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爛桃花(一)
這一個月夏侯家天翻地覆。
老夫人離世,柳氏因當年一念之差造成大錯被夏侯蘭泱禁足于靜悟堂,夏侯子寒移交官府,蘭氏被送到靜安寺常伴青燈古佛。做到這一步,夏侯蘭泱已經是最大的仁慈。
想到仁慈二字,淩蘭微微扯了嘴角,算得上仁慈嗎?生母手足都能下手,哪裏又算得上仁慈呢?
寝被冰涼,她輾轉反側渾身難受,不由得想起那日去看夏侯菀靜的情景。
那夜夏侯子寒受到采艾的讒言,設計要害夏侯菀靜,僥幸的是,夏侯菀靜被陸伯堯所救,撿了一條命,卻因為天寒,雪地裏呆得久了,失去一條腿。
她養了幾天的傷,忙着将老夫人的喪事辦好,晚上心裏堵得慌,就去夏侯菀靜所居的清音閣去看看她。才走到清音閣前的一株梧桐下,就聽見閣內有女子清淺的笑聲傳來。
一女子道:“方才我與潇玥過來的時候,見夏侯閣主正往外走,想必是夏侯子寒的事官府有了結論了。”
另一女子笑,“自然,閣主辦事向來有準頭。”
似是夏侯菀靜接了話頭,“沒想到夏管家竟然是大哥,以前一直覺得夏管家有龍章鳳姿,是個人才。倒是你們,早就知道真相,卻一直不告訴我,讓我誤以為你們跟了張大俠,還惋惜了許久。”
淩蘭放緩了腳步,在腦海中慢慢回想這兩名女子究竟是誰。看樣子應該是夏侯蘭泱的什麽人,但就方才夏侯菀靜說話的語氣來瞧,應不是一般人。夏侯菀靜身為嫡女,向來是在府裏橫着走,便是那些個庶女姐妹,也沒見她客氣相待過。腦子裏都百轉千回了,淩蘭還是沒有想起來。
這時,又聽見那屋子裏一女子哀嘆道,“閣主都好些日子沒有聽妾彈琴了。”
另一女子也随之哀惋,“夫人身體不好,閣主哪有閑情雅致聽你撫琴?不過這月餘了,不知夫人身體好些了沒有,妾本是煲了些湯想要給夫人端過去,誰知閣主不許。這些時日都不讓外人去見夫人。”
夏侯菀靜似是長嘆了口氣,“自從那天中毒的事發生後,大哥對大嫂的安危已經是驚弓之鳥,每天護守在葳蕤院周圍的暗衛沒有一百也有八十。葳蕤院的廚子全是大哥的心腹之人,即便是如此,每天吃飯前,還是須得有人親自試吃後才會端給大嫂。”
惋惜彈琴沒有知音的那女子接腔道:“慧極必傷,情深不壽,強極則辱。閣主給予夫人的福分過深,怕是日後夫人承受不住。”
屋子裏再一陣嘆息,沒有人再接腔說下去,不知誰又起了個頭,便說起了現下流行的發式。
淩蘭站在門口,在碧芙和碧梧揶揄的笑意中,無奈的朝守在門口本欲向屋裏禀報但被她冷臉喝止的丫鬟點了點頭。要不要這麽悲催,每次都會好死不死聽到不該聽的東西。上次梅林裏做了打鴛鴦的大棒,她已經很是無奈了,此次再做一個剪斷相思線的剪子,她以後還真成了桃花煞!
屋子裏一共有三個女子。除了躺在床上修養的夏侯菀靜外,還有兩個梳着流雲鬓的女子,一個穿了玫紅色的裙襦,另一個則是穿了一身櫻桃紅色,雖都不是絕色,但一個個也都眉清目秀,目蘊風流,體格風騷,也是賞心悅目的美人。
見淩蘭進屋,忙起身相迎。
淩蘭微微皺起了眉。她們雖與一般清白女兒家沒什麽差別,但對于淩蘭這種時常跟随顧蘭溦混跡秦樓楚館的人來說,那雙似淬毒的眼還是很快就瞧出她們出身風塵。
夏侯蘭泱身邊竟然有兩個風塵女子?難道這就是當初夏侯子寒說的藏于郊外的妾室?
淩蘭瞬間開始自動腦補她家夫君在床上時的娴熟技巧乃是由這二位身教的狗血戲碼了。
江湖冷血腹黑的南山閣閣主與厭倦了迎來送往生涯的風塵女子一見引為知己,閣主為女子贖身,從此女子常伴君身側,那香豔的風雅之事就此流傳千古,成就了一段英雄美人的不朽傳奇。
但不幸的是,一道聖旨将刁蠻任性的王府郡主賜婚到了閣主府上,為了家業,閣主開始對郡主百般寵愛,那風塵女子每日以淚洗面,郁郁而終。閣主這一刻才幡然醒悟,什麽家業,什麽江山!紅塵繁華三千景,怎敵與美人天涯海角的逍遙?于是閣主一紙休書将王府郡主送了回去,然後帶着美人的骨灰自此歸隐了。
此乃結局一。
結局二:閣主明着對郡主寵愛,實則是處處提防,那美人,是個聰明的美人,在受到冷落的時候不僅不惱怒,還處處忍讓郡主。郡主刁蠻任性慣了,不論這美人如何讨好賣乖,她就是看不慣美人,還處處給美人臉色看。終于,閣主再也容忍不下去了,在一次郡主讓美人彈琴并摔了美人的瑤琴後,閣主将郡主禁足。郡主心高氣傲,受不了這樣的侮辱,一怒之下,三尺白绫,紅顏薄命了。
結局三:郡主入府後,看不慣美人得寵自己被冷落的局面,于是用盡手段使自己變得更好。美人彈琴,她就舞劍;美人起舞,她就奏樂;美人賦詩,她便作畫……極盡所能,但就是得不到閣主的喜歡。問原因,閣主告知:郡主生性刁蠻強勢,不為男子所喜。郡主絕望,于是鬼迷心竅的給美人暖湯裏下了毒。閣主在危急關頭英雄救美,替美人喝下了有毒的暖湯。美人揮劍自刎,生死相随。
……
淩蘭抱着茶杯坐在椅子上,甚是無語自己這豐富的幻想力。這麽下去,自己都能着手編寫戲本子了。
不過想想為什麽每一種結局裏,郡主都是悲催的存在呢?她一邊想一邊扣指敲着茶杯,想了許久,大致想到一個原因——沒有郡主幸福結局是因為如今寫戲本子的人都以為但凡郡主都是驕揚跋扈惡毒的,一般在戲本子裏都只能做個配角,是不能做主角的。
碧芙站在她身後掐她背上的肉,用蚊子嗡嗡似的聲音嘀咕,“郡主,你再神游太虛,明天就讓你家夫君好好調一教調一教你。”郡主還真是的,盯着人家姑娘的臉一個勁的瞧,還邊瞧邊若有所思的點頭或搖頭,偶或詭異的笑一下。
看得人姑娘心驚膽寒的。
淩蘭迷糊着眼望向碧芙,意思是怎麽了?
碧芙扶額,垂眸,閉眼,低頭,決定裝死。郡主,您為什麽變笨了?也反應遲鈍了?難道是因為被夏侯蘭泱寵溺得太過的緣故?
若真是如此,那——
夏侯菀靜若有所思的琢磨着淩蘭面上的每一個表情,柔柔笑道,“這兩位乃是虬髯客的嫡傳弟子。”
額……
虬髯客的嫡傳弟子?怎麽與那些狗血的戲碼不一樣?而且,竟然是虬髯客的弟子?女弟子?淩蘭很不懷好意的笑了,但為了不表現的很明顯,只能隐忍的笑。看起來倒是一副錯愕的表情。
潇玥見淩蘭目露錯愕神色,掩唇輕笑,一舉一動皆是風情,“妾與瑤瑟本是紅塵女子,幸得師父垂憐,得以脫了賤籍,拜得師父門下,随師父江湖游玩。後師父在夏侯家幫助閣主,妾二人閑來無事就為閣主彈琴奏樂。”
淩蘭若有所思的點頭,并無一句話。
瑤瑟眨眼,勾唇淺笑,媚态橫生,“莫不是夫人以為妾是閣主的妾室?”
淩蘭輕咳了幾聲,在瑤瑟和潇玥暧昧不明的眼神中,理所當然的點頭。
“閣主确實是這世間少見的好男人,這世間是有很多女子對他死心塌地,癡情不移,但妾與潇玥卻不是這些女子中的一個。”
“為什麽呢?”淩蘭伸指支着臉,有些不大明白,“不是美人都仰慕英雄嗎?每一出戲折子裏,都有英雄美人的傳奇故事。”
瑤瑟搖頭,“這倒不假。不過,并不是女子都會愛英雄。如采艾,如裴令婉,她們對閣主心有愛慕,這是美人對英雄的仰慕,但如妾與潇玥,對閣主并無愛慕,這也沒什麽不對。就像是對一塊寶玉,有的人喜歡,有的人不喜歡。不是因為這寶玉不好,而是因為那人興趣不在此罷了。古往今來這歷史長河中,帝王位一直是由屍骨鋪就,但舍江山而江湖逍遙的也并不是沒有,如前朝景帝,如瑞應長公主。”
潇玥道:“世事本就如此。這世上每一樁事都講究個緣法,佛家常說,有緣千裏來相會,無緣對面不相逢。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一切有因才有果,喜歡不喜歡,不都是講究個緣分嗎?有緣相會,但無分相守,這是天意。妾雖能與閣主相遇,但命中注定無姻緣,自不會去喜歡。這俗世每一個人都有自己的姻緣,不能強求。月老那紅線早已栓在命中人的手上,若是固執的去喜歡不該喜歡的人,也不過是一對怨偶罷了。”
淩蘭:“……!!!”
佛法果真是博大精深的,不是她這種吃貨能理解的。如此蘭心慧質,與佛有緣的女子,豈會喜歡上凡塵之人?
換句話說,這倆人原來都看破紅塵了!
為了不顯得自己對佛法很無知,于是淩蘭就在這麽一番深奧的佛理面前,很是平靜的淡笑,“正是如此,佛家講究因緣,所謂之‘諸法因緣生,諸法因緣滅。因緣生滅法,佛說皆是空’,你們不喜也很正常。”
“正是如此。”二女齊齊笑開,甚是覺得淩蘭有慧根,孺子可教也。
“不過,”淩蘭很快就打破她們的自以為的幻想,“裴令婉是誰?”頓了頓,又問,“采艾和夏侯他是什麽關系?”
作者有話要說:第一更……(^o^)/
一會還有第二更。記得看哦。。
話說為嘛會有個什麽勤奮指數?這種東西會出在我這種人身上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