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您的任務已完成,恭喜!

跑!跑!跑!身後無涯的黑暗像要把他吞噬,無數的冤魂鬼怪在他耳邊呢喃,試圖将他拖入地獄。

額上流下的汗糊濕他的眼睛,嘴裏全是血氣上湧的血腥味,心髒因為快速奔跑怦怦狂跳,下一秒就像要嘔吐出來!

跑!跑!跑!他摔在地上,一生痛呼都不敢發出,幾乎是觸地的同時立刻反彈爬起來繼續跑,他在掙自己的命,怎麽敢停下?!

除非他死,否則就要在這條巷子裏永遠跑下去!

“小封?小封!”

“嘶——”封逐光遽然起身,像是溺水時被人猛地從水裏提了起來!

映入眼簾的是裝扮精致異常的竹舍,軟如流霞的流光紗被微風吹拂着飄飄蕩蕩,空氣中彌漫着好聞的茉莉花香,窗外的陽光斜斜照入屋內,還能聽得見兩聲雀鳴,當真春日和煦,現世安穩。

封逐光茫然地眨了眨眼,輕聲喃喃:“師尊……”

“小封,睡傻了嗎?”聲音溫柔俏皮,帶着一絲揶揄。

是啊,忍冬峰四季下雪,哪有這般好天氣。

饒雲嬌穿着一襲杏黃長裙,烏發高堆,簪了一只細細的蝶戀花金步搖,金蝶随着她的行動顫顫欲飛,煞是好看。

這番打扮既有少女的明快又有一峰之主的貴氣,更襯得饒雲嬌容顏絕色,明豔不可方物。

封逐光垂下頭揉了揉太陽穴,他頭痛得厲害,有股無法發洩的焦灼,就……很想毀掉什麽東西洩憤。

忍一忍,封逐光,忍一忍。

封逐光心裏默念清心經,過了一會兒,他看着饒雲嬌輕聲問:“是饒師姑救了我們嗎?”

饒雲嬌朝封逐光眨了眨眼,甜甜地笑了起來:“不是我,又是誰呢?”

……

忍冬峰又開始下雪了,綠堯伸出手去接,雪花落在她手裏一時沒有融化,大約是她身體太冷的緣故。

不知是幸還是不幸,綠堯不和青龍鱗硬碰硬之後,青龍鱗反而一時失了對手,兩者同屬水性,綠堯的身體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是最佳容器,因此綠堯承載了青龍鱗強大的靈力,修為直接從元嬰期重回煉虛期,雖然留下了掌心時常疼痛和身體發冷的後遺症,但總體上可以算因禍得福了。

但是怎麽說呢……不是靠自己,靠這種外挂直接升級是很快沒錯,但同時很不爽,她勤奮修煉了這麽久就不如這種天降金手指,青龍鱗的存在好像是在嘲笑她所做出的的努力都是白搭,況且副作用還這麽大,就很難高興起來……

綠堯正在出神,忽然感到封逐光的氣息正在接近忍冬峰,嗯?綠堯稍稍立直身體,封逐光上山了?

前世這時候小子僞裝重傷,正在春和峰撒嬌賣乖博女主同情,現在回來幹什麽!原著機制你除了我誰都管不住,什麽辣雞!

等封逐光抖落傘上的雪,推開逍遙殿門進來時,綠堯已經擺好了造型說:“回來了?”

封逐光擡頭,看到綠堯穿着單薄寬大的外裳依靠在窗邊,長發松開來潑墨般散了一身,她微微偏過頭,露出側臉精致的線條,一雙綠瞳冷淡地看着封逐光。

這是綠堯冥思苦想凹姿勢凹得腰都要斷了的成果,高貴冷豔中帶着淡淡對首席弟子的關心,十分有排面!不愧是我!

綠堯十分自得于這個姿勢造成的效果,看看封逐光,都不敢動了!

封逐光一身狐毛滾袖的紅衣,抱着一捆嬌豔的紅海棠,肌膚如雪眼如墨點,少年顏色豔壓海棠,他跪下低着頭行禮:“弟子完成任務,前來複命。”

綠堯鼻子出了一個氣音:“嗯。”

封逐光如今都能從春和峰順花了,看來和饒雲嬌感情進展不錯嘛。

封逐光頭低了半天都沒有聽到後文,不甘地抿了抿唇:“師尊。”

綠堯繼續:“嗯?”

封逐光說:“海棠花開得好,我問饒師姑讨了幾枝,放在房中正好。”

綠堯翻了翻手裏的衣帶,“哦”了一聲,又覺得好像有點太冷淡了,于是問:“這海棠看着格外紅豔,猶如烈火,從前沒有見過。”

封逐光伸出手指,頗為愛憐地拂過海棠的花瓣道:“此花名為逢春海棠,是難得一見。”

綠堯心裏呵呵兩聲,哇塞男配你是在和我炫耀這麽難見貴重的花,女主都送你了就是很寵你嗎?

天真的小東西,人家送你花有什麽用,又不把心送給你,啧啧啧,被兩朵花收買了你也沒什麽志氣嘛!

綠堯撇了一下嘴,指着封逐光平日裏寫字的書案:“放到那裏罷。”

封逐光幾不可查地笑了笑,然後把逢春海棠插了幾枝在花瓶,笑着和綠堯說:“剩下的我種起來,師尊你看好不好?”

忍冬峰怎麽能種花?還是這麽難種的海棠?

綠堯差點笑了,但她還是點點頭說:“随你。”

刷好感嘛,一點兩點都是刷,蚊子肉也是肉。

封逐光得寸進尺,他坐在綠堯身前幾尺遠的距離,和綠堯說着這次樂城之行,綠堯精神本來也沒怎麽集中,就有一搭沒一搭地回封逐光的話,封逐光說着說着突然問道:“師尊,酸湯魚好喝嗎?”

“好……”綠堯猛地一個激靈,靠這小子!套話呢!

綠堯不動聲色地換了姿勢靠在窗邊:“好像不錯吧?你要做?”

封逐光似笑非笑道:“師尊想喝,弟子就做。話說回來,弟子聽饒師姑說,是我救了大家,她趕到時才救的我們。”

綠堯:“你能完成任務,這很好,燕月行任務布置不當,必當受罰。”

封逐光沒接綠堯的話茬:“可惜那支仙人短笛不見了,我再回去找時,落笛湖已經變成了寸草不生的沙地,這支笛子就這樣消失了。”

綠堯幹咳:“短笛靈氣都耗完了,自然消失。”

封逐光看了綠堯一眼,又說:“但我在落笛湖時看到師尊……”

綠堯太陽穴突得一跳,熟悉的感覺一起,綠堯當機立斷打斷封逐光的話:“怎麽可能?掌門師兄讓我安心養傷,你不是知道嗎?”

尼瑪你現在說出口我就是人設崩啊!崩人設的痛比姨媽還痛啊!你這麽聰明的一個崽希望你做到嘴上不說,心裏有數謝謝!

封逐光聽到綠堯的回答,原本緊張得微微聳起的肩膀一垮,像是有什麽崩裂了似的。

過了很久,他才擡起頭,繼而兩眼彎彎,上挑的眼尾勾出驚豔的媚意,露出一個甜蜜的笑:“原來如此。”

綠堯哽了一下:“原來如此?”

封逐光點頭:“我知道了。”

小東西,你又知道了?

封逐光笑眯眯地說:“饒師姑說掌門救過師尊,師尊敬服掌門,他勸師尊好生休養,師尊就會好生休養,絕不違逆。掌門說什麽,師尊就會聽,我本不信,沒想到饒師姑說的是真的。”

綠堯:不是我怎麽感覺你在罵我?

綠堯艱難措辭:“嗯……掌門師兄是救過我,他于我有大恩,可……”

可是什麽?她真的想不到什麽反駁的借口,而且她為什麽要反駁?

綠堯覺得好像有哪裏不對勁,封逐光也看着綠堯不說話,偌大逍遙殿沒人說話,只剩落雪的聲音。

綠堯覺得有些尴尬,幹巴巴地沒話找話:“樂城之事如何收尾?”

封逐光:“死人下葬超度,活人自生自滅。”

綠堯:淦!這話我沒法接!

繼續沉默。

封逐光幹嘛啊!他這樣她很慌啊!

綠堯咳了聲:“都經歷了什麽,有無長進?”

封逐光:“人心難測,謹慎行事。”

再次沉默。

綠堯:“你饒師姑會放你回來?”女主善良到聖母,封逐光看樣子還沒好全,怎麽會放他回忍冬峰這種天寒地凍不利于養傷的地方?

封逐光一哂,眼裏有淡淡的譏諷和嫉妒:“掌門拜訪,我下床行禮體力不濟,饒師姑扶了我一把。不知道為何掌門起身就走,饒師姑去追掌門了。”

唔,封逐光你才十四歲就開始踏入修羅場了嗎?你這樣子很像情窦未開還不知道情為何物,心愛的姑娘不理你然後你在發脾氣啊!

話說男女主也是暧昧了幾百年,碰到你情感才加速催化啊!從另一個意義上來說,你這個工具人當得比我合格呢……

綠堯實在沒話說了,她實在不是個情商高的人,這輩子唯一一點心機都怼在攻略這個反派徒弟,提高自己存活率上了,往日裏都是封逐光主動找話題,她哪裏廢過什麽勁兒!

綠堯心裏抓耳撓腮半天,憋出一句:“此次樂城之行,風吹雪好用嗎?”

封逐光握緊風吹雪,眼神才變得有些溫柔:“很好,多謝師尊賜傘。”

綠堯:“這還不夠好,等你完成百件任務就還給我罷,正式去千秋峰挑一把獨屬于自己的本命靈器。”

封逐光一下攥緊風吹雪,不可置信的眼神像是利箭一樣要射穿綠堯:“師尊覺得我不配再用它嗎!”

綠堯:……等等等等,你怎麽反應這麽大!不是你理解的這個意思啊!我這是一番好意你不要過度解讀啊!心好累.jpg

綠堯只得弱弱道:“随口一說,送你了便是你的。”

封逐光緊緊握着手裏的風吹雪,像只護食的小獸,用力地保護自己最寶貴的東西,呆呆的,又有些凄楚和自嘲的模樣,他低低地說:“多謝師尊。”

綠堯被他的眼神看得一抖,左右看了看,想分散封逐光的注意力:“封逐光。”

封逐光意識到自己失态,瞬間川劇變臉般一下子把剛剛的脆弱收了個一幹二淨,他揚起标志性的笑,一臉鄭重地等着綠堯發話。

綠堯指着亂七八糟的房間:“呃,把書架上的書理一理,地板上都是灰,也要擦擦,花好像也要澆澆水,嗯……你給我備的大氅在哪兒,我怎麽找不到?”

封逐光嘴角的笑僵住:“……”

綠堯疑惑地看着封逐光,怎麽一臉難以描述的表情?!你不是最喜歡打掃了嗎?!你不是說打掃逍遙殿最讓你心靜的事嗎?我在努力轉移話題讓你高興啊!

封逐光看上去有些想笑又有些無奈,他彈了彈衣擺上的灰:“弟子謹遵師命。”

綠堯看着封逐光單薄的背影,不知為何心裏一緊,叫住了他:“哎。”

封逐光回首望來,綠堯蠕動了一下嘴唇,避開他的眼神說:“廚房裏有粥。”

封逐光以為自己聽錯了,他問:“什麽?”

綠堯有些惱羞成怒,她冷哼道:“廚房有粥,愛喝不喝。”說着開始看殿頂,好像上面有什麽修煉秘籍似的。

封逐光站在原地,心裏五味雜陳,他覺得今天聽到了太多事,情緒不受控制地大起大落,實在難受的很。

良久,封逐光認命似的閉了閉眼:“好久沒喝師尊煮的粥了,弟子很是想念。”最後幾個字說得含混柔軟,像是妖魅在蠱惑人心,燒得人耳朵都要紅了。

她轉過頭去看窗外,不自覺地笑了一下:“滾吧。”

風雪将息,天色漸晚。絲絮般的雲繞着一線新月,沉在暮色中的檐角斜斜刺破墨藍天幕,屋檐垂下長短不一的冰淩透着琉璃光,寒風送來雪松香,新烹的茶水翻得咕咚作響。

千裏冰封,得一隅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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