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少年的心
學校的大喇叭轟鳴而至，正播放着廣播體操的音樂。
楚凡凡清晨路過韓莫離的門口，韓莫離手捧着書站在那兒等她，兩個人略顯有些尴尬。錢子昂站在巷子裏，手上動作飛快，屏幕上是一個拿着劍的少年，穿梭在群人之中。
“這隊友真坑，我得認真打了，不然肯定要輸，”他看着屏幕神情專注，頭也不擡地喊，“快走啦！你倆怎麽這麽磨蹭？學校的廣播體操都放到
第二節啦！”
徐峰對高一二班只有一個要求，那就是在第二遍廣播體操響起之前全員到齊。在別的班都要準時到達操場時，徐峰這裏是一個特例。
用徐峰的話來說，高中的生活已經夠重複了，做早操就別了吧，能少一件是一件。
于是在徐峰的領導下，大多數起不來床的學生都把第一遍廣播體操的音樂聲當做起床鈴。楚凡凡也不例外，還別說，比鬧鐘管用多了。
只要學校的大喇叭一響，她就一個鯉魚打挺坐了起來，然後揉揉眼睛，開始新的一天。
金湯中學的學生一小部分住校，大多數都是在附近租的房子或者家在這邊，清晨早操的時間一到，學校的大喇叭就會發出它的“清晨第一嗓”，整個小鎮瞬間從沉睡中醒來，揉一揉眼睛，開始新的運轉。
其實學校的要求是在第一遍廣播體操響起時所有人都要到齊。
徐峰說：“我計算過了，你們胡主任一般是從高三那邊檢閱，走到我們班的時候早就開始第二遍了，所以，我對你們的要求是第二遍必須到，這件事不能聲張啊，知道了沒？”
“知道了！”底下的學生心裏別提有多開心。
“還有啊！”徐峰突然間想到什麽，“別全部都給我第二遍到啊，我只是給你們某些偶爾遲到的，一次機會，別到時候別的班都在做操，我們班那一塊地方只有空氣。”
“多少給我留點面子嘛！”
底下學生紛紛笑了。
事實證明，大家還是不想徐峰太過難堪，第二遍操才到的人并不太多。
可後來大家突然發現，徐峰永遠是第二遍早操才出現在他們班的列隊面前。
弄了半天，徐峰是給自己遲到找理由！
這個有些“狡猾”有些可愛的班主任！
來到班上，韓莫離将情書小心翼翼放在見哥的桌洞裏，見哥還沒有來。
韓莫離側身望去，走道那邊的女孩希希也沒有來。
到了中午的時候，韓莫離看到見哥發來的消息，幫我打打掩護，老師要是問就說我拉肚子上廁所去了。
以前韓莫離從不帶手機到班級，最近和見哥待一塊有些學壞，也悄悄将手機帶到班級。不過他沒有像見哥和錢子昂那樣經常使用，只是單純的帶在身上，仿佛這樣他就能離見哥更近一點，離他的“英雄氣概”更近一點。
一整個下午，韓莫離都心不在焉，他杵着下巴望向窗外，一只松鼠在教學樓前那棵大樹最粗的枝幹上爬上爬下，又突然向不遠處的細枝條跳去，身體靈活的像個雜技表演家。
又是一跳，松鼠這次似乎是失誤了，眼見就要墜下去，韓莫離一驚，猛地站起身來。
松鼠極限地用尾巴卷住了枝丫，并沒有摔下去。
可這一切韓莫離沒有看見，徐峰突然出現在窗口，整個身影遮蓋了他。
“韓莫離，你同桌呢？”徐峰的聲音在韓莫離耳邊響起，不是很大，似乎是不想驚擾到班級其他人。
這節是下午的最後一節課，音樂老師有事就安排大家在班上自習。韓莫離原以為自己終于熬了過去，可就在勝利鐘聲敲響的前一刻，他一個踉跄被人絆倒在地。
“我同桌……我同桌他拉肚子。”很明顯，韓莫離不太會撒謊。
徐峰對韓莫離支支吾吾的話有些不太滿意，他打算去廁所看看。
完了！
韓莫離見徐峰徑直朝廁所走去就知道大事不妙，可他也不知道該怎麽做才好。
就在這時，遠處走廊裏傳來了人聲，“老班你今天發型挺帥。”
是見哥。
韓莫離松了一口氣。
見哥演技還算不錯，一邊走一邊捂着肚子，似乎肚子還沒完全好。
“見哥你可算回來了，在不回來我也沒轍了。”
“放心，不會讓你擔責任的，”見哥拍了拍韓莫離肩膀，“今晚晚自習過後，晚風街16號燒烤店，我請客，不來就是不給我面子！對了，她要願意去就把她也帶上。”
“誰……誰啊？”韓莫離遲疑着說。
“男人就要果敢點！怕被拒絕是慫包！”見哥望了望窗外，确認徐峰已經走了，又拍了拍韓莫離後背，“我走了，晚上見。”
韓莫離還沒反應過來，見哥就已經一溜煙跑掉。
吃晚飯的時候，韓莫離有些心不在焉，楚爺爺看出他的不對勁，連忙親切地問道：“莫離啊，今天胃口不好嗎？還是我這老頭子廚藝退步了哈哈？”
“哪有，好吃着呢！”楚凡凡立馬捧場道。
她瞥了韓莫離一眼，見他還不給反應，于是狠狠踩了他一腳。
韓莫離還在想要不要邀請楚凡凡，突然腳尖像被火燒着那般熾熱和疼痛，他皺緊眉頭差點叫出聲來。
韓莫離看向楚凡凡，發現楚凡凡正朝他使眼色。他扭頭看向楚爺爺，楚爺爺還是那樣，眯着眼笑。
“哦，沒有，我剛才在想事情楚爺爺。”韓莫離尴尬地笑笑。
“我這老頭子一大把年紀咯，現在你們年輕人的心思我是猜不透咯！”楚爺爺有些感慨。
“哪有，爺爺你在我心裏永遠十八歲！”
“馬屁精！”楚爺爺輕輕刮了下楚凡凡鼻子，“爺爺十八歲你在哪冒出來的？”說完開心地大笑。
楚凡凡也傻笑起來。
晚飯過後，楚凡凡一把将韓莫離拉到院子裏，楚爺爺則在廚房裏收拾着碗筷，流水聲和碗碟輕輕碰撞發出的清脆聲音，将小院裏的韓莫離和楚凡凡隔絕在另一個世界。
“你怎麽了呀？我跟你說哦，得罪誰都不能得罪我爺爺。”
“為什麽？”
為什麽？為什麽！哪有什麽為什麽？！楚凡凡心裏想的是，爺爺在家裏威望最大，要是以後他們倆……呸呸呸，想哪去了。
“要是爺爺的廚藝受到質疑，他就該想會不會自己真的老了……”楚凡凡說着情緒低落了起來。
“可誰都會老，你爺爺肯定也清楚這點。”
楚凡凡有些憂愁，爺爺終究會老。
韓莫離見楚凡凡不說話，連忙轉移話題。
“不會的，你爺爺做飯可好吃了。”
聽到韓莫離這麽說，楚凡凡開心地笑了，“那是，對了，你這麽了？”
“那個……”韓莫離想起來見哥說的話，男人要果敢點，怕被拒絕是慫包！
“晚上見哥請吃燒烤，你去不去？”韓莫離一咬牙。
一口氣說出來的感覺真爽！
“見哥？”楚凡凡倒是有些意外，“他沒請我诶！”
“他請的是，”韓莫離說到這頓了一下，“我們。”
楚凡凡覺得他這個我們說得好鄭重，便也很鄭重地答道：“好啊！”
韓莫離沒想到她答應的這麽快，有些遲疑地問：“他請客那裏可能會有些亂……”
“是不是電視上演的那種，江湖大哥和一群兄弟坐一起，大口吃肉大口喝酒那種？”
韓莫離見楚凡凡竟興奮起來，無奈地攤攤手，“我也不知道。”
“去了不就知道了！”楚凡凡心裏早就想見見這樣的場面。
“我怎麽聽見，你們晚上要去哪呀？”就在這時，楚爺爺探出頭來。
“沒有，你聽錯了，我們上學去啦！”楚凡凡連忙開溜。
晚自習的時間對今晚的楚凡凡而言，簡直是度日如年，不對，應該是度秒如年。
穆心冉在書店買了本胡堯同款歷史故事書，藏在桌面上歷史書的下面，半遮半掩地看着，她稱之為“魚龍混雜”之術。
楚凡凡寫完卷子之後問她什麽意思，她說就算是真被老班抓到也可以說是擴展歷史書上的內容，做到百分之二百學習。
一切都是為了學習！
楚凡凡打趣道：“沒想到你還挺觀察細微的，看什麽書都知道。”
穆心冉反擊道：“我對你也細微！你都坐立不安一整節晚自習了，幹嘛呢？”
“秘密任務，”楚凡凡故作神秘，“明天和你說細節。”
“什麽呀，神神秘秘的……”
終于，下課鈴聲響起，楚凡凡迅速跑到韓莫離面前，“我們走！”
韓莫離擡頭看着眼前的姑娘，看來他想象的沒錯，這就是一個手拿槍炮面對敵人火蛇噴湧的女戰士。
恨不得第一個上戰場。
“你是不是也太積極了點？”韓莫離驚訝地看着她。
“有嗎？”楚凡凡思索三秒鐘，“管他呢，快走快走，我看看是不是和電視上一樣。”
一同前往的還有錢子昂和高言，他倆屬于幫派成員。
幫派所有的成員見哥都通知過。
高言也是一臉激動，不過他激動的點在于，他能大把大把吃着羊肉串牛肉串雞肉串，還有豬肉串。
錢子昂倒是很淡定，他用一種無奈的口吻說：“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
韓莫離看得出來，他并不想去，可他也清楚，這幫派就是一把雙刃劍。
楚凡凡他們到的時候，見哥拍了拍手，示意大家安靜下來。
大哥就是大哥，一拍手，原本吵鬧的燒烤店瞬間安靜下來，楚凡凡朝四周看了看，除了班級裏幫派的人，還有一些她不認識的，極其像電視劇裏出現的，叫作“小混混”的人。
還別說，和電視上有模有樣。
“兄弟們，我簡單說兩句，今天，是我和希希交往的三十天，也是咱們幫派成立的第一百天，我決定正式把她介紹給你們大家，從今以後，她就是你們的大嫂！”見哥一把将希希摟在懷裏，臉上洋溢着笑容。
“掌聲！”高言大喊，并第一個鼓掌。
店裏面響起雷鳴般的掌聲，楚凡凡看到希希被他摟到懷裏，少女的羞澀感瞬間湧上心頭，她連忙将頭別了過去，不再看向他們。
同樣轉移視線的還有韓莫離，只見他拿起一串羊肉串吃了起來。
楚凡凡他們挑了一個離門口最近的桌子，在角落裏。這家店的桌子不大，一桌只能坐四五個人，桌子上擺滿了烤串和啤酒。
高言感慨道，見哥真是大手筆啊。
掌聲結束，見哥簡單寒暄幾句，啤酒瓶碰撞的聲音和吵鬧的聲音再度響起。
見哥朝韓莫離走了過來，帶着笑意看了眼楚凡凡，然後将手裏的啤酒瓶朝韓莫離舉起，“好樣的，這才是男人嘛！我倆碰一個！老早之前就說請你喝酒了。”
“我……”韓莫離看了眼桌上的啤酒瓶有些遲疑。
“不會喝酒叫什麽男人？”見哥另一只手拿起桌上的酒瓶湊到韓莫離臉前，“別慫！”
韓莫離看着見哥堅定的眼神，站了起來，接過酒瓶。
“這就對了嘛！”見哥大笑，“幹！”
“幹！”韓莫離也喊出來。
楚凡凡在想，他喊是不是為了給自己壯膽？
可楚凡凡擡頭看着，站在眼前的這個韓莫離，似乎真的開始變了。
是變好還是變壞？
楚凡凡說不清楚，或許是有好有壞？
酒瓶碰撞發出清脆的響聲，兩個男人熱酒下肚。
喝了酒，便稱之為男人。
韓莫離突然間想起以前，媽媽指着爸爸的酒瓶罵這東西會讓人瘋掉。
這也是他遲疑那麽久的緣故。
他在想媽媽的話是不是真的，他擔心媽媽的話會是真的。
他親眼所見。
可能是他太激動了，眼角有些濕潤，在這躁動的燒烤店裏，熱得讓人出汗。
“我們一起碰一個吧。”見哥看了眼身邊的希希和楚凡凡，笑說，“女生随意，要不要我給你們點瓶橙汁？”
韓莫離沒想到希希平時那麽一個文靜的女孩子，這個時候竟然直接拿起桌上的酒瓶就是吹，一口氣喝掉了小半瓶。
只見她用手擦擦嘴，然後笑着對見哥說：“我可以的，你別小看我。”
大哥的女人，呸，大哥的女孩就是不一樣。
或許是希希電視劇看多了。
可楚凡凡這傻姑娘就吃這套。
楚凡凡戰鬥欲一下子被激了起來，也跟着拿起酒瓶吹起來，“我也沒問題！”
希希還帶着一個女生，叫茜茜，也是楚凡凡他們班的，應該是希希的好姐妹。
茜茜也毫不遜色，三個女生碰起瓶來，喝得被男生還猛。
韓莫離拽了拽楚凡凡，“你喝什麽酒呀，我回去怎麽和你爺爺交差？”
“不告訴我爺爺就是了，你千萬別話多！”楚凡凡喝得有些上頭。
“你們倆就在這擠擠吧，其他桌都是大老爺們。”見哥笑笑，将兩個女生安排在這兒就又去別的桌喝酒了。
四人桌突然間變成六人桌，大家還有些不适應。
“一切都在酒裏！”楚凡凡酒勁上來，舉起瓶子就吹。
韓莫離趕緊将她攔住，“你不能喝了，再喝回去我怎麽向你爺爺交差？”
“你又重複一遍幹嘛，我又沒醉！”
……
韓莫離發現，楚凡凡和另外兩名女生已經喝得滿臉通紅，恨不得就地拜把子。
而高言，自從茜茜落座之後，時不時地盯着她看。
錢子昂在如此吵鬧的環境竟然還能打得下去游戲，并且專心致志，韓莫離突然看見了職業選手的影子。
大家酒足飯飽準備撤離之時，店門口突然出現一堆黑影。
另一群極其像電視劇裏出現的，叫作“小混混”的人出現在楚凡凡他們面前，而此刻的楚凡凡已經靠在韓莫離身上，站都站不穩。
“呦呵！人還挺多嘛！”小混混頭目站了出來，“你還記得我不？”
見哥一眼就看穿這群人來者不善，好言好語相待就是白費，語言上絲毫不客氣，“你是哪條臭魚爛蝦，我還得記着你？”
“嘴還是那麽臭！”小混混頭目突然将目光聚焦在見哥摟着的希希身上，嘴角露出一絲**，“這妞不錯，過來和我玩玩！”說着将手朝希希伸了過去。
小混混頭目這一舉動，戰火一觸即發！
見哥扭頭對韓莫離喊：“你們帶三個女生走！”
韓莫離第一次遇見這樣的場面，有些手足無措，只聽見見哥朝他喊。
不知道是不是求生欲使然，還是害怕占據了內心，韓莫離不再猶豫，拉着楚凡凡的手就跑，頭也不回地跑。
那一次，他覺得自己跑的好狼狽。
錢子昂上一秒視線還在手機上，下一秒就拔開腿，洞察戰局的能力也是極佳。希希險些被小混混頭目抓住，見哥朝他狠狠踹了一腳。
看到錢子昂在一旁，一把将希希推向他，“帶着她，跑！”
在所有人都認為第一個逃跑的人會是高言的時候，他竟然沖進雜亂的人群裏牽起茜茜的手，茜茜也沒想到。
三個男孩帶着三個女孩從“戰火”中沖了出來，身後是扭打在一起的兩隊人馬。
跑過了落日橋，韓莫離他們才氣喘籲籲地停下腳步。
韓莫離朝晚風街望去，心裏十分落寞。
只是一橋之隔，那邊是戰火紛飛的戰場，而這邊，只是再平靜不過的人間。
可韓莫離心裏一點也不平靜。
“我們……要不要回去？”錢子昂的話語裏也沒多少底氣。
“別了吧，我們三個細胳膊細腿的，回去也幫不上忙。”高言立馬打起退堂鼓。
見哥的話此刻在韓莫離的腦海裏一直萦繞。
有那麽一刻，火苗在少年的心底竄出火蛇，熊熊燃燒成吞天的火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