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安程頓時呼吸一滞,迅速別過臉去,深呼吸了一口氣。林遇還在生病,他怎麽能在這胡思亂想。

快速壓下心裏那點異樣感後,安程再次喚道:“林遇……”

這回林遇終于回了他一句完整的話,聲音很小,眼睛也沒睜開,像是還沒睡醒的輕聲呢喃,“好困……再睡十分鐘……好不好……”

安程心軟了,但再心軟體溫也是要量的,于是先行朝着林遇道了個歉,“抱歉。”

然後把手放在肚子捂了一下,再直接上手,拿着體溫計直接伸進了林遇的衣服裏。

突如其來的微涼觸感讓林遇清醒了一點,睜着迷茫的大眼睛,不解地看了一眼自己胸口的那只手,然後擡眼看向頭頂上方的安程。

林遇:“?”

學神趁我病了,好像在非禮我。

已經道過歉的學神本人絲毫不覺尴尬,淡定地對着林遇說道:“乖,擡手。”

神智尚未徹底清明的林遇下意識地擡起手,安程便把體溫計放到了他的胳肢窩下,接着再道:“夾好。”

林遇腦子一片混沌,只知道安程說什麽,他做什麽,此刻收到口令,便乖乖地夾好體溫計。

安程看了一眼時間,打算過六七分鐘再把體溫計拿出來。等到他再次看向林遇的時候,發現對方依舊睜着無辜的大眼睛望着他。

安程一時沒忍住,用空閑的一只手揉了揉林遇的頭發,柔聲道:“今天就好好休息一天,好不好?”

林遇的視線從安程的臉上挪開,睫毛輕輕地顫了顫,唯有握着安程的手始終沒有放開過,很小聲地應了一句,“好……”

生了病的林遇比平時還要更乖巧,幾乎是安程說什麽他做什麽。安程壓下心裏那點微弱的邪惡想法,再次伸出手拿出體溫計。

——38度7。

“林遇,我帶你去校醫室。”安程伸手把林遇扶了起來。

好不容易把人弄起來了,對方卻迷茫地看了他一眼,坐在床上沉默了一會,然後朝着安程的方向挪動,就這麽一頭栽進了他的懷裏。

林遇很想繼續睡,眼皮沉重到幾乎都擡不起來,但安程讓他起床,他也只好乖乖聽話地起了,然後閉上眼睛,“你抱我下去吧……”

便宜不占白不占,到時候推脫說自己燒壞腦子了就行。就這麽想着,林遇算是徹底放飛了自我,兩只手自然而然地攬上了安程的腰,“我動不了了。”

安程顯然沒想到林遇會有此舉,兩只手展開着,一時間不知道該往哪放。林遇這會将腦袋埋在他胸口,輕輕地蹭了蹭,然後又稍稍往上,靠在了他的肩膀上。對方柔軟的發絲拂過他的脖頸,不正常的體溫透過相觸的皮膚,一路燙到了心間。

安程小心翼翼地擁住林遇,像是擁着易碎的珍寶,然後側眸低頭看了一眼。

将近一米七的高度。

兩張床之間僅有一個樓梯。

就這麽把林遇抱下去的話,他有些摸不準誰死的可能性比較大。

搞不好可能還會雙雙骨折。

“太危險了。”安程輕輕揉了揉林遇的發,哄道,“乖,自己下去好不好?”

林遇用他不太靈光的腦袋想了一會,好像是有點危險,不情不願地“嗯”了一聲,語氣聽起來委屈極了。

少抱了五分鐘,虧了。

等到林遇松開手之後,安程先順着樓梯爬了下去,一臉擔憂地看着還坐在床上的林遇。

他有點怕林遇直接跳下來。

但好在林遇還沒有失智到那個地步,他慢慢動身,小心翼翼地踩着樓梯一步一步往下,雖然緩慢但勝在還算平穩。可就在最後只剩一階的時候,林遇忽然停住了腳步,不再繼續。

安程心裏頓時有種不好的預感,還沒等他開口說些什麽,林遇突然就松開了手,整個人往後倒去。

安程瞳孔猛然一震,迅速上前一步牢牢抱住林遇,瘋狂的心跳久久不能平靜,仿佛要撞破胸腔,連血帶肉,呼吸都是痛的。

“林遇!”

驚憂過後,憤怒和恐懼感襲卷了安程的腦海。想象不到要是他沒有站在林遇的身後,要是這一刻他是坐在床上,會怎麽樣?

他賭上一切,換來林遇重生,不是想要看着對方又一次傷害自己的。

只是忽然間,一滴眼淚落到了安程的手背上。

是溫熱的。

瞬間澆滅了安程心裏的那點怒火。

林遇閉上了眼睛,很小聲地問了一句,“你說的‘帶我回家’,是回誰的家?”

那個雨夜裏,你說要帶我回家。

到底,是回誰的家?

你知道我受千夫所指,知道我孑然一身。

你知道,我再也沒有家了。

所以要帶我回哪兒去?

安程想要回答,可他發不出聲音。維持着抱住林遇的姿勢不變,手指卻忍不住用力地绻起,收成拳頭。等到他把答案壓到心底,才重新找回了聲音,嗓子微啞,問道:“什麽?”

林遇沉默了好半晌,這才想起來,現在的安程并不是那時的安程,那些話安程還沒有說出口,自然是不知道答案的。

是他病傻了,才會問出這個不會有答案的問題。

林遇站直了身子,脫離了安程的懷抱,而後轉身看着他,濕漉漉的眼睛緩緩地眨了眨,“不打針,行嗎?”

安程一愣,“……呃?”

“不打針……”

安程皺眉,“這個我說了不算。”

林遇頓時癟了嘴,方才還“軟若無骨”的身子忽然就來了勁,死死地抱住樓梯,“我不去了!”

“不行。”

林遇目光幽幽,質問道:“你就忍心讓她看光我的屁股?”

安程:“………………”

安程:“那倒也不會……脫到那麽下面。”

林遇不死心,“那我也髒了!”

安程忍着笑,“以前沒有打過針嗎?”

林遇炸毛了,“我能髒一回,但絕不能髒第二回 !!”

安程實在沒忍住,偏過頭去低聲笑了起來。最後在林遇仿佛要炸成金毛獅王的目光下終于找回了一點求生欲,上前一步揉揉林遇的腦袋,替他順順毛,“好,你不想打針的話,就拿些退燒藥,然後我們就回來,好不好?”

林遇再次運轉起他仿佛生了鏽的腦袋瓜,思考起了安程這話裏的真假,但無論他怎麽想,腦海裏始終飄過的,都是要乖乖聽安程的話。

最後他放棄了掙紮,點了點頭。想着就算是安程把他賣了,他也認了。

沒辦法,美色誤人。

再髒一回就髒一回吧,他林小霸王也不是不能忍一下。

安程好不容易将人哄好,便趕緊帶去校醫室。總算平安到了校醫室,再給林遇量了一回體溫,知道可以不打針後便也只拿了藥。

回去的路上,安程順便買了粥和早餐,就帶着林遇一路往宿舍去了。

到了宿舍後,林遇乖巧地坐在桌子邊,目光先是落在自己面前那碗幾乎看不到肉的青菜瘦肉粥上,然後又落在一旁的安程身上,突然開口道:“安程,我好像……使不上勁了。”

說完,他可憐兮兮地擡起手,嘗試着拿起勺子,誰知剛拿起來,手就止不住地顫抖,抖着抖着,就把勺子重新抖回了桌面上。

林遇委屈地再看向安程,“你看。”

安程:“………………”

安程試探着問道:“我喂你?”

“好。”林遇迅速應下,然後用他“不太利索”的手迅速拿起勺子塞進安程的手裏,一副等待投喂的模樣。

明明知道剛才林遇是在演,安程也沒有戳穿,無可奈何地笑了笑,眼底卻是藏不住的寵溺。

粥是溫熱的,不算燙。安程舀了一小勺,遞到林遇的嘴邊,看着對方咽下,然後又舀了一小勺,如此反複,直到一碗粥見了底。

喝完粥後,安程不放心地看着林遇,直到對方順利地回到了床上,這才出門去接了一瓶熱水。稍稍放涼之後,再拿着藥一起爬上了床,遞到林遇面前,看他乖乖地把藥吃完,才道:“好好睡一覺吧。”

林遇聽話躺下,問道:“你要走了嗎?”

“不走。”安程替他蓋好毯子,“在這陪着你。”

“我醒來還是能看見你,對嗎?”林遇又問。

“對。”安程點點頭。

聽到肯定的答案,林遇這才安心地閉上了眼睛,極輕地喚了一聲安程的名字,“安程。”

“我在。”安程溫聲應道。

“安程……”

“我在。”

“如果我對你說了很過分很過分的話,過分到我想起來,都忍不住想打自己一頓,你會怪我嗎?”林遇沒有睜開眼,雙手藏在毯子底下,攥成拳頭。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在矯情什麽,大概是打着生病的幌子,做一些他很想做卻不敢做的事情,問一些他很想問卻得不到答案的問題。

這樣就算過後想起來,也只是因為,自己生病了而已。

脆弱會讓人露出傷口,生病就是最好的借口。

安程動作輕柔地替他理了理額前的亂發,一如既往的溫柔,“我永遠不會怪你。”

是我沒有保護好你。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