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您的互相傷害已送達,請接收!
“嘶——呵——嘶——”阿雅認出湖神身上的白綢是出自自己的手,是送給阿妹的十六生辰禮,不由得歇斯底裏起來,但她太過弱小,即使掙紮着發聲,也說不出什麽話來。
湖神撚起挂在身上的白綢:“這個?”
阿雅雙目圓睜,死死地盯着湖神。
湖神面目如霜,看上去就是個冰雕似的人:“你是她姐姐?”
阿雅拼命掙着手,卻無濟于事。
她看到那條白綢,不可遏制地又想起那一天。
那天天氣很好,快傍晚的時候落霞滿天,橙紅色的夕陽照在吊腳樓上,阿英身上披着這條白綢,額外好看。
她站在樓下背着竹簍,笑阿英平時這麽寶貝這條白綢,怎麽今天披起來了?
阿英什麽都沒說,只是笑着和她揮手。
她覺得有點奇怪,往日活潑的阿英那天顯得特別沉靜,就像山林裏叮咚流淌的小溪逐漸彙入浩渺無邊的落笛湖那樣,漸漸地沉寂下去。
但這個念頭只在她腦海裏一閃而過,來不及抓住,更別說深思了。
她走了幾步,忽然聽到阿英叫她:“阿姐。”
她轉回頭,看到阿英用力地朝她揮手:“再見,阿姐。”
她覺得自家的阿妹怪孩子氣的,這個動作只在阿英還是個娃娃的時候才會做的。
她每次出門,小小的阿英會趴在欄杆上,踮着腳,探着頭朝她揮手:“再見,阿姐,再見!”
她想起小時候圓圓的,可愛的阿英,也笑着揮手:“再見。”
再見,再見,再也見不到了。
湖神看着嘶叫着的阿雅神色未動,眼中卻露出兩分興味:“哦?來找妹妹?”
他手指一點,蛇群又湧動起來,托舉起什麽來,阿雅眼睛猛地睜大,是一具骷髅!
“這是你妹妹嗎?”湖神歪着頭看了一眼阿雅,然後手一揮,那具骷髅就摔在地上四分五裂,頭骨咕嚕嚕滾到阿雅身邊。
阿雅渾身戰栗,猛地哭嚎起來,卻只能發出啞巴似的“啊啊”聲,她被牛皮繩捆得很牢,掙紮得越兇,纏得越緊,直到要勒進她肉裏,磨得她兩只手腕都開始出血。
“還是這具呢?”蛇群又湧動起來,扔出一具被啃幹淨了血肉的骷髅。
阿雅怔住了,只見湖神妖嬈冷酷的聲音不斷響起:“還是這具?”“這具?”“啊……或許是這具?”
湖神被黑蛇群托舉在正中央,如同真正的王,他信手指點,蛇群起起落落,不斷抛出纖細的少女骷髅,散在地上,分不清哪具是哪具。
“啊——!啊——!怪……物!怪……物!”阿雅尖叫起來,眼淚控制不住地奔流而出。
“這不一定就是阿英姐姐!”封逐光正在吃力地維護結界,還要飛快地想對策,分不出心思來勸慰阿雅。
湖神聽到阿雅的話卻突然停止了抛灑少女屍骨,他托住下巴,露出了好笑的神色:“怪物?”
“我的确是個怪物,但我這個怪物,可是你們自己造的呢。”
阿雅擡起眼,盯住湖神,封逐光之前給她喂的藥漸漸起了效果,她開始能斷續地說出幾個字來:“我……們……只是……請……錯神……”
“噗嗤。”湖神笑了起來。
“若說你們請神倒也沒錯,你們的确請了不得了的神,不過他已經被我吃了,所以……”
湖神勾起一個淡淡的微笑:“現在,我就是神!”
吞噬神明?怎麽可能?!
阿雅不可置信地看着湖神,他說的每一個字她都無法理解。
湖神嘆了口氣,垂下如雪般的睫毛,像真正悲憫世人愚蠢的神明一般道:“可憐的樂城人啊,怎麽不認識我呢?我可是你們精心培育了百年的毒中之毒,蠱中之蠱。”
阿雅如遭雷劈,驚在當場,他剛才是什麽意思?他是說自己其實不是湖神,而是被獻祭給湖神的那只百年蠱王嗎?
而這只百年蠱王,吞吃了他們請來的神明,坐上了湖神的位置,和樂城定下了契約?
“為什麽……” 阿雅不明白,蠱不過就是毒蛇毒蟲的結合體罷了,就算再厲害,也不過是沒感情的毒物而已,他怎麽有這個能力去殺死神明,又為什麽殺人?
就像他自己說的,是樂城人培育了蠱王,那他為什麽殺掉自己的培育者?
如果沒有樂城人,就沒有他了啊!
湖神聽到阿雅那句“為什麽”,像是聽到了一個極好笑的笑話,他輕聲說:“為什麽?那你怎麽不問問那些被你們害死的毒物,為什麽要殺他們?”
阿雅瞪着眼睛,湖神卻不期待她的回答,他尖尖的豎瞳流露出滿滿的嘲意:“你是不是認為,我能修成人形,就要對你們感恩戴德?沒有你們就沒有如今的我?”
“你們是不是認為只有人才有感情,我們只是一堆冷血的,既沒有腦子也沒有感情的東西?”
“你們在捉我們養蠱之前,有沒有問過我們,願不願意被你們捉來養蠱?”
“我們生于山野,天性自由,你們憑什麽将一己私欲強加在我們身上,卻覺得我們絕無怨氣!”
“這麽就這麽厚顏無恥呢?!”
湖神字字句句都在诘問阿雅,看着她逐漸慘白的面色,滿意地往後一靠,微笑道:“你們之前找遍了整座宮殿都沒找到人,不會以為這些送進來的樂城人都還活着吧?”
湖神仿佛是為了戲弄他們,才漏出一個空子讓他們自以為得逞,像無頭蒼蠅一樣在相同的房間裏來回打轉,費盡心機去找是不是有人還活着,最後才讓精疲力盡的他們找到自己所在的鏡殿。
湖神特地讓他們嘗到希望的甜頭,然後徹底絕望,他微微俯身看着痛苦到一直在發抖的阿雅:“你說我是怎麽處理這些樂城人的?我啊,把他們集中在一起,兩兩死鬥。”
“就像你們曾經對我們做的那樣。”
阿雅的瞳孔瞬間縮小,湖神一字一句地說: “我告訴他們,如果不殺死對方,就都會被毒蛇咬爛身體,然後活着被我一口一口啖盡血肉。”
“所有人中只有一個人能活下來回樂城。”
湖神眯着眼睛,盡情操縱人命,把仇人玩弄于鼓掌之中這種權力的快感,讓他覺得很享受: “那些人類,小的老的,都哭得很慘呢,但是還是拿起武器把對方砍個半死,很有趣是不是?”
“但是……”湖神揚眉,“怎麽能相信毒物說的話呢?”
他如同吐着信子的毒蛇,每個字都溢着毒汁:“就算活下來了,還是會死。”
“這就是我定下來的,他們的命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