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林遇發現了一件事，每當晚上十一點整來臨，就算他沒有坐在書桌前，而是躺在床上，拿着手機打算玩兩分鐘，安程也會一把拽住他的被子，蓋過他的頭，很溫柔地對他說：“你該睡覺了。”

又或者是，在他偷偷拿着手機躲在被子裏玩的時候，一只冰涼的手，從他的頭頂上方伸進被子裏，拿走他的手機。

對此，他當然非常生氣，從被子裏伸出頭來，怒氣沖沖地看着安程。

然而還沒等他開口，安程就會擡起手，很溫柔地揉揉他的腦袋，替他順順毛，耐心“哄騙”道：“如果不早點睡的話，明天會很困的。”

林遇頓時氣就沒了。

沒辦法，安程長得好看，脾氣也好。他要是對着這樣一個人、這樣一張臉發火的話，好像太過分了些。

所以久而久之，他也習慣了十一點按時睡覺，再也不用安程主動催了。

但早睡是早睡了，早起依舊很痛苦。

好幾次安程都想直接拖着林遇下床，但要真那麽做的話，估計120就該到一中來了。

第二天上新聞，一中某男寝，由于不想起床，被室友拖下去，致使雙雙殘疾。

後來，一轉眼間就到了五月，天氣漸漸變熱，林遇也止不住地煩躁了起來。期中考試那一會，他雖然拼命複習了，但時間太短，總歸有很多的東西一時半會還沒撿回來。

這會撿得差不多了，他卻仍然覺得不夠，很多新的知識他還沒能消化完畢。

萬一這次期末考試……

沒進前五十的話，他就要掉出尖子班了。

想到這兒，林遇筆尖一頓，眉頭緊皺。他很煩，煩到沒心思再繼續寫題。

可是他又不知道該怎麽去調整，反而由着這種念頭盤旋在心頭，又急又煩。

察覺到林遇的不對勁，安程便倒了杯水，輕輕地放在了林遇的面前，說道：“先休息一會吧。”

林遇愣了一會，目光落在杯裏晃動的水紋上，等到水紋撫平，他才端起那杯水，詫異地看了安程一眼，“涼的？”

他還以為安程會給他倒熱水。

畢竟這段時間以來，安程真的每天都在給他按時喂熱水，即便他已經解釋了枸杞的事，仍是如此。以至于後來他都要信了自己是不是真的枸杞上瘾。

只不過，其實那些枸杞他都沒吃，裝在小瓶子裏，到這時已經鋪滿了淺淺的一層。如果要喝泡枸杞的熱水，他也會從安程的杯子裏倒，而不是自己弄。

存着枸杞，原先不過是一時興起，但随着時間長久，林遇倒真想看一看，自己能不能集齊一瓶了。

“天熱了，喝涼的會平靜些。”安程沒有看林遇，目光落在桌面的一摞書上，不知道在想什麽。

林遇将杯裏的水一飲而盡，後背靠在椅子上，目光掃過整間教室。這會是課間，一班卻還有很多同學仍在奮筆疾書。

哪怕是許曉姍和趙文浩這樣穩定的前三名，也不肯放棄任何一秒學習的時間。

他在努力的時候，別人也在拼命。

林遇轉向安程的桌面，看着對方桌面攤開的書，愣了半晌，在心裏默默道。

安程除外！

只是不知道為什麽，林遇突然就有點理解17說的話了，如果沒有安程在，他大概真的一點機會都沒有。

安程在他身邊，起的不僅僅是教他學習的作用。

林遇深呼吸一口氣，重新拿起筆，又恢複了以往的活力，“我休息好了，我要開始學習了！”

安程看了一眼身邊的人，手裏捧着的書由着窗外的風一吹，輕輕地翻過了三兩頁。安程用着只有自己才能聽見的聲音，低低地對着林遇說道：“加油。”

這種突如其來的認知讓林遇有了很深的危機感，接下來的時間幾乎是站着坐着都在學習，一邊吃飯還要一邊看題。

下了晚自習，他們四個人一起回了宿舍。宿舍的衛生間有兩個，安程和秦舟宇先去洗澡了。只剩下林遇和唐川面對面地坐着學習。

唐川這人有個習慣，就是晚自習能不寫作業就絕不寫。堆到一定程度了，就拿回宿舍來寫。

至于唐川的晚自習都用來幹嘛了，林遇倒是不清楚。

這會功夫，唐川的英語作業已經寫得差不多了，便伸了個大大的懶腰，看向對面的林遇，後者正拿着安程給他的筆記在專心研究，于是道：“原來是給你準備的啊。”

“什麽？”林遇沒有擡頭，依舊演算着一個他不太明白的步驟，疑惑地接了一句。

唐川指了指林遇手邊的那本數學筆記，“這個筆記，不是安程專門為你準備的嗎？”

聽了他的話，林遇反而更加疑惑了，賞臉停下筆來擡起了頭看着唐川，“為我準備的？”

雖然說這麽久安程都沒有問他要回筆記，是讓他覺得有些奇怪。但先前他和安程又沒什麽交集，安程應該不會平白無故地為他寫這麽厚的一本筆記吧。

不對，準确來說應該是四本才對。

唐川突然意識到了自己的言失，或許安程根本就沒想過要讓林遇知道這事。那他這麽一提，不就顯得很多嘴了嗎。

于是立馬補救，說道：“我這不是看他最近對你很上心嘛，呸！我的意思是，他最近對你的學習很上心。然後我又看到這本筆記在你手裏，就以為是專門給你準備的呢。”

“應該不是吧。”林遇重新低下頭，繼續研究，“我看完還得還給他呢。”

唐川看着認真學習的林遇，忍不住搖了搖頭，輕輕嘆了一口氣。

很快地，安程和秦舟宇洗好了。唐川和林遇也放下了手裏的書或作業，去洗澡了。

将近十一點時，林遇乖巧如往常，不用安程提醒催促就自己爬到了自己的床上躺好，閉上了眼睛。安程詫異了一會，但也沒說什麽。關了燈，就回了他自己的床上。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了，林遇藏在被子下的手狠狠地掐着自己的大腿，不讓自己睡着。

然後聽着安程漸漸平穩的呼吸聲，林遇這才小心翼翼地掀開被子，爬下了床，拿起睡前他擺好在桌上的資料和筆，輕手輕腳地開門走了出去。

宿舍一樓有一間自習室，一般會開放到淩晨兩點，給一些想學習的同學使用。他先前就聽班上同學提起過，這會下了決心打算去那學一會，然後再回來睡覺。

等到他出去後，原本該睡着了的安程緩緩睜開眼睛，也小心翼翼地下了床。他剛落地，對面床上就傳來了唐川很輕的聲音，問他：“安程，你也去自習室嗎？”

“嗯。”安程輕輕應了一聲，“吵到你了嗎？”

“沒。”唐川張了張口，想問出心底的那個疑惑，可怎麽也問不出口。

萬一是他想多，那說出來的話不就很奇怪嗎？

他便重新躺好，聽着黑暗裏安程輕輕拿起試卷，然後走遠了的聲音。

同班将近兩年，他明明記得的，安程這人從來都不做筆記，所有的知識都記在腦子裏。除了草稿紙上的字多點之外，課本總是和新發下來的沒什麽區別。

期中考試之前，安程花了那麽長的時間去整理那麽基礎的知識點和一些考點，完了又還不是自己在用。

這難道不奇怪嗎？

唐川越想就越覺得不對勁，頓時驚坐而起，晃醒了隔壁床已經睡成死豬的秦舟宇，“老二啊，你有沒有覺得老三他怪怪的？！”

“滾！大半夜的不睡覺發什麽瘋呢你才奇怪！”秦舟宇一巴掌拍開唐川的手，又重新進入了夢鄉。

唐川獨自坐在床上郁悶了很久，始終不得解答。最後由于太困，還是一頭栽了回去，睡着了。

另一邊，林遇已經到了自習室，這會時間那裏面有了不少人，他四處看了看，找了個角落的空位坐下。

自習室裏有一塊黑板，那上面挂着一個圓形的鐘，已經指向十一點四十分了，他打算等到一點半的時候再回去。

只是林遇剛剛攤開自己帶來的書，一個熟悉的保溫杯就出現在了他的手邊。

林遇瞬間感覺自己脖子一涼。

完了完了，被發現了！

安程該不會當衆把他拖出自習室，然後塞回床上去吧？接下來的每個夜晚再用繩子把他的手綁起來，不讓他再亂跑。

啧，後面的聯想怎麽奇奇怪怪的。

但意外的是，安程并沒有說什麽，把拿來的卷子放在了桌上，就坐了下來。林遇看不出來安程現在的心情如何，但莫名其妙地就很心虛。一直等不來安程開口說話，就越發心虛。

最後實在坐不住了，小心翼翼地問道：“安程，你……生氣了嗎？”

安程停住手，淡淡道：“有一點吧。”

聞言，林遇心稍稍往下沉了沉。可還沒等他開口道歉，安程又道：“但比起你瞞着我偷偷跑過來，你肯為了留在一班而拼命，讓我感到很高興。”

“所以……”安程收回目光，輕聲說道，“我來盡一個做師父的責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