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大哥”的同桌
一直到除夕夜，韓莫離還沒有回楚凡凡消息。
楚凡凡憤憤地盯着手機屏幕，“韓莫離開學你死定了！”說完就把手機滅了屏。
她朝窗外看去，除了黑夜，天空上什麽都沒有。家裏客廳的電視正播放着春節聯歡晚會，在這樣的夜晚，城市裏燈火通明。
可不是這樣的夜晚，城市裏依舊燈火通明。
這只鋼鐵巨獸的眼睛，永不熄滅。
在這個時代，所有人都想向遠處走，一直走，一直走，走到更遠，更遠的地方。
楚凡凡特立獨行，選擇掉頭走，奮不顧身，跑回自己的故鄉。
那個別人口中的小地方。
突然想起金湯鎮，一到夜晚，點亮的，只有天上的星，安安靜靜。
楚凡凡回憶起小時候在爺爺家過年的畫面，小鎮上家家戶戶挂起了燈籠，小孩子們在九號巷裏瘋跑，手裏揮舞着小煙花。落日橋上有人在放孔明燈，可楚凡凡一次也沒有放起來過，她就抱怨爺爺買的是劣質貨，可爺爺卻笑着放起來了。
楚凡凡看着孔明燈飄在落日橋的上空，又飄到晚風街上，一直飄一直飄，直到楚凡凡再也看不見。
爺爺說，星星才能實現孔明燈的願望，所以它是去找星星了。
可現在爺爺老了，只能和她一起回來，在爸媽住的這個鋼鐵巨獸的身體裏度過乏味的新年。
楚凡凡渴望看見窗外的天空上綻放出煙花，可這裏沒有。
“凡凡，快來！”爺爺的聲音在客廳響起。
楚凡凡立馬跑了過去。
是她的愛豆！愛豆上臺表演了！
這算是楚凡凡今天晚上唯一開心的事，她喜歡的愛豆第一次上春晚！
《青春修煉手冊》的旋律在耳邊響起，楚凡凡激動地在電視機前手舞足蹈，爺爺則在沙發上樂呵呵地笑着，眯着眼。
新年鐘聲即将敲響，一分鐘倒計時。
十秒倒計時。
三！二！一！
楚凡凡的手機屏亮了起來。
新年快樂！
是韓莫離發來的信息。
楚凡凡又氣憤又喜悅，對着手機埋怨了一句，新年不快樂。
過了一分鐘，手機再次亮了起來，韓莫離發來一段視頻，楚凡凡點開一看，突然就愣住了。
視頻裏黑色的天空上一朵朵煙花争相盛開，紅橙黃綠藍靛紫，仿佛楚凡凡小時候擡頭，一眼就能看見的天空。
那個小鎮的天空。
視頻拍得搖搖晃晃，還不清晰，但楚凡凡看着看着，眼角有些濕潤。
像極一個矯情的小女孩。
她已經好多年沒有見過。
韓莫離又發來一條消息：這是我家鄉的煙花，我希望你也能看見。
楚凡凡紅着眼發回去消息。
“你拍的真的很爛诶！”
“新年快樂。”
大家回到學校的時候，已經是二月底。
高三學長學姐們已經開學了一周，楚凡凡路過他們窗臺的時候不經意間瞥了眼，一個個臉上神情淡漠，毫無生氣。
高三真就這麽恐怖？
韓莫離回來的比楚凡凡晚，因為家裏的緣故。
楚凡凡站在門口，朝九號巷的盡頭望去，初春的氣溫乍暖還涼，她只是将裏面的毛衣減掉，還是穿着羽絨服，過年的時候在表姐家表姐新教給她一種編頭發的方法，有些麻煩，但楚凡凡還是努力學會了。
以前都只是簡單的馬尾辮，有的時候稍稍有空，楚凡凡就編一個麻花辮出來，可表姐吐槽一點也不好看，白白浪費這大好的秀發。
現在在表姐的教導下，楚凡凡照葫蘆畫瓢編了一個單邊馬尾辮放在胸前。她照了照鏡子，确實好看許多。
就是怎麽覺得怪怪的？
韓莫離背着鼓鼓當當的書包，右手還拎着一個大包，看上去已經撐得不能再撐了，左手拖着行李箱。
走到門口時，他看着楚凡凡愣了好久。
這還是他認識的那個中二女戰士？
楚凡凡對他的這幅表情頗為滿意，心想自己在梳妝臺前折騰的大半小時沒白費。
熟練起來倒是用不了這麽久，可楚凡凡不熟練，一點都不。
楚凡凡正要開口問他拎着包不累嗎，他卻望了望四周，“走錯了？”又擡頭看了看那塊木頭牌匾，“沒走錯啊！”
最後，他一臉認真地看着楚凡凡，“你是楚凡凡家表姐嗎？你們長得真像。”
這家夥是不是故意的？！
楚凡凡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新年第一次見面，你非要氣我不成？我怎麽就成表姐了？你記性不好眼神還不好！”
“噗嗤。”韓莫離沒忍住笑了，“怎麽樣，我演技還行吧。”
這家夥果然是故意的！
“爛透了！”
“不過你這換個發型真像換了個人一樣，”韓莫離走了進去，将手上的東西放在地上，“遠處的時候我差點沒認出來。”
誇人好看會死呀！我是不是還得給你表演變臉？
韓莫離将兜裏的手機掏出來，查看着信息。
楚凡凡盯着韓莫離的手機看了半天，然後驚呼，“韓莫離你發財了呀！說是不是中彩票了？”
韓莫離撓了撓頭，一副傻乎乎的模樣，“沒有，我之前手機摔壞了，現在這個也不值錢。”
楚凡凡突然想起什麽，嘴巴一嘟，轉過身去不理他。
“那個，”韓莫離知道她為什麽生氣，“對不起呀，那麽久才回你消息。”
“哼！”
“我請你喝奶茶賠罪行嗎？”
“我是一杯奶茶就能打發的呀？”
“那一個星期。”
“一個月！”
“一個月我就沒錢給你交房租了。”少年沒想到眼前這位大小姐獅子大開口，有些無奈地說。
“誰讓你整整一個月沒有理我的。”
“其實……你今天挺好看的。”男孩有些羞澀。
楚凡凡走在院子裏，她突然回頭，“那就一個星期好了，其實吧，我早就不生你氣了。”
女孩沒有矯情到今天好看以前難道不好看的問題上去，落落大方。
韓莫離看着楚凡凡的背影，女孩回眸一笑的樣子像極了童話。
可童話裏，有這樣的女孩嗎？
剛開學，學校就組織了一次考試，胡主任說以此檢查一下大家寒假的學習情況。
楚凡凡心想，好不容易能逃脫那種囚籠般的生活，誰會那麽犯賤再把寒暑假改造成新的囚籠生活？
可仔細想想，或許真有人對自己如此殘忍。
比如胡堯。
聽穆心冉說，整個寒假她只見到胡堯一次，是在她弟弟的幼兒園門口。
楚凡凡詫異，幼兒園門口？他在那裏幹嘛？
穆心冉說，他說只是碰巧，然後就冷冰冰地走了，問他寒假在幹嘛，就回了兩個字，學習。
“真是學習狂魔！”楚凡凡感嘆道。
穆心冉的寒假生活原本計劃的完美無缺，約胡堯看電影，約胡堯打球，約胡堯撸貓……以上要是都實現不了，就去書店守株待兔，等一次和胡堯的邂逅。
可無論穆心冉想象的有多美好，卻也抵不過一句，姐姐。
“該死的小屁孩，一回來就把我美好的幻想踩得稀碎。”穆心冉在電話裏是和楚凡凡這樣說的。
穆心冉有一個弟弟，從小生長在蘇州，每逢寒暑假會被爸媽帶回來和她這個姐姐待一段時間，以此來培養姐弟倆血濃于水的感情。
穆心冉沉浸在遇見胡堯的喜悅之中，竟忘了她這個弟弟。
“你弟弟一定很可愛吧，”楚凡凡說，“有機會讓我們見見，有個弟弟肯定很好玩。”
“不可愛！不好玩！”穆心冉的語氣像是對待敵人一樣，“我和他待不到三天就打架，就知道咬人，小狗一樣。”
楚凡凡笑了笑，“看來你們姐弟倆感覺還不錯。”
“對了，你弟不是在蘇州上學嗎？怎麽在幼兒園？”
穆心冉滿心歡喜，“得虧幼兒園有這種寒暑班，不然我的日子就太慘了，每天上午下午各三小時，反正就是幫忙帶孩子，我忽悠我弟說那裏可好玩，比在家和我一起好玩得多，他就屁颠屁颠跑去了，結果第一天回來就說我騙人，還咬我……”
楚凡凡聽得哈哈大笑，這姐弟兩太有意思了。
錢子昂在寒假期間新迷上一款游戲，于是屬于他的酷跑時代終于畫上句號。
但是讓所有人都沒有想到的是，錢子昂的人生将迎來翻天覆地的變化。
屬于他的時代，盛大開啓！
“Happy New Year！”高言朝小團體飛奔過來，大家十分統一地向後退了兩步，高言撲了個空。
“這麽不友好的嗎？”高言撇撇嘴說，可話音剛落，高言又露出嬉笑的嘴臉，“ 祝各位一帆風順、二龍騰飛、三羊開泰、四季平安、五福臨門、六六大順、七星高照、八方來財、九九同心、十全十美、百事亨通、千事吉祥、萬事如意！”
大家面面相觑，不知道高言葫蘆裏又在賣什麽藥。
高言一臉笑意地看着大家，可大家什麽動靜也沒有。
高言又将拇指與食指中指在衆人面前摩擦摩擦，“我嘴皮子都說幹了，你們不表示表示嗎？來點新年紅包什麽的？”
“滾！”大家再一次十分默契。
考試成績公布，大家考得還算說得過去，沒有誰進步很大，但也沒有誰掉隊很多，唯獨一個人除外。
韓莫離考得很差，掉了六名，楚凡凡看着他灰暗的眼神，不知道該怎麽安慰他才好。
楚凡凡發現，韓莫離自從回來以後，好像總是提不起精神，像是一朵焉了的花。自己之前的努力似乎被這個寒假完全抹去，韓莫離踏出黑暗的那只腳又縮了回去。
他究竟怎麽了？
楚凡凡有些想不通，明明上個學期她隐約已經看見那個男孩勇敢地朝陽光走來。
之前她有問過韓莫離的寒假生活，可韓莫離說了半天都是些普通日常，并沒有什麽異樣。
還是說，他将異樣藏了起來？
楚凡凡聽了半天，最後說了句無聊。
韓莫離倒也沒生氣，說，還有一件事，鄉裏面在年前修了一條路，計劃在路兩邊的人行道上種上櫻花樹，自己也去參與了一下，雖然種的不是樹苗，而是那種已經有好幾年大的從別地移栽過來的樹，但也算是自己種下的樹了，覺得還挺有意義的。
楚凡凡滿臉欣喜，櫻花呀，我最喜歡櫻花了，我要去看。
韓莫離笑笑，還沒開呢，得到四五月份，今年剛移栽，可能花期不好，明年我帶你去看。
一切看上去都挺正常。
“你沒事吧，這次沒考好，下次努力嘛。”楚凡凡朝韓莫離笑笑。
“我沒事。”韓莫離也笑笑，但在楚凡凡看來，這樣的笑容裏沒有一點快樂的成分。
“就是，”他又說，“我不能再當你的前桌了，下次可別再戳前桌的背了。”
楚凡凡一愣。
這次考試，徐峰要按照成績重新排座位。
“這有什麽的，”楚凡凡露出壞壞的笑，“你坐在哪都逃脫不掉我的。”
韓莫離也愣住，“那你下手輕點，我後背都快被你戳穿了。”
“還知道開玩笑，那我就放心了。”楚凡凡低下頭畫畫，像是一直在畫畫。
韓莫離的新同桌是高一二班的“大哥”。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起，高一二班突然生出了一股拉幫結派的風潮，而韓莫離莫名其妙成為了“大哥”的同桌。
高言屬于黑白通吃的那種，幫派成立的第一天，他就加入進來，排行老八。
最讓韓莫離沒有想到的是，錢子昂竟然也在，緊挨着高言，排行第九。
據說報名那天，高言騙錢子昂徐峰找他，才把錢子昂支開自己搶下了第八的位置。
原以為錢子昂會因此追着他滿班跑，可錢子昂只是罵罵咧咧地說了句：“高言你丫的，吓死老子了。”
錢子昂不所謂排名，他加入幫派的唯一目的，就是為了更好的打游戲。
幫派勢頭盛大，班級裏的男生一大半都選擇加入。錢子昂看中了幫派的一條好處，消息靈通。
幫派裏的人就像是一根繩上的螞蚱，生死與共。只要加入了幫派，每一雙眼睛，每一只耳朵都在為他服務，他仿佛同時擁有了千裏眼和順風耳，只要徐峰的呼吸聲和心跳聲在窗外響起，他就能第一時間知曉。
這已經是錢子昂買的第三個二手手機，要是再被徐峰抓到，怕只能問問手機店老板有沒有三手手機賣了。
幫派“萬衆一心信息共享”的紅利讓錢子昂樂開了花。
不過有好處，自然也有任務。
錢子昂拍了拍胸脯，“大哥你放心，有我在，以後每個賽季你都是王者。”
見哥滿意地點點頭。
楚凡凡下課的時候準備去找韓莫離，可扭頭一看，韓莫離那裏早已圍滿了男生。
她覺得有些奇怪，就問旁邊的穆心冉，“心冉，你不是金湯初中的嗎？聽說這見哥也是金湯初中的，你認識他不？”
穆心冉撇撇嘴，“見哥，金湯初中誰不認識他？出了名的狠人。”
穆心冉這麽一說，楚凡凡瞬間來了興趣，在她平淡無味的初中生涯裏壓根沒有這號人物。
穆心冉也沒想到，他們班卧龍鳳雛齊全，當然這裏不是貶義的意思。文有金湯第一胡堯，武有金湯第一見哥。
真可謂打遍天下無敵手。
見哥是本鎮人，在金湯初中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他因為一場籃球比賽一戰成名。
那天的雨下得巨大，兩隊人站在對立面，他們的頭發和衣服全部濕透。
對面的頭目是名轉校生，聽說在之前學校打架被開除，剛到這學校就號稱自己是一哥。
兩個一哥的戰争，就此擦出火花！
壞學生的登場方式永遠是踹門，而且是後門。
見哥與小頭目的第一仗，碰面的地點是後門。
那一仗最終由于兩邊實力懸殊，并沒有打起來。
小頭目夾着尾巴倉皇而逃，走的時候還不忘放狠話讓他等着。
後來見哥在校外和一群人打了一架，聽說是被偷襲，可結果并非是一邊倒，算是兩敗俱傷。原因是就算是在校外，見哥的熟人依舊很多，憑着哥們義氣，見哥就能得到許多人的幫助。
幾經周折，你打我，我偷襲你，見哥迎來了他與小頭目的最終一戰。
有一天，見哥的桌上，放着一張字條。
小頭目向他下戰書，說要在他最強的項目上擊垮他，還說誰輸了就讓出一哥的位置。
于是金湯初中最為出名的一場球賽就此誕生。
據說那天的球賽比分很接近，小頭目花錢雇了幾個打野球的，打之前還囑咐他們說能撞就撞，醫藥費算他的，沒有裁判，他只要進球，他只要贏！
那一戰，籃球場上血水和雨水相融，見哥不管對方犯不犯規，就是往死命地打，小頭目被他撞地摔掉了兩顆大門牙，疼得在地上雨水中直打滾。
比賽的最後，伴着校衛隊的叫喊聲和清脆的下課鈴聲，見哥以一個兇猛的沖刺扣球結束了比賽。
因為這個扣球，見哥的名號響徹全校，徹底成為風雲人物。
而這樣的威望，目前看來，已經完美繼承到了現在的金湯中學，現在的高一二班。
班上比較壯實的幾個男生直接放棄老大的稱號，并且幫助見哥迅速建立起幫派，猶如一陣飓風。
聽完穆心冉講的故事，楚凡凡心想，或許這個“大哥”新同桌能帶給韓莫離一些改變。
坐在熱血的人身邊，也會不由自主變得熱血起來吧。
可和這樣的人成為同桌，他真的OK嗎？
楚凡凡又有些擔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