅沒有昏過去,還能軟着嗓子在他耳邊求饒:“叔叔,叔叔,不要了——”
夏侯蘭泱終于長舒一口氣,這才自水中坐起,抱起虛脫無力的淩蘭,走到池邊将她放到軟榻上,細細擦了身上的水珠,又将頭發擦了擦,才穿了衣服,又将昏昏欲睡的淩蘭用厚厚錦被包了起來往卧房走去。
早有丫鬟婆子守在外面,一見他們出去,忙手腳麻利的去收拾裏面的狼藉之景。夏侯蘭泱面不改色心不跳抱了淩蘭回了卧房。
卧房早已收拾妥當,見他們進來,一穿着葛青蘇梅裙的婆子輕聲問道,“公子,可要廚房送來湯藥?”
夏侯蘭泱橫了她一眼,冷笑道,“你是夏侯夫人派來的?”
那婆子忙揖手斂袖,恭謹的回答,“是,奴是夏侯夫人面前掌事姬媽媽身邊的婆子張氏,夫人聽說公子與少夫人已經圓房,特地讓奴過來守着。”
夏侯蘭泱将早已沒有任何意識的淩蘭小心放到床上,自一旁的櫻花木架上取了外袍披了,遣了衆人到外間。
白薇早端了一碗藥水候着,見夏侯蘭泱出來,忙遞上去。
夏侯蘭泱皺眉喝了一口,順手放在一旁的桌案上,這才又将那婆子打量一遍,吩咐道,“你們都先下去。”
張氏心下明了,想這公子果真是個通透人,這就看明白了,不由得心花怒放,笑道,“恭喜公子。”
夏侯蘭泱又喝了一口湯藥,淡淡道:“喜從何來?”
張氏臉上的皺紋都要撮到一起了,笑得兩只本就小的眼此刻更是瞧不見,“既然公子已經與少夫人圓房,按規矩也能納妾室了。夫人便做主,将別院的潇玥姑娘和瑤瑟姑娘接回了府內,就等着過了年給兩位姑娘個名分。”
“是麽,”夏侯蘭泱聲色不動,依舊淡淡道,“夫人還說什麽了?”
“夫人說,少夫人身份尊貴,但身子孱弱,怕是不宜誕下子嗣,故而讓奴帶了些補身的湯藥給少夫人補補身子,”張氏小心觑着夏侯蘭泱的臉色,小心斟酌自己的話語,“夫人還說,少夫人身份尊貴,出身名門,卻不守婦道,有失婦德,實在是不配為夏侯家主母。且先祖有規矩,夏侯家子嗣不能與朝堂有任何聯系,故而不能誕下夏侯家嫡子長孫,所以夫人特地準備了湯藥,讓少夫人——”
“啊……”張氏話還沒說完,夏侯蘭泱手裏的碗就砸了過來,她驚叫一聲,愣愣的不知自己哪句話說錯了。
“水魁,”夏侯蘭泱眸色冰冷,臉色徹底沉了下來,“将這個婆子扔到杭州城百裏外邽山裏,不準給她任何吃食。另外,即刻派人去夏侯府告訴‘夏侯夫人’,她若是閑得慌,本座便在雲隐庵為她尋個清淨處。”
“是。”水魁拎着早已哆嗦如篩糠的張氏飛快跑了出去,邊跑邊腹诽,這婆子究竟說了什麽話,竟然把主人惹到這種程度?好可怕的主人,除了當年與漠北蒼狼周旋時,主人臉色如此冷過,其餘時候還真沒見過。
張氏哆哆嗦嗦問水魁,“邽山是什麽山?”
水魁瞥了她一眼,不屑道,“一座草根都沒有的禿山。”
夏侯蘭泱回到裏間的時候,原本應該睡去的小東西,正歪着頭趴在床上,神思恍惚,不知在想什麽。
夏侯蘭泱脫了外袍,掀起錦被躺在她身邊,伸手将淩蘭按在懷裏,低首在她鬓邊落下一吻,“在想什麽呢?”
淩蘭伸手揉着他鬓角,皺着眉問他,“你生氣了?生氣了就會變老。”
夏侯蘭泱愕然,“小東西怎麽知道我生氣了?”
淩蘭向上躺了躺,伸手抱着他,趴在他胸前,喃喃道,“我聽見你發火的聲音了。”
夏侯蘭泱揉着她的身子,懶洋洋躺着,任由她趴在自己胸前各種蹭,“你耳朵倒是尖。”
淩蘭嘆了口氣,“在水裏的感覺真不好,”往被子裏縮了縮,“不過我後來竟然能适應了,想來真是奇怪,後來被你按下去的時候,就不會再被夢靥侵蝕,好像還挺好玩的。”
夏侯蘭泱揉在她腰間的手頓了頓,扳過她的身子,面對面交代她,“想要從一段痛苦的記憶中走出來,不是選擇逃避,而是選擇直面。只有你勇敢面對這件事了,你才能從這件事的陰影中走出來。不論當初顧菖蘭把你推進池塘裏,給你留下多麽難以磨滅的痛苦記憶,你都必須面對它,只有這樣,才能不陷入無止境的夢靥中。”
淩蘭眨了眨眼,笑如驕陽燦爛,“你正是因為這樣想,所以才把我按入水中那麽多次嗎?”
夏侯蘭泱也學她眨了眨眼,挑眉,“一半一半。”
“哼,”淩蘭皺着鼻子嘟嘴,“就知道你沒安好心。”
夏侯蘭泱很是喜歡她撒嬌的這副孩子氣模樣,忽然有種錯覺,自己這懷中的小妻子,自己究竟是為了什麽愛她呢?是因為十二年前初見時委屈中的倔強?亦或是因為十二年後長安城再見時,她的機靈和狡黠?亦或是在自己身下婉轉承歡時的惹人憐惜模樣?
她的千百面,他究竟愛哪一個?亦或是,他愛每一個她?
淩蘭又趴在他懷裏,拱了拱,唉聲嘆氣,“好不想長大啊。”
“哦?”夏侯蘭泱覺得驚奇,所有人都盼望着長大,怎麽她就希望不長大了?“長大有什麽不好?”
淩蘭咳了幾聲,啞着嗓子說道,“要是永遠長不大,就不會有各種煩惱了,那樣就可以随便吃東西,也沒有人會覺得你只會吃什麽也不會幹了。要是不長大,遇到危險的時候,就會有人來救你,多好。”
夏侯蘭泱替她用被子包好,擁在懷中,問她,“那你有沒有想過,你嫁給一個人,他可以替你抵擋一切,你再也不會遇到任何危險?”
“想啊,”淩蘭說完又搖了搖頭,“但還是不希望這樣。人生在世,依靠別人終究是不好的,凡事最好還是自己盡力而為,自己做得到的,就不用去求他人。”
夏侯蘭泱将她放好,然後脫了衣服,挨着她躺下,吻了吻她的眼睛,柔聲說道,“以後在我身邊,你可以一輩子都是孩子,你再也不會遇到任何危險,再也不會有任何委屈。”
淩蘭羞澀而又滿足的笑了,抱着夏侯蘭泱親了又親,軟着嗓子喊“叔叔真好。”
她倚在他身邊,唇角帶笑,甜甜睡去。
夏侯蘭泱望着她,雖體內真氣逆流,經脈疼痛,卻仍舊笑得溫柔。
現世安好就好,管它明天好不好的。
作者有話要說:現世安穩,歲月靜好。
諸君看文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